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十三與墨十八相視一眼,嘴角均咧起一絲苦笑,不過心中卻是不約而同的松下一口氣。
主子不擅水,方才若真隨那馬車跌入河中……
不敢再多思,墨十三往後掃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與十八一前一後縱身躍入湍急的河流中,身後一干墨衛,但凡熟悉水性者,皆如影隨形。
“阿莞……”衛臨與劉珩一般,不識水性,只能急急策馬沿河追尋。
而墨二七懷中的蕭謹,心緒激蕩之下,又一次昏厥,墨二七自攜在身旁的瓷瓶中倒出一粒丹丸,塞入蕭謹口中,便是岑娘,也被塞了一粒,而後,一行墨衛策馬追向劉珩。
月涼如水,喧囂過後,顯得有些冷靜的小道上,僅余下數具已無氣息的黑衣人尸體。
劉珩一騎當先,以往便是歷經殺伐,也依然帶著雍容優雅的身影,此時此刻,卻透出一絲慌亂,一絲狼狽。
翻飛的衣袍,接連揮動的藤鞭均向世人彰顯著他的焦灼與炙躁。
悔。
出生自此,他從未為任何一人,任何一事,悔過,此次,心中竟生出了一絲後悔之意。
究竟何處出了差池?
劉珩神色沉凝,時不時側眼望向河中,思緒卻止不住隨衣袍翻涌。
明明便是要借她之手,攪亂臨淄,好借此提早點破士族與寒門之間最後一層遮掩的薄紗,一池渾水之下,方能趁機攏緊臨淄世家之力,又可將墨衛安插入臨淄。
如此,不是正是他迫切所需的局面?
但眼下,這股突如其來的悔意,如一把利刃,肆意在心中來回絞動,便是向來冷硬如磐石的心,亦止不住陣陣抽痛,令他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劉珩薄唇緊抿,對身後的呼喚恍若未聞,連連拍馬,夾在馬腹上的雙腿不斷收緊。
崔莞,這總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小姑子,三年前這般,三年後仍是這般,一次又一次,輕而易舉的便能將他縝密的謀劃,頃刻盡毀。
河水湍湍流淌,距崔莞落水之處不足二百米,是一片迂回的水灣,河水流至此處,便會慢慢減緩。
此時,夜色如墨,河面上漸漸彌漫起一層薄薄的霧氣,一搜輕 正悠然的游弋在粼粼波光之中。
雕花柱,琉璃瓦,絲竹隱隱,柔和的光芒自艙中透出,傾灑與河面之上,薄霧之中,搖曳閃爍,明滅半摻。
這艘輕 看似隨波逐流,細心打量,卻不難察覺,正是朝那將沉未沉的車廂殘壁飄去。
劉珩陡然勒馬,靜靜立在河邊的小道上,清俊的面容上神情盡斂,仿若一塊華美的玉璧,溫潤動人,但無半分暖意,寶藍色的衣袍,被河面拂來的涼風掀動,怡然飄逸,好似要乘風歸去一般。
可一雙遠眺輕 的墨眸中,卻慢慢浮上一絲沉冷肅殺。
“主子。”
墨二七領著一干墨衛轟然而至,見劉珩靜立于河旁,亦不敢上前驚擾,眾人散與劉珩身後,隱隱將他護在中間,一雙雙警惕的目光齊刷刷落向河中的輕 。
少頃,河風略微吹散了一絲薄霧,輕 的甲板上,一道緩緩站直的修長身影,就這般出映入劉珩眸中。
秦尚!
劉珩眸底一厲,抓著韁繩的緊握成拳,可當他目光掠過秦四郎懷中的人兒,不由猛然一凝。
映著輕 上的明燈,那張慘白的小臉上秀眉緊蹙,雙眼沉闔,一副痛苦之色,原本束發的綸巾早已松散,一頭烏濃如墨的青絲,濕漉漉的垂在半空中,有些許甚至卷在秦四郎的手臂之上。
而今的她,就這般軟軟被秦四郎抱入懷中,聲息全無,生死不知。
“秦尚!”劉珩薄唇緊抿,冷冷的吐出兩個字,既然秦尚在此,那麼……
他移眼掃向燈火輝煌的船艙,然而,仿佛早已知曉會有此舉一般,輕 的雕花窗欞上皆蒙著一層薄紗,若是白日尚好,能看清幾分,可此時,卻有些差強人意。
劉珩只瞥及一抹若隱若現的身影,透著七分熟悉。
果然是他!
相較于劉珩的冷厲,秦四郎卻是颯然一笑,“齊郡之時,殿下不顧止桑意願,劫走止桑身旁得力之人,而今,亦勉強算是完璧歸趙罷。”
“哦?”面對秦四郎的挑釁,劉珩不怒反笑,狹長的墨眸微微眯起,慢條斯理的道︰“當日孤曾說過,她是孤的人。”
秦四郎笑而不語,並未接下劉珩的話,即便他身為巴陵秦氏嫡子,比及一國儲君,仍稍遜幾分,更何況他如今已是……
往事紛擾,他將懷中的崔莞,摟得愈發貼近。
一河內外,兩道身影。
一道立于臨水之岸,跨著高頭大馬,居高臨下。
一道站在輕 甲板,懷中緊抱佳人,輕笑吟吟。
夜空中,繁星閃爍,一輪上弦月隱于雲霧之中,僅露出半面嬌羞的輪廓,涼風徐徐,河面上平緩清澈的流水映著搖曳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