夏三伏,秋老虎。
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光也不過是這幾天了,夏蟬一面頂著滿頭的細汗往山道上走,一面小心翼翼地覷著身邊的陸予彬,生怕他又發起什麼突然襲擊。
不過還好,他今天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不然也不會趁著自己重新去菜園裝蘿卜的時候,在附近溜達了一會兒。
等她氣喘吁吁地把蘿卜抬出來之後,他甚至還滿目關懷的掏出紙巾,在她的額頭上悉心地擦著汗。
那一瞬,夏蟬有點懵。
是他轉性了,還是她小人之心了?
“夏蟬啊。”
還好,陸予彬突然又開口,打破了她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餓不餓,吃點這個吧。”
夏蟬抬頭一看,他的掌心里正躺著幾個黃橙橙的小果子,果實圓潤,色澤鮮美,看起來很是可口的樣子。
夏蟬不由得更懵了,將信將疑地從他掌心拿了一個果子,她瞥了他一眼︰“這是……給我的?”
陸予彬點點頭,漆黑的眼瞳里滿是從容坦蕩︰“難道是給蘿卜的?”
難得他這麼好心,夏蟬還真有點受寵若驚。
“謝謝啊。”
用紙巾擦了擦果實 亮的皮後,她想,人家好心好意摘果子給自己吃,自己要是太過冷淡,倒顯得輸了氣度,于是她仰頭,大大方方地他一笑︰“這是什麼果子,看著挺好看的。”
陸予彬也笑︰“我也不知道,剛才在路邊摘的。”
“你還會認野果啊。”夏蟬順口夸贊了他一句,低頭去咬,舌尖剛觸到皮下的果肉,臉色卻驀地變得扭曲。
“怎麼了?”顯然發現了她的異常,陸予彬一臉關切地望著她。
難得他熱心一回,夏蟬也不忍讓他難堪,于是強忍著,又往深處咬了一口,這下沒忍住,她“噗”地一口連皮帶肉全都吐了出來︰“不好意思,這個實在太酸了。”
“很酸嗎?”陸予彬皺眉,看看她,又看看手心的果子。
夏蟬不由得一怔,然後回頭︰“你沒吃過?”
陸予彬理所當然地點點頭︰“路邊摘的果子誰敢吃啊?”
一瞬間火冒三丈,夏蟬睜大眼楮瞪著他︰“那你還給我吃!”
“你不吃,我怎麼知道能不能吃?”陸予彬依舊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說著,還隨手把剩下的果子丟進山道里,“看來不能吃,丟了吧。”
“……”
夏蟬咬牙,風亂吹,蟲兒飛。
她在恨著誰……
十分鐘後。
蟲鳥輕啼,花草清幽。
青石鋪就的山間小道上,兩個人在相隔一米的位置上,一左一右地往上爬著,其中一人還氣喘吁吁地拎著兩大筐蘿卜。
“夏蟬啊。”
正走著,陸予彬忽然停住,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離我這麼遠,不喜歡跟我站在一起嗎?”
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夏蟬有氣無力地朝他靠過來,又有氣無力地說︰“喜歡,怎麼會不喜歡呢?”
正要繼續走,陸予彬卻又攔住她︰“可是我不喜歡跟你站在一起。”
那你還放什麼屁?!
強忍著胸臆里不斷噴發的火焰,夏蟬一步步地從他身邊挪開,然後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這樣行了嗎?”
“不行。”陸予彬十分鄭重地搖了搖頭。
夏蟬終于受不了了︰“陸總,您到底想怎樣?”
陸予彬嘆了口氣,扶住身旁的大樹,腳步虛晃︰“我病著呢,一個人站不穩。”
又來了。
夏蟬閉了閉眼楮,深吸一口氣,忽然花枝招展地笑了起來,笑容甜得發膩,膩得發假︰“那請您拼命忍住惡心,我過來扶您了。”
說著,她還體貼萬分地主動挽起陸予彬的手臂,又體貼萬分地說︰“陸總,春夢做多了對身體不好。”
肩頭上的人身子忽然晃了晃。
唇角漫起一絲得意的笑,夏蟬佯作吃驚得抬起頭,看著他︰“腿軟?”
原本軟綿綿的身體瞬間僵硬。
山風,肅殺。
陸予彬的眼神更加肅殺。
仿佛是一把寒光冷厲的刀,還未出鞘,就已經把夏蟬殺了個片甲不留。
“夏蟬啊。”
他看著她,就連聲音也在一瞬間變得冰冷︰“有件事我覺得很有必要跟你說一下。”
夏蟬向後縮了縮腦袋,忽然有種不寒而栗的恐懼感︰“什麼?”
荒郊野外的,他他他……他打算做什麼?
陸予彬眯起眼,沉靜的黑瞳里有一抹奇異的光忽然一閃,接踵而來的,卻是他慢悠悠的聲音︰“我餓了。”
“……”夏蟬的手一抖,差點沒把手里的蘿卜筐摔下來。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是有很多奇葩的。
她也知道陸予彬就是為數不多的奇葩之一。
但她沒有想到,陸予彬已經奇葩到了一種孤獨求敗地步。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她有生之年居然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遇到陸予彬這樣獨孤求敗的奇葩,並且被他壓榨。
那麼,她是不是也已經衰到了一種孤獨求敗的地步呢?
夏蟬忍著汪汪的淚眼,委曲求全地賠笑說︰“要不,我再給您摘幾個果子?”
我酸不死你!
“那倒不用。”
誰料陸予彬大手一揮,感慨萬分地嘆氣︰“我只是覺得,讓一個餓到腿軟的病號走山路,會不會很殘忍?”
夏蟬繼續忍︰“是您要看風景啊。我說了坐車的。”
“有這回事兒嗎?”陸予彬一臉的驚奇,仿佛不能置信,“不是你要看蘿卜?”
夏蟬唇角直抽,連聲音都有些抽了︰“可我已經在扶著您了。”
陸予彬又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可我卻走不動了。”
奶奶個熊,一個八尺男兒,你給我裝林黛玉!
夏蟬胸口怒火熊熊燃燒,連眼楮都紅了,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里逼出來︰“我——背——你!”
不是她沒有底線,而是君子妥協,妥之有道。
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明亮的星。
向著殯儀館,沖啊!
五分鐘後。
“夏蟬啊。”
背上,溫和又悠然的聲音徐徐傳來︰“你不覺得這條路太陽很曬嗎,走那邊吧?”
夏蟬咬牙,又咬牙,再咬牙,終于從嘴里迸出一個“好”字。
又五分鐘。
“夏蟬啊。”
熟悉的聲音再度傳來,夏蟬深呼吸︰“又怎麼了?”
“你沒發現你在原地兜圈嗎?”陸予彬好心地提醒她。
夏蟬默默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這條路怎麼走?”
陸予彬嘆氣︰“那你怎麼不問我?”
“你知道?”夏蟬心頭一喜。
陸予彬搖頭,真誠地答︰“不知道。”
“……”
再五分鐘。
“夏蟬啊……”
一記輕喚在耳畔響起,如同雲層中的悶雷,低沉幽深,重重地敲擊著夏蟬的心。
她一咬牙,恨恨地說︰“陸總,您能不能給我一個痛快!”
片刻的沉默後,陸予彬突然嘆了一口氣,仿佛十分無奈︰“夏蟬啊,做夢這種事,等上了山再說吧。”
接連不斷的五分鐘——
“夏蟬啊……”
“夏蟬啊……”
“夏蟬啊……”
夏蟬驚恐地捂住耳朵,作者,我辭演了還不行嗎?
(大蔓的畫外音︰做夢這種事,等完結之後再說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