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不甚平靜的夜里,眾人睡得本就不沉,發動機的聲響吵醒了所有人。
“又怎麼了?”
半是不耐半是驚恐地爬起床,人們或是跑到窗口,或是干脆直接跑到甲板上查看情況。
漆黑冰冷的夜幕里,他們一眼就看到了海平面上漸漸駛遠的救生艇上黃橙橙的燈光。
“我去,有人偷走了救生艇!是陸川!”
“*!那個〞biao zi〞養的!我的槍呢!”
安德魯連睡衣都來不及換,提著獵槍兩三步跑到甲板上,一腳踩上欄桿,凶狠地朝著海面放槍。
“砰、砰”兩聲槍響。
子彈一枚擊碎了救生艇尾燈,一枚擦著陸川的臉頰險險劃過,都沒命中要害。
陸川摸了摸臉上的血痕,心里一陣後怕。
甲板上,安德魯已經停止了放槍,大概是子彈用光了,不由氣急敗壞地把槍往地上一摔,罵罵咧咧地瞪著海面,眼睜睜看著陸川偷走唯一的救生艇。
見狀,陸川心下稍安。
說實話,他還真沒想到安德魯會有槍,天知道他是怎麼帶著槍支入境的,好在子彈不多,那貨槍法也不太準,否則恐怕今天還真得栽在這里。
沒再看身後氣憤不已的眾人,陸川狠下心閉上眼,握著船舵的手不停顫抖,低喃地說︰“不要怪我,你們不要怪我,誰叫你們要把我留在船上等死呢?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救生艇雖小,發動機卻很給力,沒一會兒就駛離了眾人的視線。
陸川這才終于徹底放下心來,腳下一軟,脫力地摔在座椅上喘氣。
喘了一會兒,他取出酒瓶猛地仰頭灌了幾口,順手摸了把額頭,發現額上早已布滿了冰冷的汗水,紛亂的短發濕漉漉的黏在額頭臉頰,癢癢的難受極了。
休息了好一會兒,他定下心來繼續開船。
可能是夜晚的大海太過空曠幽靜的緣故,他總是很難集中注意力,總覺得身後嘩嘩的海浪聲中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別的奇怪聲響。
陸川心虛地回頭看了眼,身後是漆黑的夜空與海面,並沒有人追上來。
好半晌他才想起游輪上只有這一艘救生艇,他們就是想追上來恐怕也沒有辦法的吧。
無聲地在心里嘲笑了一番自己的緊張兮兮,陸川打開gps確定自己的位置。
屏幕亮起瑩綠的幽光,不等畫面刷出來,又突然“滋滋”閃過幾道電流,剎那間暗淡下來。
“切,什麼破玩意兒!”
恨恨砸了導航一拳,他坐下來思考對策。
油箱還剩下半桶油,不知道能不能開到海岸,更淒涼的是導航壞了,他根本無法在大海里分辨方向,要是油耗光了他還沒到達岸邊該怎麼辦?難道在海上飄蕩嗎?那跟之前又有什麼區別,他又何必多次一舉頂著良心的譴責偷走救生艇呢?想想可真不甘心!
坐了一會兒,在腥冷的海風里,陸川覺得自己四肢都快被凍僵了。
他這會兒突然有點兒後悔了,干嘛非要腦子一熱去偷船呢?
但是不偷船就能活下來嗎?
不能。
離開好歹也算為自己搏一條生路,總比被拋棄等死的好!
這麼一想他又愈發覺得自己根本沒做錯,只是運氣太差了點,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慢慢冷靜下來,他忽然想到一點,只要把船開到一個有信號的地方,他就能夠聯絡外界求救,根本沒必要一定開到海岸嘛。
想通了這點,陸川一下子覺得人生又充滿了希望。
到時候,還要不要告訴救援人員去救他們呢……還是不要了吧……他們都知道他偷了船,不知道會不會被抓去坐牢?而且,安德魯那家伙竟然還帶槍入境,背景恐怕也不干淨,難保回去不會一槍把他給崩了!
回想起安德魯舉槍掃射時那不管不顧的瘋狂樣,陸川覺得自己還是保持沉默的好。
又開了一截,馬達的轟隆聲戛然而止。
“又怎麼了!這什麼破船,怎麼什麼都是壞的!”
惱怒地踹了一腳,陸川站起身,打開手電檢查船身,暗暗祈禱千萬可別是發動機壞了。
查看了一遍,他松了口氣,還好不是發動機的問題,不然他可沒辦法修理。
應該只是螺旋槳被海面的垃圾纏住了,清理一下就好。
咬住手電筒,陸川趴在船尾,一手抓著船舷穩住身形,一手探入水里,摸索著螺旋槳的位置,果然,入手是一團線狀物。
大概是水草吧。
陸川這麼想著,手上也不閑著,一把握住水草,用力往外拽。
水草雜亂又堅韌,把手掌都勒疼了也沒能扯出來多少。
陸川于是掏出隨身帶著的小刀,一手拽住水草,一手去割,這時候,電筒燈光掃過幽深的海面,他突然發現這些水草有些奇怪。
黑色的……細長細長的……
那樣子,可不像是水草……
他忍不住湊近些仔細分辨,電筒的強光射在海面,海波蕩漾,奇怪的水草下面,豁然浮現出一張蒼白臃腫的臉!鼻尖幾乎抵到陸川臉上,過近的距離讓他正正對上那雙眼,漆黑的眼珠凸出眼眶,滿是憎恨地盯著他!
“!!!”
陸川驚得幾欲尖叫,下意識地想要退後,猛然記起自己還抓著刀子呢,忙用力地往水里扎。
濺起的水花擊碎了海面的平靜。
扎了好幾刀陸川才停下來,就在剛才,他忽然反應過來那些“水草”是什麼了……
那是……頭發……
——嘔……好惡心!
一想到他剛才還去又摸又扯的,手上似乎還殘留著那種奇特的滑膩堅韌的感覺,就恨不得把手砍掉。
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陸川才強壓下心頭的恐懼重新看向海面。
海水依舊幽深,繁雜幽綠的水草飄蕩在那里,哪里還有什麼恐怖的臉?
他又看向自己之前扯下來的水草,的確是水草沒錯,根本不是什麼頭發。
“幻覺嗎?”陸川驚疑不定。
說真的,這幾天又是死人又是詛咒啥的,他壓根就沒好好休息過,自從被困在海上,每一刻都是煎熬,他恐懼得根本不敢合眼,生怕一閉上眼,就再也睜不開了。
在極度疲倦和高度緊張的情況下,產生幻覺也不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陸川蹲下身,疲憊的捂臉,極力想讓自己一直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但效果並不怎麼好,他只得暫時放棄。
螺旋槳的水草還沒有清理干淨,這一次他不敢再下手,直接拿刀子伸到水下胡亂割了幾刀。
完事後,陸川重新坐回駕駛位。
正要發動,眼角的余光瞥過前面的玻璃,看到右下角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的手掌印。
是剛才弄水草的時候沾上去的麼……
等等!那時候他一直趴在船尾,可根本沒有踫過玻璃!
是誰?是誰留下的?這船上還有誰?!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排血紅的字跡,他靈光一閃——是詛咒!
一定是游輪上那個殺掉了鄧筆和鄧𨳊的詛咒!
現在,它來取他的性命了!
陸川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攥緊刀子,緊張兮兮地環視四周。
“嘀嗒、嘀嗒……”
四野一片寧靜,排除一切干擾,他終于听出了那個夾雜在海浪聲里的聲音。
滴水聲。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從水里爬出來,上了他的船,身上不斷往下滴落,敲擊在船板的水聲。
暗夜里,空曠無人的海面,恐懼被無限放大,籠罩著陸川的身心,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難道……就這樣絕望地死掉嗎?
不!絕對不要!他不會死的!
“誰!誰在那里?滾出來!!”陸川示威似的朝空中揮了揮刀子。
不成想那一刀竟砍到了實處,同時,滴答滴答的滴水聲變得更密集起來,仿佛獻血流淌。
——它受傷了!
腦子里閃現出這個念頭,陸川砍得更賣力了。
“去死!去死吧!”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可陸川知道他快殺死它了,帶著一種詭異的恐懼與興奮,下手愈發凶狠,一刀刀幾乎砍紅了眼。
終于,滴水聲漸漸消失了。
陸川停下來,跌坐到地板上。
雖然身體疲憊不堪,但他這會兒心情很放松,因為詛咒已經死了,他安全了。
看,他還活著!
就連神秘無形的所謂詛咒,也不能讓他死亡!
“哈哈哈哈……我贏了!是我贏了!”
陸川仰頭望天,哈哈大笑起來。
摸出一支煙,剛才用力過猛,他的手到現在還酸澀不已,捏著火機的手不住顫抖,打了幾次都沒打燃。
他換了只手,重新嘗試。
“啪——”
橙黃的溫暖火光亮起來,驅散了周遭的冰冷陰霾。
還沒等他點燃那支煙,“ !”的一聲巨響,炸裂的火光沖天而起。
陸川視野里最後一幕是一艘白色的游輪,眾人站在欄桿邊緣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上滿是驚懼不已。
為什麼?他不是已經離開很遠了嗎,怎麼又回到了原點?
疑惑轉瞬即逝,陸川的意識終于消失在漫天火焰里。
***
“救生艇……爆炸了?!”莫錚岩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楮。
“那家伙腦子被門夾了嗎!”安德魯依舊保持著一只腳踩在欄桿上的姿勢,目瞪口呆地盯著海面上那堆殘骸,“他把救生艇開出來,然後猛砍油箱,最後點火是幾個意思?*?!”
莫錚岩看向伏寧,猜測︰“詛咒?”
伏寧若有所思地搖頭,忽然勾唇,“居然是亡魂島,有點意思。”
莫錚岩︰“亡魂島?”
——誰來給他上個名詞解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