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掩蓋住內心失落,謝連抱拳請安。
“些子時候不見,險些認不出吾徒了。”左明梓點通了那女弟子後,在她閃閃發光的眼神中,含笑轉向謝連。
“念你勤奮有加,一月內允你隨時來請教。”左明梓見他雙目靈動,神采奕奕。雖然依舊不甚活潑,但與初見之時的怯弱相比,已是天壤之別。又察覺他武功修為,知他在這些日子定是下了不少功夫,才出言獎賞。
“師尊……現在可以請教嗎?”謝連目含期盼,恰巧他幾日前借了三妙劍法來看,本以為憑借自己的資質,于領悟上會容易許多。可沒想到只是第一式就出現了問題,也問過諸教官,但答案往往不稱他心意。
“可。”左明梓頷首。
謝連這才將縈繞在自己心頭多日的疑惑道來。
左明梓仔細听著,不時出言細細問謝連個中詳情。
待謝連吐出最後一個字後,左明梓略略思考一會兒,便隨手從旁邊的兵器架上拿下一柄青色長劍,指節在劍身上輕輕敲擊。
如玉般溫潤素白的手指與青色的劍身相襯,煞是好看。輕輕敲擊時,長劍發出清脆的鳴聲,仿若孩童歡呼一般。
“你問為師的是三妙劍法第一式,落花疏意。在短短幾月中能達到這種地步,可見你資質不凡,為師很是欣慰。”左明梓先肯定了謝連的資質,表達了自己的贊許,但是話鋒一轉。
“進度快固然可喜,但是修煉武功,即使天賦異稟,也要穩扎穩打。欲速則不達,吾徒須謹記。”
告誡之後,他才一一道出劍法中的妙處。
“落花疏意,是三妙劍法的起手式。雖然三妙劍法只有三式,但是論妙,落花疏意遠在其他兩式之上。”
“落花疏意,重點,一個在落字,一個在疏字。”
……
半柱香過去,左明梓閉口。
他見眾弟子,還有教官臉上皆是疑惑表情,不禁嘆一口氣。
謝連的疑惑,眾人的不解,他早已預料到,之前拿劍也是為此。
三妙門的三妙劍法,是只有三式,可是真正的三妙劍法,作為清源派兩大鎮派功法,卻足足有八十一式。
而前三式,是恰好不需要修為靈氣就可以馭使的。而後要再想精進,就必須踏入修者之列了。
雖然不需要靈氣,雖然普通人都可以修煉,可這畢竟是仙家功法,比起凡俗武功不知厲害多少倍,只三式便可名列慶國武學功法前列。
此去九幽秘境,定要卸去掌教之職,這次就當,為三妙門做的最後一份貢獻。
于是,他再次張口道——
“但是若不三式合一,旁人很難體會到其中精髓,其中妙處,謝連你也是如此。”
左明梓長嘆一聲,“七代弟子听令!”
他的聲音,不大,卻好像有一種奇異的力量,使哪怕在最外圍的弟子也能清楚的听到。
“弟子在!”
眾人都狂熱地看著那個站在演武場中心的白衣男人。從進入宗門的第一天開始,他們就知道了這個男人的傳奇。
他在三妙門傳承到第五代的時候到來,成為了三妙門新任掌教。
六代弟子听著他的傳奇踏入宗門,听著他的傳奇長大,听著他的傳奇老去。
可是這個男人,卻如最初他進入宗門的那日一樣,年輕,完美,強大。
歲月的風霜在他的臉上甚至留不下一道哪怕最微小的細紋。
不可否認,他們的掌教,在六七代弟子眼中,就是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在為進入宗門以前,人間皇帝是他們的天,進入宗門以後,掌教,就是他們的天!
“本座今日親自演練這三式劍法,爾等好好領悟。本座要求你們,此次過後,你們對劍法的領悟至少要上一個台階!”
“謝連,你,兩個。”
“是!”
“是。”
白色衣衫無風自動,仿若形成了一股看不見的氣流,托著左明梓離地上升,直到數千名七代弟子都能看到他的身影,方才停下。
“花落則心亂,影疏則意疲。以落花,疏影為引,心不亂,意不疲,難也……”
隨著一聲聲溫和聲音傳出,左明梓的身子動了,動作,很微小,只是單純地起劍。
他的身邊有很多影子,劍影。
細細數來,竟有百十道之多。
盡管在這茫茫天地間,這百十道劍影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甚至在下一個眨眼時,就會消散。
可是這劍影,都是在左明梓剛剛那輕飄飄地一揮劍中顯現出來的。
其實,那並不是一劍,而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劍的快速舞動造成的。有多少劍影,那劍就動了多少次。
當時間極短時,影像的變化並不會在人眼中顯現出來,以至于,那些劍影就像同時出現一樣。
只一息,演練場周圍的合抱老樹寸寸斷滅,飛旋之間,影落成花,落花成影。
每一粒灰燼,在左明梓的劍氣操控之下,如同一把鋒利的劍器。
細細數來,這樣的劍器,何止千萬。
在這樣的威勢之下,這樣的力量之下,仿若沒有任何人能逃脫。眾人忍不住身子顫抖。
這還是左明梓存了憐惜,並沒有針對眾人。
若是在戰場之上,這樣的手段,怕是眨眼間斬滅萬數敵軍不難。
真真正正的,萬人敵法!
想到威力這般大的劍法,也可以被自己習得,眾人在雙腿顫抖之時內心又忍不住升起欲.望來。
就在這一時,天上那抹身影周身的氣勢散去,滿場的老樹木劍也是散落在地,終成灰燼。
“本座研習三妙劍法數十載,略有所成。今日將第一式用自身修為演練出來,是為督促本門弟子上進。”
“然後兩式威力頗大,恐傷及性命,本座還是平常演練吧。”
說罷,左明梓飛袖飛揚,腳步輕移,竟是演練起了三妙劍法後兩式。
雖然不及之前那一式來的聲勢浩大,可眾人也看的是如痴如醉,竟然有不少人,當場演練起來,可是,不管他們如何努力,似乎也跟不上天上那抹白衣身影的速度,也趕不上他的輕巧,他的無雙。
謝連也在看,不過,他看的不僅是劍招,還有舞劍的人。
他眼中異采連連,有些貪婪地看著那個衣袂飄飄的身影,看著他舞劍時的瀟灑,看著他如墨般的黑發。
一想到這樣的風采超然的人物是自己的師尊,他心底就忍不住地雀躍。
但是當看到周圍人臉上同樣痴迷的神色,哪怕他知道他們看的只是劍招,他心中高興的同時,又是忍不住的吃味。
仿若小孩子,看到別人羨慕自己心愛的玩具一樣,會驕傲,欣喜,但也會抓著自己的玩具不放,生怕那些羨慕的目光會將他的玩具搶走一樣。
直到左明梓將青劍飛回兵器架後,眾弟子也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有些人呆呆地看著他,有些人面露恍然之色,連忙欣喜地坐下感悟。
左明梓等所有弟子從感悟中回過神來之後,才輕輕說道。
“眾弟子勤奮如斯,何愁三妙不興!”
“三妙大興!”
“三妙大興!”
看著眾弟子臉上堅定的神色,左明梓不由得露出一抹贊許的笑容。
臨走前,他只吩咐謝連一句。
“晚間來為師這里,有些事吩咐與你。”
謝連也是低了眉,掩去眼底神色,恭恭敬敬地答是。
回到三妙宮後,左明梓脫了鞋襪坐于柔軟大床上,擁著一件狐裘大衣。
這是躍千龍數十年前獵了九十九只白狐,為他制成的,哪怕是在萬年玄冰之旁,也不畏寒氣侵染。
盡管是修士體質,不懼嚴寒,但左明梓總喜歡溫暖的東西。
許是孤寂了千萬年留下的後遺癥。
左明梓對這件禮物很是喜愛,也獎勵了躍千龍一番。
想起躍千龍,左明梓才突然記起一件被他遺忘一日的事情。
他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說來也怪,他畫了那個圈之後,空氣中竟然起了層層漣漪,如同清澈水面一般。
待到那漣漪平靜之後,便是一幅畫面。
是一個山洞。
山洞的石壁干干淨淨,沒有一點碧苔生在上面,也沒有一般山洞中的潮濕,一看就是新開闢的。
山洞中還有一個人,正委委屈屈地看著他。
“阿左,你好生狠心。”
這人英俊瀟灑,劍眉星目,氣度不凡,此刻卻做出這般的小女兒家姿態,讓人忍俊不禁。
左明梓唇邊勾出一抹清清淡淡的笑,“這事怪得我了?”
躍千龍瞬間氣勢一弱。
他那日帶謝連來之後,又慌慌張張地離開的時候,便知道日後肯定討不了好。
“我不是向你賠罪了嘛?”躍千龍目光有些躲閃,全然沒有面對其他修士時的從容淡定。
畢竟,面前這人是不一樣的。
“本座只見到了一個小娃子,可沒有看見你的道歉。”左明梓繼續氣定神閑。
“……”躍千龍自知嘴皮子的功夫不如人,就乖乖地听著水鏡那邊人的數落。
他和左明梓早早就來到三妙門外,老遠就看見立著一個和山門一般高的牌子。
“本座有令,躍千龍十年內不得踏入此門。”
那龍飛鳳舞的字跡,他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躍千龍忽然明白自己離行前宗門弟子促狹的笑容。
回去以後定然要他們面壁一百年!
但是讓那些弟子面壁多少年都改不了躍千龍進不了三妙門的事實。
“阿左……”他有些淒淒涼涼地看著身邊人。
左明梓也是面色怔然了一會兒,看著這石碑,終于想起自己數月前做的荒唐事兒。
但是總不能落了自己面子不是?
于是他完全沒有在意旁邊人的神情,擺擺手道:“你就不用進去了罷。”
說罷,他干咳一聲,縱身飛進山門。
只留躍千龍一個人好不淒涼地站在外頭,欲哭無淚。
等到躍千龍在冷嗖嗖的山風中回過神的時候,才發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山門旁邊聚了一堆弟子,幸災樂禍地看著他。
“我就說嘛,躍師叔肯定不敢進去的。他要敢進去,我就敢把自己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誰說我不敢?躍千龍听了這話有些惱火。自己想進去看一眼心上人,有什麼不敢?再說了,他好歹掛著三妙門一個名譽長老的位置,進去,好像也沒有什麼吧?
少年人,準備好你的腦袋吧。
躍千龍信心滿滿地向前邁了一步。
“你看你看,躍師叔他走了一步誒,王二,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啊!”
躍千龍不禁心里一陣得意。
那被叫王二的,正是之前說躍千龍要敢進去就把自己腦袋擰下來當球踢的弟子。
看到躍千龍邁了一步,王二並不慌張,而是淡定地說道,“要是躍師叔敢緊去,他這一輩子就別想踏進三妙門的大門了。”
听到這話,躍千龍腳步一頓。
好吧他不敢qaq。
少年人恭喜你避免了腦袋當球踢的命運。
正當躍千龍一邊憤憤地回想自己早上的遭遇,一邊極其歡樂地和左明梓說著話時,他突然發現左明梓那邊好像不太對。
左明梓的目光稍稍移開,與此同時,隔著水鏡,躍千龍听到了那邊穿來的少年低沉聲音。
“師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