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龍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正坐在堅硬的紅木椅子上。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前景色中的人影重重疊疊似花似霧,他連續眨了好多次眼楮,眼前事物才清晰起來。
但這里,並不明亮。
他身前紅木桌子對面同樣坐著一個人。
相比于醒來時就是正襟危坐縮手縮腳的他來說,對面那人就顯得吊兒郎當許多了。
翹著一副二郎腿不說,胳膊肘還搭在于三龍哥不同的金色王座的把手上,拄著側臉,嘴角勾出尖銳懾人的弧度,就像是雍容華貴的地痞流氓般。
“雖然之前已經在手機上見過了,但像這麼面對面的交流,對于你來說,我們還是第一次吧。”
坐在王座上的人正用手指有節奏地扣動著桌面,他似乎並沒有疑問的意思,就像是自娛自樂地感慨,自娛自樂地讀著早已寫在劇本上的台詞,毫不在乎三龍哥的想法。
是的,尚處于夢醒之際的三龍哥的確沒有什麼想法,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像是一位觀眾,整個漆黑的劇院中只坐著他孤零零的一個人,甚至可能連人都算不上,靜謐地看著舞台上同樣孤零零一個人的演出。
雖然早在木屋中時,他和混沌就在手機中的通訊錄與此人視頻通話過了,但稱得上是陌生人的相處,還是會讓人有些不適應。
在這片空間中,唯一的光亮竟是從這兩者身上散發出來的。這里無天無地,腳底或是天靈蓋上都是一片虛無,好像在這里什麼都能夠輕松的消失掉一樣,像是墜入這片黑暗中就再也醒不過來一般。
“不必訝異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陌生人仍然在自導自演著,說著他想要說完的話。
“我才剛剛送完你禮物,你就來到這里也真是讓我頭疼,我前腳好不容易把這里打掃的干干淨淨,五花大綁地封印起來,你後腳就又跑來這里,果然你天生就是來難為我的吧。”陌生人舔了舔嘴唇,唉聲嘆氣地攤了攤手。
他又換了個坐姿,這回是將雙腳都搭在了椅子上,抱著自己的膝蓋繼續道︰“不過算了,這里畢竟也是屬于你自己的地方,你來到這里也是情有可原,沒什麼好奇怪的……”
陌生人說到這里,聲音停頓,似是有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吞了回去。
可終究,他還是將那到了嘴邊的話說出口,像是苦苦掙扎了一番,最後如獲大赦般︰“以後少來這里吧,每來一次,就說明你離真正的死亡又近了一分。”
陌生人說罷,臉上那如獵食者般的尖銳笑容也是不見,他沉默下來,整個漆黑的空間中只剩下他手指敲動桌子的聲音。
但這一回,三龍哥卻不再像是個欣賞舞台的觀眾了,他似乎搖身一變,頭腦清明幾分,盯著陌生人認真地回道︰“我知道了。還有……”
“謝謝。”
三龍哥的話,讓陌生人扣動著的手指停了下來。
良久過後,他倚在王座的椅背上,雙手背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沒有回應三龍哥的話,只不過是淡淡地望著三龍哥,又好像是在 望著他背後的遠方一般。
“時間到了。”
陌生人話音剛落,三龍哥就從那片虛無的黑暗中脫離出來。
他沒有睡覺,也沒有愣神,但就這樣從似夢非夢的虛無中回到現實,就像是天旋地轉,還是頭腦無比清醒地看著這天旋地轉。
三龍哥還是那樣正被一個少女扛著他單薄的身子,這位少女的力量大的不可思議,就像是普通布偶貓和人類的力量差距一樣,以前他能從人類懷中掙脫出來,是因為有人怕他受傷,但現在這菇涼可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
竊格瓦拉•流希的一套動作太過嫻熟了,扛起三龍哥來就是一陣百米沖刺,愣是直接從跑到平台邊就跳了下去。
說是平台邊,但那也是雪山的懸崖啊。
饕餮愣住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怎麼是這個人族少女膽子比天高啊?
他看著從三龍哥手上掉下來的鐵鍋,鐵鍋里的豬骨湯正源源不斷地傾瀉而出,染黑了一片雪地。
他連忙是拉起鐵鍋,二話不說的對嘴把鍋中剩下的,連湯帶豬大骨一同吞進肚里。
果然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的料理,念及此處,顯出原形的饕餮給自己找到了一個保護三龍哥的義務。向著流希逃跑的方向飛馳而去,留下空蕩蕩的雪山頂,孤零零的木屋旁,兩只冷得打顫的奶龍。
混沌有所不知,在他不問世事的這些年來,尤其是近代,人族當中出現了一位傳說。
這在無數人族傳說當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那是有關于一名“怪盜”的事情。
這位怪盜在近幾年來,上至皇室瑰寶,下至貧民內衣,但凡是這位怪盜所盯上的物品,幾乎是無一幸免。
為什麼會有無一幸免這麼一說呢?
因為這位怪盜的品性相比于其他怪盜里的老前輩要差上不止一個檔次。
怪盜不在于享受偷來的東西有多麼值錢,而是在于盜竊這件事本身給她帶來的快樂,越是有難度,對于一位稱職的怪盜來說,便越能激起她的熱情。
因此通常來說,一位合格的怪盜往往會在行事之前,準備一封預告信送給受害者先生,然後在層層守衛當中偷來目標,又毫發無傷地逃走,以此來滿足自己的成就感。
可這位怪盜就不同了,她從來不發預告函也就算了,每次偷的東西還都是讓別人事後感到至關重要的物品。
她盯上的東西無一幸免,因為根本就沒有知道這位此時此刻,仍然在世間某個角落譜寫著自己怪盜傳說的少女,又盯上了什麼樣的獵物。
流希一生的信條便是“偷東西是不可能不偷的”,除此之外還有“你的寶貝看上去不錯,不過下一秒它就是我的了”等至理名言。
她的本領並非是無師自通,但卻是自她懂事以後,便在各種怪盜的培育下,習就了這一身神偷鬼竊的本領。
從師傅們允許她出師在外逍遙以後,她的怪盜傳說很快就傳遍了天下。
而這次的行動格外的簡單呢。
流希很早以前便听說了在遙遠北方的一座天外山上,住著一只從不問世事的大人物,它名曰混沌,有說法稱它與天地同壽。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計劃著自己終有一天要去那里偷來那位大人物最珍視的東西。
而現在看來,這位大人物最寶貴的不是什麼物品,而是一只活生生的獸人。
但總歸來說,這將成為流希怪盜傳說中濃厚的一筆。
饕餮追了很久很久都沒有能夠追上流希,他恨的牙癢癢。
那位人族少女擺明了是在調戲他,就像是對于自己的速度極度自信一般,甚至在逃跑的過程中,還不斷回頭向他擺擺手。
這個仇,饕餮先記下了。
但它也一陣心驚,它已經露出了自己的原形了,像是一只黑色的獵犬,撕裂著空間割破了寒風,亡命徒般地追著。
追的越遠,饕餮越是心驚。
雖然它不以速度聞名,但到了它這個境界,能夠在速度上讓它感到望塵莫及的沒有幾個,混沌算是一個,但像混沌這樣同樣不以速度為榮的那幾個主,往往是不用逃直接回頭揍它的。
所以這位人族少女,讓饕餮實在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人族的確是在千萬年以來歷,代都出現過能夠達到它們這一層次的強者,但這些人越是強大,便越是很少參與到世間的紛爭來。像混沌這樣不求上進與世無爭的生物畢竟是極少的,人族好不容易修煉到它們這一層次,都想著更進一步的探索更上層的真諦。
那麼這位少女到底是什麼來頭?
就在饕餮不解的時候,流希內心的吶喊聲卻更大一些。
她終于知道了師傅們的教誨是什麼意思了。
很早以前,流希決定來偷混沌寶貝的那一天,她被罰在門前跪了一夜。師傅們談及混沌時皆是噤若寒蟬,口口聲聲念叨著“小小年紀,不要想不開啊”,“你敢去,你便不再是我們的徒弟”,“你敢去,我就敢自殺”諸如此類的勸導,以至于流希那以後都再也沒敢提過這一茬。
流希被她的怪盜師門稱為“千年難遇的天才”,雖然用處好像有哪里不對,但早早就學了師門所有本領的她,也證明了師門對她的看好是不無道理的。
但年輕的她終究在境界上,與饕餮是有天壤之別。
她此時此刻上能夠逃跑的原因在于,她根本沒有在逃跑,而是靠著師門的一件祖傳之寶在苦苦支撐著。
而饕餮到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饕餮現在這個被熱血沖灌上的直腦子,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她太菜,我急了”的問題。
流希脖子上的項鏈,是一件全天下的怪盜都夢寐以求的保命神器。
當流希扛著三龍哥從懸崖跳下去,饕餮顯出原形跟上的那一刻起,流希便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了。
她身為怪盜的本能已經察覺到了自身和饕餮差異性的境界高低,事可為不可為是一名怪盜所應有的基礎判斷力。
事已不可為。
所以她立刻是用魔力催動了最強的保命技能。
于是,一場拉鋸戰在雪原中悄無聲息地展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