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視與仰視』
拍攝時間就定在七月。
商郁對這樣的速度非常滿意，畢竟照恩薩以往一個月僅接一單工作的記錄，大多數邀約拍攝的藝人都得等待半年以上。
一邊打量這套位于p;s十八樓的貴賓休息室，一邊打趣說，要不是因為得等另外兩個人抵達，以恩薩和yves私下里的關系，他們甚至可以明天即刻拍攝。
今天現身在p;s的時候著實引起了一番轟動，他沒有刻意妝扮，只是很隨便的穿上了黑色t恤牛仔褲，帶上了黑框眼鏡，甚至連頭發都沒怎麼打理。但近來“恩薩之顏”在圈內是大熱，他再低調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有好事者發現他上了十八樓進了那扇生人勿進的磨砂玻璃門，五分鐘後，神級攝影師拜倒在yves男色腳下，即將為其操刀大片的消息傳遍整棟大廈。
消息傳上頂層的時候，秦歌正在許慎辦公室里閑聊。他昨天剛從韓國回來，一回來就听說馮雅白跳槽去了星泓娛樂的事，介于她和阮成澤之前的種種傳聞，他一時沒忍住就上來找許慎聊天求真相了。
然而馮雅白的真相尚未八卦到，倒是送咖啡進來的女秘書一臉興奮的帶來了另一個八卦。
听完女秘宣布的轟動好消息後，兩人均露出十分詭異的表情。
情緒亢奮的女秘離開後，秦歌細細看了看許慎的表情，終于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早就知道她的事吧？”
許慎抿了口咖啡，面上沒什麼表情，“你在問甦惟，還是恩薩•甦？”
秦歌露了個果然如此的神情，“老大不虧是老大，什麼都瞞不過你！”
“少拍馬屁！那女人幾年前我就認識，她瞞得了嗎！要不是她自己送上門，我哪里找得到這種踩她兩腳的機會。”許慎面上雖嚴肅，眼底卻隱約透出一抹得意。
秦歌當下明白過來，看來是陳年舊事，不管怎麼回事，反正boss在甦惟那里曾吃過虧。他知道不能朝這方面多問，于是把話題轉向另一側，“說起來，那次我突然間見到她，她正在給yves當助理，我還以為是自己見鬼了呢！我真的不明白她怎麼會來p;s當助理？”
許慎看了眼秦歌，後者立刻做了個自己絕不會到處亂說的表情。許慎心里也明白，現在這事就算說出來也沒什麼問題，畢竟她的助理都現身了，“她是為了原詡。”
“原詡？原詡怎麼會認識她？”秦歌異常吃驚，如果說她是為了原詡才花費這麼大功夫進p;s，就代表兩人的關系非常不一般。可如果原詡真有位這麼厲害的朋友，為什麼在自己最低谷的時候沒有借助她的幫忙來翻身？而且，她要幫原詡，直接幫就是，何必這麼曲折麻煩。
“別多想了，這件事說到底和我們沒什麼關系。”許慎看出秦歌有自己的心思，身為老板，他有責任提點兩句，“她雖然在國際時尚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但國內這個圈子她到底還是陌生的，總有力不從心的地方。說穿了，她也是個普通人，才二十六歲。這麼年輕的一個女人，如果不是經歷過風雨曲折，又怎麼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許慎素來自認公平，對甦惟，一件事歸一件事，“你啊，還是把心思多放點在工作上，既然想轉型就再認真點，拍戲和唱歌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別東抓一把西抓一把。公司現在有自己的影視分部了，那邊不全是我說了算，今年要開三部大片，你自己看著辦吧！別總仗著你姐和我關系，一天到晚以為我一定會保你！再說我和你姐那也是幾年前的事了，不著邊！”
“知道！知道！”秦歌被這一數落，哪里還敢多問，直接點頭稱是。
頂樓八卦的同一時刻，十八樓的休息室內，也有人正在好奇提問。
說話的是昊楓，“還要等誰？另外兩個人？”
“是恩薩的御用團隊。”回道，“燈光師、服裝師，再加上我這個造型師兼助理，正好是foursan！”
一屋子人都投去呆滯目光。
甦惟按按額頭，“和你說過別用這個形容詞，還有，安靜點。”
露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在沙發上坐下。昊楓原本是出來替健身室里的某人倒水的，現在卻有點不想進去了，“就算要等他們也不用等到七月下旬啊，二十多天，都能繞地球幾個圈子了。”
“他們坐船過來。”
“坐船？”
“他們自己開游艇過來。去年恩薩宣布休息之後，他們兩個也去放假了，所以現在正從地球上某個距離比較遠的海域趕過來！”雖然中文口音奇怪，但是表達能力還不錯。在他說完後，一旁房門虛掩的健身室里傳來了不屑冷嗤，很顯然，里面的人也听見了。
昊楓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對方笑著朝他聳肩。
那天昊楓跟著阮成澤從三十八樓離開後，對方上車的第一句話便是︰“那女人……恩薩，到底是什麼來路？”
昊楓取出平板電腦上網檢索了所有有關恩薩的資料，然後遞到他面前，小聲道，“她在國際時尚圈的地位，不比你在國內娛樂圈的地位低。”這話其實說的還是客氣的，就不同行業的高度相比，恩薩其實還在阮成澤之上。只不過因為阮成澤是藝人，為大眾所知，與之相比，恩薩顯得低調罷了。
網上所能查到的資料都只針對恩薩取得的成就，得過哪些獎，替誰拍過照，捧紅了誰，又引發了什麼樣的潮流話題。但有關她本人的資料卻少之又少，唯一的爆照，就是上次在機場被拍下的那段視頻。結果現在他們知道了那也屬于不實消息。
現在機會難得，昊楓一向是個體貼而聰明的助理，當下繼續追問，“原來恩薩有自己的團隊，我還以為她都是一個人工作的！”
“一次成功的拍攝，所需要的因素太多，攝影只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解釋道，“但這並不代表其他的環節就不重要。我們三個很早就認識她了，彼此理念一樣，才能長期合作。當然，這也是因為沒人能像恩薩這樣給出更高更好的待遇！”
听到這里，昊楓思路嚴重跑題。他又想起了那天甦惟的報價，更離譜的是，商郁居然同意了……
“甦惟姐，你真是太牛掰了！能在攝影這個行業里做到這種地步簡直就是天才！”賺錢的天才！自他喊姐以來，這一聲最發自肺腑。
然後，幾乎所有人都听見健身室內，又傳來一聲低低的嗤笑。
甦惟抿了抿唇，視線自手里的資料上離開，輕輕投向不遠處半合的房門。
其實這世上哪里來這麼多的天才，所謂的但凡經手的對象都會大紅，不過是前期大量調查和考量的結果。一般來說，除非成功率達到百分之九十，否則她是不會接下工作的。萬一接單之後，中途出現市場變故，導致拍攝對象可能無法大紅，她便會即時解約。
這便是傳聞里恩薩脾氣古怪的由來。
她不過是幸運，有舊友的幫助，加上之前幾年的經歷累積出了獨特的拍攝手法，使得第一次以及第二次拍攝非常成功，在圈內掀起了轟動一時的時尚潮流話題。
高平台、高起點以及嚴謹小心的工作態度，才慢慢造就了攝影之神的權威。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路，她走的有多辛苦。而且這樣的成功維持起來也更加不易，身處信息爆炸的時代，人才輩出，一不小心就會被後來者居上。
室內，因甦惟的沉默而變得安靜下來。
商郁略作等待，適時打破了沉寂︰“成功都是有必然理由的。這世上最難的不是成功，而是維持這種成功，須得戒躁戒驕。太過專橫，早晚會從位置上跌下來。”
這話听起來是在回答昊楓，但其實是說給阮成澤听的。
健身室內，一時間沒了聲音。
商郁笑了笑，轉而問甦惟，“資料還有什麼問題嗎？”
“目前沒有。”甦惟將茶幾上的一疊資料理整齊，遞給了一旁的，“今天先到這里，我先離開會留下和你談細節。”
那些資料是商郁應她要求整理的有關阮成澤近三年來所有的大事件，以及近五年來接拍過的電影，還有使用過的造型，以及這些所有帶來的後期大眾和媒體反響。
這些，才是這次拍攝中最重要的部分。
阮成澤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他在國內人氣很高，這就意味著這次拍攝更有挑戰性。錦上添花的程度是遠遠不夠的，也會有負恩薩盛名。
“最近不要讓他有大的變故和波動，在拍攝之前，盡量保持低調。”臨走前，甦惟再次叮囑了一句，起身後卻瞥見現身健身室門口的修長身影。
他穿了純白色的運動套，脖子上掛著耳機，見甦惟回頭看自己，給了她一個耀眼而完美的笑容，“這麼快就走了？我高調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不太理解你口中的低調，是不是要像你那樣故弄玄虛讓別人連恩薩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才叫低調？”
來了……昊楓無聲嘆息，決定暫時閉緊嘴巴當個透明人。
甦惟目色靜淡的看了他片刻，忽而一笑，“我還以為你會在里面待到我離開。”
屬于甦惟的調侃結束後，她緩緩收起了笑，“想要低調或是高調隨你的便，現在不是我求你給我拍照。另外，如果你有任何疑問，可以找我的助理。”
她的表情並非十分嚴肅，只是帶上了點公式化，言語間帶著自然流露的決斷力，不容置喙。
那是屬于恩薩的表情。
她今天只化了淡妝，但長卷發披泄，加上那身看似普通但只在burberry旗艦店限定販賣的搭配白色t恤的黑色薄紗蕾絲透感高叉中長裙，又哪里找得到當他助理時的平凡模樣。
這一刻阮成澤突然想起柏昔曾對他說的話——別以為和她相處了幾個月，你就真的很了解她！你見過甦惟真正的樣子嗎！你想看麼，你覺得自己配不配？
曾經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的話，就這樣自動從腦海里蹦了出來。
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她不是他熟悉的甦惟，而是恩薩。即便是他，也需要禮貌以及仰視的攝影之神。就因為他放話威脅，所以她便用這種方式告訴他，要令原詡東山再起，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以她的能耐，只要原詡願意，只要她想，任何時候她都能助他重拾往日光輝！
這女人，實在可惡到了極點！
偏偏那雙凝視他的淺瞳里沒有任何挑釁得意又或是傲慢的神色，依舊氤氳著寧和而淡定的靜，讓人狠到牙癢又無從挑刺。看久了，甚至還讓他無比的焦躁。
他終于明白當年她為什麼可以在巴黎時尚圈佔據一席之地。明明是那麼素簡的一個女人，只是換了身衣服，上了妝，便有一種從骨子里散出來的氣場和氣質。
到底是在歐洲長大的女人，血骨里都融入了西方國家的浪漫與熱情，稍作妝扮這種感覺便被無聲勾勒出來。偏偏她總愛以冷淡模樣示人，這種由安靜外表來演繹的浪漫與熱情，帶了點禁欲的氣息。
她哪怕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站在那里看著他，他就有種想對她做些“事”的沖動！
阮成澤狠狠皺了下長眉，冷著臉轉身進了浴室，重重將門關上。
原詡打來電話時甦惟剛從p;s離開。他在《迷夢月城》的戲份幾天前剛剛殺青，最後兩天的幾場戲導演要求特別高，而且拍攝時間都是在夜里，他幾乎沒怎麼睡，殺青後便一直在家休息調整。
“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你想吃什麼？”電話里的男聲低沉而溫柔，帶著淡淡寵溺。
前陣子，她雖然一直陪他待在劇組，但因為每天長時間的拍攝以及入戲漸深，很多時候他的情緒都很壓抑。他曾對她表示過抱歉，說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這樣投入一個角色，入戲容易，出戲很難，所以對戲後的情緒控制有些力不從心。
到後期，他幾乎不怎麼與她說話，即便在休息時也是沉默居多。看著她毫不介意的照舊陪在自己身邊，他其實很不好受，卻又無可奈何。
如今終于結束了全部拍攝，他唯一想做的便是和她好好吃頓飯。
晚餐在一家不太有名的西餐廳，地點是甦惟選的，這里距離她等會要去的地方很近，而且這家餐廳不算熱門，客人少，也有包廂，可以避免被打擾。
她中途在其他地方耽擱了些時間，進包廂的時候他已經到了。
包廂內的黑色雕花水晶燈燈光柔和而淺淡，令男人原本素白的面容呈現出一種細膩而柔和的暖色，他打理了頭發，連原本蓄留的胡渣也刮干淨了，穿了件本白的休閑短袖襯衣，微開的領口內隱約可見鎖骨，整個人顯得清俊而優雅，像是年輕了五六歲。
他原本正撫摸著擱在桌上右手側的一個精致禮物袋，聞聲笑著抬頭朝她看去，然後，那笑容便定在他俊美的臉上。
自再見她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見她放下長發，一瞬間，他仿佛穿越十年光陰，回到了那年巴黎的飾品店。
其實她的五官變化並不大，改變的只是氣質和□□，從少女蛻變成了一個女人。
“aurora，你今天很美……”
“之前不美嗎？”她笑著在他對面坐下，視線落在禮物袋上，“這個——該不會是禮物吧？”
他把東西遞到她面前，“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禮物是cartier的新款手鐲，標價在六位數，這價格對她來說雖然不算什麼，但對他卻是筆巨款。要知道他這次接拍《迷夢月城》的酬勞也不過一萬五一集，且是按出場集數算錢的，單這一個手鐲就去掉了他一半的收入。
“買這麼貴的禮物干什麼？”她忍不住抱怨，“哪有你這麼花錢的！”
他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拿起手鐲起身來到她面前，彎腰執起她的手腕，為她戴上，“剛好看到覺得很適合你，就買了。你不喜歡？”
甦惟看著他期待的雙眼，有點哭笑不得，“你送的禮物我當然喜歡，但買個百八十塊的就行了！買個這麼貴的讓我怎麼收？要是藝人都像你這樣送經紀人禮物，賺的還不夠買的！”
她想要取下，卻被他按住了手。
柔光下，她唇色瑩潤如玉，長長的卷發漾出碎金般的光芒。他猶豫了下，還是在那發上撫了撫，然後將散在她頰上的散發替她夾去耳後，“你不光是我的經紀人，你也是我的aurora。”
看著對方深而柔軟的眸色，甦惟心里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尚還來不及抓住體會，便已消失無蹤。
“我近期沒有再去法國的安排，所以用不了多少錢，這收手鐲你戴著吧，就把它當成我遲到的十六歲禮物。”他回到桌對面坐下，語氣里仍似有內疚。
“你今年不準備去法國？”甦惟知道法國對他的意義，他是在那里度的蜜月，對他來說那里充滿了他和白夏虞最美好的回憶。
“不去了，從現在開始我大概會很忙。”原詡緩緩笑了笑，目色有些惆悵，“以前是我自己心里有問題，現在我不敢說這些問題完全沒了，但我想試試看。只是已經停擺了這麼多年，現在等于一切重新開始，這條路會走的很辛苦，我沒有權利要求你陪著我熬，所以……”
“所以你想換經紀人？“她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aurora，我是希望你能陪著我，但是你可以換種方式，我不想你辛苦，也不想你到處受人冷眼。這種事我會交給其他人去做，而你，應該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如果說她進p;s是為了找他，那現在目的已經達成，她也沒必要繼續困在這里了。助理也好，經紀人也罷，她的確都做的很好，但這些應該不是她夢想的事業。
他不能因為自己困住她。
“你怎麼知道這些年我沒有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她沖他孩子氣的眨眨眼，“你不是曾經問過我，十六歲之後我到底去了哪里嗎？其實我去了很多很多地方……”說到這里，她卻停了下來。
“然後呢？”
淺光下，他的神情專注而溫柔。這一刻，甦惟突然覺得很圓滿。其實她一直是幸運的，每一次，在她跌到谷底的時候，總會發生一些改變她人生的事，令她重新找到生存的意義。
像是他在馬賽救了她，又像是後來她在一場自我放逐的旅程里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
“然後，我找到了自己的夢想，並且實現了它。”她再度笑了。或許也是時候，告訴他一些事。
她一直在等他說出重新開始這句話，要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她或許根本不會走進攝影世界。
“明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然後你就會明白了。”
這時的甦惟並不知道，明天的娛樂圈，將會被一件巨大的丑聞所轟動，而事件的主角，正是今天剛剛被她明言囑咐過萬事低調的阮成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