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的,似乎下一刻就會有風雨。
鄭元朗忍不住咬住了筆尖。
他只有在心情很不平靜的時候才會做出這個舉動,而眼楮下的青黑,也很好地佐證了他的焦躁。
該死,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即使是爸爸的要求,能夠讓親愛的哥哥遭受挫折,他也是很願意的。正如爸爸所說的,為什麼在他們過得不好的時候,對方能夠那麼灑脫呢?明明,流著一樣的血不是嗎。照片被爸爸搶去,鄭元朗無所謂,他知道自己的年齡太小,而爸爸在山林市還有一些熟人可以借助,只要能達到目的,手段可以忽略。
可是,現在呢?
在他不惜熬夜甚至通宵等待消息的時候,看見的卻是一出“狼來了”的故事,這樣不斷的爆料和反轉,會讓公眾疲勞,即使以後再拍到真實的照片,只要當事人否定,怕是也沒人會相信了!
還好,家里有一筆錢進賬。
想到可以吃到好東西,說不定還可以買一些心儀的攝影器材,鄭元朗的心情總算好了些。
然後,他被帶到了校內停課室。
這是違反校規的懲罰。
和華國孩子犯了錯誤會被老師罰站點名批評之類的不太一樣,米國處罰學生的方法有些不一樣。
而關于原因,老師已經交代過了,是代寫作業這一造假行為。據說是有一位備受良心折磨的孩子終于鼓起勇氣,將這一現象告訴了老師,他害怕被報復,所以用的是電子郵件的模式,並聰明地沒有留下痕跡,老師們當然也不會去追究誰是舉報者,只是在核實情況後,采取了相應的措施。
鄭元朗的心沉了下去。
停課室里,曾經和他勾肩搭背的“朋友”紛紛露出了不友好的神色。
介于在校內停課室里學生需要保持絕對的安靜,不能相互之間說話,不能隨意走動,還要按照課程進度自修,完成所有的任務和作業,這些和鄭元朗同齡卻瞧上去更加人高馬大的西方孩子並沒有立刻采取行動,這讓他小小松了口氣。
代寫作業這樣的業務,是鄭元朗主動去接的。
換言之,是他先找到別人的。
而最終會答應下來的,也不是什麼好學生。
想想就知道,這些人肯定把錯誤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就像是每一個出軌男總覺得自己沒問題都怪小三勾引他一樣,鄭元朗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至于被揭發這件事,雖然他這邊沒有破綻,但別人的智商不一定能幫助他們保守住秘密……
唉。
都是因為沒錢。
放學後。
鄭元朗從牆上落下,拍掉手掌上的灰塵,繞過那些等在他回家路上準備教訓他的同學,舒了口氣。
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鄭元朗現在想不出來怎麼和那些“朋友”解釋,因為他的腦海已經被一件事佔滿了,從偷拍開始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真的只是個單純的巧合嗎?他想回家。
“嗨,我找到他了!”
頭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鄭元朗失去了意識。
一個衣服五顏六色像是要開染坊的白人青年不贊同地皺起眉︰“本,你能不能輕點,這種鵪鶉一樣的小男孩,被打壞了怎麼辦?”
本是個黑乎乎的大個子,對于同伴的要求,他咧了咧嘴︰“沒壞。”
青年翻了個白眼︰“雇主的要求是沒有永久傷,打得越疼越好,但是外表看不出來,而且目標還要能走路,ok?”話音未落,他從懷里摸出一個麻袋罩在目標頭上︰“差點忘了這個,不能讓他看見我們。”
酒店里。
兩個專業人士選擇的是沒有監控的小巷子,沒電子設備的地方阿七沒法通過電腦看到,但光是方才在攝像頭前一閃而過的黑人大漢身影,便足以讓人聯想到鄭元朗即將遭遇的拳頭。
“汪!”
大少把金毛的腦袋轉過來,嚴肅道︰“靜靜別看,這對胎教不好。”
“汪嗚?”
狗狗睜著雙清澈的大眼楮,不是很懂主人在說什麼。
忽略了根本看不到打人的畫面這一點,阿七側躺下來去看金毛的腹部,藍眼楮溢滿了光輝。
他握住金毛的一只爪子,捏著柔軟的肉墊,思緒慢慢游離,當年媽媽懷他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呢?
空氣似乎變得溫馨。
狗狗在主人的撫摸中抖了抖耳朵,張開嘴打了個呵欠,露出白色的牙齒和紅色的舌頭,漆黑的鼻頭濕漉漉的,展示著它的健康。
鄭元朗重新出現在監控畫面里。
他神情頹喪,走路的姿勢緩慢而扭曲,不時齜牙咧嘴一番,身上想必很痛了,可從外表看卻沒有受傷,只是衣服很皺而已。
影帝疑問道︰“為什麼你的方法,總是這麼……簡單粗暴?”他輕聲道︰“先是和我打了一架,然後又揍了周梁,出了國,還想著打人,英明神武的鄭大少爺,你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
“好用就行,”鄭元凱微笑著道︰“而且,我有進步啊,你看,單挑、群毆、買凶,是不是越來越時髦了?”
時髦這個詞在哭啊。
田寧在心里吐槽。
如果說經紀人擅長處理人際關系,演員擅長演戲,黑客擅長情報,那麼紈褲擅長什麼呢?
壞事。
對,這一類人多半都有此技能,屬于那種“辦事不行、壞事一流”的性子,如果你要辦一件事,他未必能給你多大幫助,但你要是讓他不爽了,壞起你的事來,那叫一個妥當。
田寧覺得,大少具備了這個能力。
他不會讓罪魁禍首好過的。
“滋滋”
電流聲後,電腦里傳來了通話音,不知道阿七鼓搗了些什麼,清晰的、鄭家明驚慌的聲音響了起來︰“什麼,這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鐘陽冷靜的聲音仿佛一大桶冰水在冬日里澆灌而下︰“鄭先生,事實就是如此,你被對方察覺,他們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現在這照片就是一張廢紙,我要廢紙做什麼?”
鄭家明的呼吸很粗。
“千萬別告訴我,你已經把錢花了。”
“還沒有……你只給了定金!”
“定金也不是一筆小錢了,鄭先生。我的決定是對的,和你合作總是有風險,我討厭愚蠢的人。”鐘陽嘴里吐出刻薄的言語︰“現在,把錢打回來,我就默認你也不知情,否則的話,就是詐騙了。”
“我在米國!”
這句話听起來很有些虛張聲勢的味道,讓人聯想到一個踫瓷的無賴。
華國和米國遠隔重洋,難道對方還會為了這些錢特地來打官司不成?鐘陽的語聲依然那麼冷︰“多謝你提醒我,讓我想起自己是從哪里畢業的。老實說,我並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就去打擾我的同學們,他們的時間應該花在更有用的事情上,比如決定一項新的政策,或者操縱一個新的市場。
電腦里傳來的聲音帶著高高在上的森然,似乎能夠形成肉眼可見的氣場,話語輕緩卻不容置疑︰
“干脆點,這對我們雙方都好,你說呢,鄭先生?”
“是、是是!”
房間里一片寂靜。
“真沒意思,”阿七從地毯上爬起來︰“這種低級boss,肯定不會掉什麼好東西。”
經紀人有種不真實感︰“這就完了?”
“不,”葉熙辰搖了搖頭,轉向戀人︰“鄭元朗回家會被打的。”
窩里橫,這是他從鄭家明身上讀出來的屬性。
戀人臉上的神色很奇異,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嗎?鄭元凱看著他,知道影帝還有話要說。
葉熙辰放松地交叉著雙腿,歪頭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可愛︰“我不知道是普通的揍孩子還是家暴,但在米國,無論打得是輕是重,都是犯法的。”他柔聲道︰“這孩子不是很希望擺脫爸爸嗎?”
“是啊。”
直到警察把爸爸帶走,把他送到收養機構,鄭元朗的腦袋里都是一片茫然。
他還記得驗傷以後那美麗的女警察為他哭泣,控訴他身上的傷是被老手打出來的,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來而已,那時候周圍的人都露出了疼惜和憎惡的神色。疼惜是對他的,憎惡是對爸爸的。
不,其實這是放學後被人打的,應該那些被懲罰的同學找了人,爸爸只是打了他一巴掌而已……可他到底什麼也沒說。
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好奇怪啊。
鄭元朗抱著他的相機,呆呆地想。
便宜弟弟接下來的命運,鄭元凱懶得管。還是那句話,有爸有媽,米國政-府關注,哪里輪得到他?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連網民也逐漸淡忘的時候,大少接到了鐘陽的電話。
對方很誠實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包括只付了定金就從他那里拿到了報銷的全款,包括後來又把定金要了回來,最後他道︰“我並沒有損失,錢還給你?”
“不用了,信息無價。”你能夠提前示警,就值了那筆錢。
听懂了潛台詞的鐘陽神態放松了些,他拉了拉領帶,忍不住問︰“我想知道……”
“定金我懂,追回定金我也明白。”鄭元凱快刀斬亂麻︰“不這樣做反而不是你的風格,還會引得鄭家明懷疑,所以我早就知道了。”
“連我會打這通電話你也知道?”
“嗯,”大少笑著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