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心跳得厲害。
有點不知所措,有點害怕,害怕中又有點期待。而這期待讓她更覺得心慌,于是只能心慌地側開臉,小聲說︰“我該回家了。”
終于,那股撲面而來的男人氣息在離她三寸遠的地方戛然而止。
“噢。”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好像並無所謂,而這種無所謂的語調終于給了夏蟬一點勇氣。她深深呼吸,掀起被子就站起來︰“那我走了。”
陸予彬沒有挽留她,甚至連跟她道別的意思,只是神色淡淡地看著窗外出神。
這樣心不在焉的神情,是還在想著冷婧吧?
對冷婧說了那樣刻薄的話,現在的他一定很後悔,也很心疼。其實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呢?
夏蟬在心底嘆息,嘆息中轉過身,就要走出這間屋。
“夏蟬。”驀地,身後的人卻叫住她。
她下意識地回頭,卻因為過于突然,她的頭撞在了陸予彬的肩膀上。
他肩膀上有著他頭發香波殘留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
那一瞬,夏蟬有點窘迫,她扶著發燙的額頭剛要站好,卻听到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你餓不餓?”
“啊?”夏蟬抬頭,望向他的眼神有一點不能置信。不能置信,又恍如隔世。
其實醫院的那段時光,陸予彬也並不是每天都逼她吃些黑暗料理。
她承認,最初陸予彬的手藝非但不堪入目,同時也不堪入口。連著吃了兩天的糖醋小排後,夏蟬甚至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再吃什麼糖醋小排,還有糖醋里脊,糖醋茄子,糖醋魚……尤其是他陸予彬做的。那玩意,簡直能毒死一窩豬啊!
可是第三天,她就發現她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第三天的中午,陸予彬做的是當歸木耳炖雞子。雖然掀開蓋子時,雞子的色澤竟出奇的十分鮮嫩,但夏蟬拿起筷子時,還是抱著慷慨赴死的心情的。她沒想到的是,有句話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道菜,竟然出奇的好吃。
甚至于,比她自己做的還要好吃。
她有點不敢置信,只想著是不是陸予彬從餐館里直接買的。不過到底也是人家的一片好心,她也樂得接受,所以並沒有拆穿他。這樣的誤會一直持續到了出院。
出院的第一天,陸媽媽邀請夏蟬到家里吃飯,以感謝她對自己兒子的“救命之恩”。夏蟬不好推辭,只有赴約。她沒有想到,那天晚上,掌勺的人竟也是陸予彬。
更沒有想到是,他做出來的菜,竟然每一道都驚為天人。
那一瞬夏蟬甚至感到很挫敗︰她這一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自己的廚藝了,可沒想到在陸予彬面前,她連廚藝都要被比下去。人跟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能這麼大呢。
“阿姨,陸予彬他從前經常做飯嗎?”想想還是不死心,夏蟬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
陸媽媽和藹地搖頭︰“他那孩子,哪里會做什麼飯?從前根本連面條都不會煮,只不過最近兩個月不知道中了什麼邪,突然喜歡上廚房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了中意的姑娘的呢。”
中意的姑娘?
夏蟬听得面紅耳赤,含羞之余,心里卻更加得佩服陸予彬。佩服中,又逐漸生出一種莫名的心情。
毋庸置疑,陸予彬是個天才。
因為天生太過聰明,所以什麼都能輕易的做好。也因為太過輕易,所以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麼珍視的東西。偶爾夏蟬這麼想的時候,她覺得這麼多年,陸予彬或許一直都很寂寞。
所以她很想堅持一把,堅持著陪在他的身邊,堅持著給他逗樂,堅持著去成為他用心珍視的那個人,堅持著……讓他不再寂寞。
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這麼苦苦堅持著,雖然最終還是放開了手。
“當歸木耳炖雞子?”而眼前,望著桌上飄香四溢的菜,夏蟬微微咬唇。
“嗯。”陸予彬遞給她一雙筷子。
還是以前的味道,還是那麼好吃。
沒有人會跟美食過不去,夏蟬也一樣,所以盡管看到這道菜時,她的心里多少有點憂郁,卻還是把它吃得干干淨淨,幾乎一滴不剩。
吃完又覺得不好意思,因為陸予彬好像根本就沒吃什麼,于是她擦了擦嘴,很有眼色地主動去刷碗。
端起碗筷的時候,她的左肩卻驀地一酸,酸痛中手臂也低下來,因此碗筷差點脫手而出。
還好,有一只手及時扶住了那只碗,以及握住碗的她的手。
“還是沒有變啊。”話音淡淡的,但有那麼一瞬,夏蟬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緊。
“什麼?”于是指尖變得很燙,夏蟬輕輕往回抽。
陸予彬也沒有勉強,只是若有似無地看了眼她的肩︰“你的左肩。”
夏蟬一怔,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嘿嘿一笑說︰“老毛病,早就習慣了。”習慣了一下雨整個左肩就會濕冷濕冷的疼,習慣了一個人體會這種疼,就像她習慣了去忘記她究竟是為誰而疼。
“習慣了是麼?”陸予彬松開她。
夏蟬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麼,忽然有團毛茸茸的東西蹭向她的腳踝,癢癢的。她低頭一看,居然是那只小狗。
小狗機靈乖巧,夏蟬看得心里一軟,忍不住彎腰將它抱在懷里好一陣親熱。
陸予彬看了她一陣,突然問︰“你很喜歡它?”
夏蟬怔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冷婧,想到四年前冷婧因為另有所愛而逃婚的經歷,想到陸予彬這些年對她的愛而不得,忽然搖了搖頭︰“我很可憐它。”
“可憐?”陸予彬皺眉。
“可憐它和小乖長得太像,可憐它被人帶回來,被人疼愛,不過也是因為那個人對過去的一點懷念而已。可憐它雖然那麼可愛,卻依舊不是小乖。”
可憐陸予彬那麼好,卻依舊不是冷婧心心念念的老師,否則他們又怎麼會錯失了四年,又怎會好不容易重逢,卻仍舊無法再續前緣?
其實今天晚上,她忽然也想明白了。冷婧和陸予彬之所以無法相愛,並不是因為陸予彬不行,當然也不是因為狗血的未婚先孕,而是因為冷婧的老師也跟著回來了。
那個人的回歸,讓本已決定和陸予彬復合的冷婧動搖了,也讓痴心不改的陸予彬徹底地醋了。也正是因為如此,陸予彬才會利用自己去刺激冷婧,他這樣一個男人啊,從來不肯吃虧。自己醋了,當然要想辦法讓冷婧醋回去。只是不知道,冷婧對陸予彬究竟是真愛,還是愧疚?
如果是真愛,又怎麼會跟自己的老師糾纏不清?
看來,多半是因為愧疚了。
想到這里,夏蟬長長地嘆息,一邊嘆息,一邊安慰陸予彬︰“有些東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就算回頭想要找回那份感覺,也不過是自己騙自己而已。因為物是人非,現在的我們都不是過去的我們了,現在的小乖也不是過去的小乖。所以你其實不必……”
可這話听在某些人的耳朵里,卻著實有點變味。
“它本來就不叫小乖。”陸予彬忽然開口,漆黑的眼眸像是深井里的水,又深又冷。
夏蟬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臉色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可怕︰“那它叫什麼?”
“大乖。”陸予彬拿起碗筷,轉身走進廚房。
“……”
接下來再沒有一句話。
陸予彬既不打算睡覺,也沒有起身送客的意思,夏蟬想了無數個離開的理由,可每每一回頭,對上他那雙冰封似的眼楮,滿腹的理由全都變得無影無蹤。
但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怎麼想都不太妥當。尤其這個孤男心里還戀著另一個寡女。
夏蟬想了又想,終于還是硬著頭皮往沙發的另一邊挪,然後又硬著頭皮找他搭話︰“今天,為什麼要給我做飯?”
“因為我想吃。”陸予彬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上的足球賽。
猶如被人當胸打了一記悶棍,夏蟬咬牙,決定再接再厲︰“那為什麼……”
“咳……”正說著,陸予彬忽然咳了兩聲,英挺的劍眉也微微聳起。
“你感冒了?”夏蟬愣了一下,忙給他遞水,“不會……是被我傳染的吧?”
陸予彬沒回答,也沒有接她的水。
夏蟬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半天,只得又放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別說話。”陸予彬冷冷淡淡地打斷她。
夏蟬無奈地看了眼電視屏幕︰“我可不可以先回去……”
“別說話。”
陸予彬又是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全神貫注地望著電視里熱火朝天的球賽現場。 : \\、//
夏蟬胸悶,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又始終找不到機會去說,又過了一會兒,時針已經指到了凌晨2點。
她實在有點撐不住,只好打了個哈欠,提醒他說︰“我困了。”
陸予彬還是平平淡淡地說︰“那就別說話。”
夏蟬終于忍不住了,她拿起遙控一把關掉了電視機︰“陸總,已經很晚了,作為正當的朋友,我真的要回——”
然而,話還未說完,忽然,一只手突兀從旁邊一把伸出,牢牢扣在她手腕上!
這叫她大吃一驚。
險些因此驚呼出聲,隨即對方的身子已經朝她壓過來,連帶著他的唇一起,硬生生地將那聲驚叫堵在了她的唇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