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延被賜婚的消息一傳開來,容聶兩家均是喜上眉梢。容家人自不必說,老太君和賀氏本就心儀江如姒做容家媳婦,乾明帝這一旨意自是讓人心生歡欣。
而聶府,到底還是容家的正經姻親,容家有喜,聶府臉上也有光,尤其是聶含璋的腰板又挺直了幾分。
席梟在蹴鞠賽上的那一道請婚旨意,等于昭告天下席聶兩家即將結親的消息,而乾明帝也開了金口答應賜婚,君無戲言,雖聖旨未下,但她在聶家的地位明顯地直線上升。
近來,席梟來往聶府愈發地頻密,冷面將軍的專一痴情幾乎討得了聶府上下的一致好評,眼見著聶含璋對他的態度越發地軟和,兩人的感情也在與日俱增。
對此,席梟本該是高興的,可無意中探到的一些消息,還是讓他覺得心塞,仿佛心上壓著一塊大石,沉悶而壓抑。
原因無它,他派到聶府附近保護聶含璋的幾個暗衛,暗中發現了聶含璋和容延聯手在背後對高府搗的鬼,高慕雪與三皇子被“逼婚”一事,席梟已經猜到了一些端倪。
他難過的是,聶含璋為何不將這事與他說,而是選擇告訴容延,讓容延為她出氣,而不是他這個未婚夫。
席梟明白,自己目前在聶含璋心目中的地位可能比不上容延陪伴她成長十幾年的情份。
可他還是自私地希望,她有難時,需要有人幫助或陪伴時,自己才是那個唯一能站在她身旁,值得她終身能信任依靠的男人。
他希望能介入她更多的生活,了解她更多,為她負擔更多,不久的將來自己會成為她最重要的可依賴之人,而不是像如今一樣對他心有顧忌,不敢全心信任。
因為此事,席梟深深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他以為若是自己做得足夠好,聶含璋終會看到他的真心,並慢慢對他敞開全部的心扉。
他前所未有的希冀,能夠與聶含璋早日成婚,屆時他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照顧她,愛護她,一心一意地對她好。
當然這些想法席梟只是深埋在心里不曾表露半分,而他對聶含璋倒是越發地上心了。
往聶府殷勤地連跑了幾天之後,席梟突然又如人間蒸發了一樣不見蹤影。
原來是離兩家正式訂親的日子只有七八日了,席家那邊所有的訂親禮都已準備齊全,唯獨缺了一對活大雁做彩頭。
近幾年,京郊的大雁已經被獵得所剩無幾,用活雁下聘實屬罕見了,大多數男方訂親都是用玉雕的大雁或瓷器打造的假雁替代。
席梟卻拒絕了母親的建議,扛上弓箭,每天天一亮就去京郊狩獵,就算是下朝之後,也馬不停蹄地趕往城野繼續他的獵雁大計。
連續蹲守了五六天,終于趕在訂親日的前兩天被他逮著了一對在樹梢頭上比翼雙飛的大雁,獵下之後,當即喜不自禁往府里趕。
席梟獵回了活大雁,引來了將軍府眾人的圍觀,大家都在稀罕贊嘆之際,卻無人發現可憐的席將軍被蚊蟲叮咬的渾身是包,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偷偷地抹藥。
這對活雁千金難尋,席梟寶貝非常,眾人看過之後便將其關進了特制的鳥籠里,關在落松院的一間客房里。除了專人喂養之外,不僅不讓閑雜人等靠近,還命人在門口仔細看守,務必要保證其活到訂親當日。
七月十七日,離下聘只有一天時間了。
一大早,席梟便跟著管家出府去采買一早已下訂好的喜餅,為保證最大的新鮮度,這都是他多花了銀子讓人家糕點鋪連夜加點趕制出來的。
本來這些事交給下人就行了,可是事無巨細,他都要親力親為,每一件送到聶府的訂親禮,哪怕小到喜餅和訂親貼,他也要親自過問、過目才安心。
驃騎將軍府中上下都知道主子與老夫人對這樁婚事的看重,每個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在此事上出半點紕漏。
午時,席梟還未回府,老夫人和周氏這對妯娌也在花廳里最後清點一遍下聘禮,落松院中除了一些守衛和下人,並無異常。
眾人並未查覺,不知何時,二老爺席克軒養的那只豹貓卻躡手躡腳地翻進了落松院的牆頭,悄無聲息地朝藏有大雁的那個客房靠近。
這只名為“疾刺”的豹貓是席克軒去歲在西夷做皮毛買賣時別人送予他的,可謂是席克軒的心頭肉,平日里一日三餐吃得跟他們這些主子一模一樣,養得是又肥又壯。
偏偏豹貓生性凶殘,加之其身手敏捷,頻頻在府中抓傷下人,每次周氏和席克軒夫婦都是打發點微不足道的湯藥費將事情遮蓋過去。
雖說“疾刺”不過一只畜生而已,但它的命可比那些下人們值錢,被其抓傷的僕婢們都是敢怒不敢言。
盛夏的午後本就熱得人發昏,守門的兩個小廝被暖風吹得更是昏昏欲睡,半倚在門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盹。
他們並不認為會有人來偷這沒用的東西,而鑒于這對活雁又是男主子的寶貝,相信更沒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以兩個守衛就放松了警惕。
他們只顧著防人,卻沒想著要去防一只貓,直到“疾刺”偷偷從半開的窗戶里溜進了客房,里頭傳來一陣“鳥飛貓跳”的響動,才將兩個守衛驚醒。
一開門,兩個守衛嚇得魂飛魄散,“疾刺”滿嘴是血,嘴邊還沾著一攝鳥毛,正瞪著一雙綠油油的眼楮沖著籠子里的大雁嘶吼。
可憐的兩只大雁嚇得蜷縮在一角,打著哆嗦,發出短促的哀鳴聲,豆大的眼楮里滿是驚恐,就跟兩個守衛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其中一只大雁的翅膀明顯受了傷,正汩汩往外冒著血,情況看上去不太妙。兩個守衛趕緊進屋驅趕那只豹貓,看見有人帶著兵器接近,豹貓凶狠地與他們對峙了片刻,終是不甘心地跳窗離去。
好在籠子是特制的,豹貓體型巨大,鑽不進去,否則兩個只大雁早就成為了豹貓的腹中餐在,而不像現在這樣一活一傷,這已是最樂觀的局面。
兩個守衛將受傷的大雁提出鳥籠處理傷情,才發現那只傷鳥的左邊翅膀已經被咬掉了一半,兩人為傷鳥包扎好傷口,也不敢去正院通報席老夫人,心驚膽顫地分守著門窗,不敢再有分毫懈怠,一心想著將功補過,靜待主子回府之後再自行請罪。
傍晚時分,興高采烈的席梟雙腳剛踏進落松院,立馬就被告知明日訂親要用的兩只活雁出了差錯,見慣生死的席將軍當下腳步一錯,差點沒栽倒在地,似一陣疾風直接沖向了客房。
待看到沒了一半翅膀的那只傷雁,席梟已然怒火攻心。
獵兩只活雁做訂親的彩頭,就是為了圖個夫妻比翼雙飛,天長地久的好意頭,如今其中一只缺了一半翅膀,生生破壞了那份寓意不說。
落在有心人眼里,指不定還會傳出什麼“這是不好的兆頭,將來必定夫妻不睦”之類的流言,這如何能不讓他憤怒。
聶府已經得知他會帶著活雁去訂親,屆時他們看到殘缺不全半死不活的傷雁會怎麼看?最重要的是,聶含璋心里又會怎麼想?
無論換了誰,在本該是大喜的日子里突然出現了不好的變故和征兆,心里必定都是不舒坦的。
听完兩個守衛的解釋,席梟心里更堵了。若是人為的倒還好,至少還有個出氣的地兒,可是他總不能跟一只畜生計較。
那只畜生又是他敬重的二叔的寵物,他想怪罪都不能,橫豎這事只能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自己咽了。
席梟在落松院的人事管理始終恪守著從軍的那一套,剛正不阿,賞罰分明。兩個守衛死罪可免,活罪難饒,被席梟責令脫了上身,各自賞了他們三十軍棍。
席克軒和席子宸父子抱著“痴刺”前來賠罪時,兩個守衛正在院子里挨著軍棍,沉重的木板打在人肉上,發出沉悶的啪啪聲,背上的傷痕觸目驚心,看得兩父子眼皮直跳。
席克軒一再地賠不是,還非要將豹貓留下來任由席梟處置,說到動情處大有“你若不原諒我,我就一死以謝”的架勢。
面對二叔和堂哥真心實意的道歉,席梟除了大方地表示“不關你們的事,無須自責”已經再無言語能表達他此刻低落的心緒。
事到如今,他再責怪別人有何用,殺了那只闖禍的豹貓又能如何,于事無補。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而且二叔心里已經十分愧疚了,若再傷了他心愛的寵物,想必他更加痛苦,自己又何必再增添別人的煩苦呢。
席梟的話不多,但言語中還是表露了原諒“疾刺”,既往不咎的意思,席克軒父子得到安心的回復,志滿意得地回了二房的宅院。
“爹,您這招使得真高明,席梟他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這次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著血往肚里吞。”
回房的路上席子宸不余遺力地表達對父親的崇拜之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