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

第84章 第 84 章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蓬萊客 本章︰第84章 第 84 章

    台城廷尉署的地牢里, 即便是在陽光晴好的白天,也是昏暗潮濕, 不見天日。

    慕容替在這里,已被關了將近兩個月了。

    舊帝駕崩,新主登基,維持了將近二十年衡勢的大虞朝廷, 隨著宮廷易主,朝局亦隨之改變。

    牢房外的建康,正上演著暗流涌動, 風雲變幻。

    但這一切和他,已經沒了干系。

    百密一疏。本已勝券在握的許氏,因長公主的橫加插手, 竟功虧一簣,含恨而退。

    浪潮退去,他也淪為了一只棄卒,似乎被人遺忘在了這間監牢里, 任他自生自滅。

    或者說, 等著有人終于想起他,給他劃上一個終結的符號。

    廷尉知他是重犯, 自然不會向犯人透漏任何和外界有關的消息。

    被關在這個地牢里的人, 和聾子,瞎子, 並無區別。

    但這些日, 這個鮮卑人自己仿佛也覺察到了什麼。數次提出要求, 要再見許泌。

    他沒有等到許泌再來地牢見面。

    等到的,是一道就地正法的命令。

    命令下自尚書台。乃高嶠的親筆所簽。

    廷尉下到地牢,命人打開牢門,向里面的死囚宣告自己方才收到的上命。

    鮮卑人的反應,叫廷尉也是有些佩服的。

    做了這麼多年廷尉,專司案獄,他見過太多人臨死前的丑陋模樣。

    再硬骨頭的人,等真到了這一刻,亦無不變色。

    但面前的這人,看起來竟沒有任何的反應。

    他身體應該已經很是虛弱了,卻依舊盤膝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慢慢地抬起黑紫色的一雙瞳楮,盯上了他。

    對上那雙冷漠眼楮的一刻,竟讓廷尉的心中,也起了一絲寒意。

    這個鮮卑人,仿佛根本就沒把自己的性命視為什麼重要之物。

    這樣的人,對別人,更不會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他命劊子手動手,自己退了出去,站在牢門外觀望,免得等下污血飛濺,弄髒了自己的衣裳。

    劊子手入內。

    他已很有經驗了。

    為了減少事後收拾的麻煩,他往地上丟了一張散發著惡臭的,上頭疊染了層層的經年累月污血痕漬的氈席,示意慕容替跪上去。

    慕容替閉目。

    劊子手怒了,罵了一聲,上去,強行要將他摁要氈席上。

    這時,牢頭匆匆下來,道許司徒來了。

    廷尉皺眉。

    他對這個鮮卑人所知不多。但能令高嶠和許泌此前都親自下監,甚至為了此人而起沖突,本應該也不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只是不知為何,後又淪為棄卒。

    一直護著他的許泌,未對他此前的求見,有任何的反應。

    廷尉以為許泌已經撒手不管了,卻沒有想到,今日高嶠下令殺人,他又突然現身。

    廷尉命劊子手暫停行刑,自己匆匆先去迎見。

    許泌未帶隨從,獨自下的監房。

    他身形似乎比先前佝僂了些,嗓音也嘶啞了,听起來,和平日不大一樣。

    廷尉知許家最近很是喪氣。猜測許泌的日子,想必不會好過。

    但才短短這麼些時日,人便憔悴變化至此地步,也是不禁有些感慨。

    人弄權勢,權勢又何嘗不是在弄人?

    廷尉上去,行拜見之禮。

    許泌冷冷地道︰“去把慕容替提來,我要帶走。”

    廷尉一怔,遲疑了下,斟酌道︰“許司徒見諒。非我不從許司徒之命。乃是今早,我方收到尚書台的上命,命我將人犯就地正法。許司徒若是要人,也無不可。但可否先容下官稟上?”

    許泌大怒。

    “你敢不從我命?”

    “莫不是你看新帝登基,高嶠得勢,便敢輕視我許家了?”

    他冷笑。

    “我許泌再失勢,還有荊州霸府在。對付你一個廷尉,綽綽有余!”

    他拔出腰間佩劍,對著廷尉,厲喝︰“還不快些,將人給我帶出來?”

    對著許泌之怒,廷尉無可無奈,只能命人將慕容替帶出來。

    片刻後,慕容替被獄卒領出,站在許泌面前,看著許泌。

    兩人四目相對。

    許泌轉向廷尉︰“把他鐐銬去了!”

    廷尉只能叫人去了慕容替的手腳鐐銬,等許泌帶人出了牢監,登上停在外頭的一輛馬車,揚長去後,立刻叫人去通知高嶠。

    ……

    車夫趕著馬車,朝著最近的一個城門,疾馳而去。

    許泌和慕容替同車。馬車車輪碾過一塊凹凸不平的路面,車身猛地跳動。慕容替臉色雪白,身子一晃,栽了過去,被許泌一把扶住,取出一帕,抬手替他擦拭臉上的血痕,眼楮里露出同情之色,道︰“阿兄,你怎樣,可還熬得住?咱們的人在渡口等著了。你再堅持一下,等出了城,到了渡口,便能上路了!”

    那手光滑白皙,渾不是男人的手。聲音更是恢復了本音,听起來竟是個年輕女子。

    慕容替睜眸,望著易容成許泌模樣的妹妹慕容�驉@粕潰骸拔椅薹痢D 吹幕顧慵笆薄裨蛭乙馴簧薄!?br />

    他想起方才一幕,眼底掠過一縷狠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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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怪我,事情沒有做好。不但前功盡棄,還叫阿兄險些丟了性命……”

    慕容替搖頭︰“你做得已經很好了。事不成,怪天意弄人罷了。不必過于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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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替道︰“高嶠的目的,是阻止太子上位,不讓許家計謀得逞把持朝廷,而非借機徹底拔除許家。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他忌憚許家兵力,怕逼得太急,許家造反,南朝大亂。他做事求穩,瞻前顧後。如今他已達成目的。你便是將偽詔交給了他,莫說瞞不過他,便是此為真的詔書,他也絕不會在此時撕破臉皮公然發難。許泌是只老狐狸,怎猜不到高嶠的顧忌?他兩人看似仇敵,實則相互知道對方所想,暗中猶如達成妥協,算彼此各退一步,此事揭過,暫時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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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替神色卻很是平靜,望向慕容��br />
    “我在監牢,如同目盲耳聾,卻也料到事情應是起了變化,數次要求見許泌,便是試探之意。他遲遲不見露面,我便知道大勢已去,本已做好赴死準備。好在今日還被你救出,也算天不亡我。”

    “阿妹,你為復國,犧牲不少,今日又救了我,阿兄代大燕向你言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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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替頷首。

    “阿兄,事已至此,逃脫後,我們去往哪里?”

    “當初我受叔父派遣來到南朝,本是為了借兵。如今事敗,只能回去投奔叔父,另謀出路。”

    “听聞叔父在龍城,已是召集不少舊部和族人。只是,我們此次即便能從南朝逃脫,如今北方大部仍屬夏羯地盤。他們對你恨之入骨,你仍在追緝之列。又受了傷,行動不便,如何安然穿過中原,回往龍城老家?”

    慕容替沉吟了片刻,緩緩道︰“谷會氏如今正謀取長安。夏羯為保隴西,正調兵應對。所謂渾水摸魚,越是亂的地方,越有機可乘。倘若今日能夠逃脫,不妨取遠道,繞襄陽北上,走西線,那一帶雖荒遠,但相對安全,過去後,再趁亂渡長安,走蕭關,最後回龍城。”

    “一切听憑阿兄安排。”

    慕容替點頭,閉目養神。

    馬車繼續朝前飛馳,漸漸接近城門。

    門卒見來了一輛出城馬車,上前阻攔,正要查問,看到車窗里探出一張臉,嘶啞著聲,冷冷地道︰“讓開!本官有事出城,耽誤了朝事,你擔待得起?”

    門卒認得許泌,見他露臉了,哪里會起疑?急忙退開,正要叫人放行,忽然听到身後傳來一道吼聲︰“馬車里的許司徒是假的!快攔住!拿下人犯!”

    門卒轉頭,見台城衛統領陳團領了一大隊的人馬,朝著這邊疾奔而來,反應了過來,大喝一聲,呼人在前頭設卡攔車。

    車夫是慕容家的死士,揮鞭,狠狠地抽了一記馬背。

    馬匹吃痛,拖著車廂,強行破卡,沖了出去,沿馳道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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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替忽道︰“放我下來,你們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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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的速度,無論如何也是賽不過單馬的。再這樣下去,只能一起束手就擒。

    “阿兄!你受傷了,我隨你同行!讓馬車引開他們!”

    “不必!兩個人目標反而明顯,不容易逃脫。你在前頭再自己下去!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阿兄——”

    “快些!只要引開追兵,我便能自己脫身去往龍城。你也想辦法,到龍城踫頭!難道你想今日一起死在南朝人的手里不成?”

    慕容替厲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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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在兄長眼中,復國、稱帝,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其余,哪怕是自己和他的命,必要之時,也是完全可以不計。

    點了點頭,立刻命車夫暫緩車速,將馬車里備好的一個包袱匆匆遞給了慕容替,照他所言,放他下去。

    慕容替無聲無息地匿在道旁一處野草密集的溝渠里,看著那大隊人馬從面前呼嘯而過,半晌,等四周徹底安靜了下來,從地上爬了起來,轉身,認準了西北方向,朝著江邊,蹣跚而去。

    ……

    天黑時,高嶠得到了最新回報。

    說在渡口附近,搜到了十幾個藏匿著的鮮卑人,應是慕容替此前的隨性,全部被抓,無一漏網。

    那輛馬車也追到了。但里頭早不見慕容替。那假扮許泌的,也提早逃走,只剩車夫一人。

    慕容替應計劃渡江北逃。陳團已派人連夜在江邊搜索,若有消息,再來回報。

    高嶠心事重重,從台城回到府邸,去尋蕭永嘉,說慕容替逃脫的消息。

    嘆道︰“當時叫他走脫,我便知不可能再抓到了。此人工于心計,又善隱忍,如同放虎歸山。只怪我當初沒有堅持,放過了他。倘若那時一刀殺了,也就沒有後來這諸多事情了……”

    他後悔不已,嘴里念念叨叨個不停。見蕭永嘉卻剛剛卸妝沐浴出來的樣子,身上隨意裹了件衣裳,自顧坐在鏡前,長發未梳,以手撐額,似出神地想著什麼,完全未听自己說話的樣子。

    便想到這些時日,先是國喪,再東陽王登基,佷女高雍容為後,六宮亦少不了諸多的繁縟禮儀,她頻頻邀蕭永嘉入宮主持。蕭永嘉卻興致缺缺,似勉強為之。

    于是改口︰“阿令,佷女之事,如今也差不多了。我瞧你也乏了,你休息吧。”

    蕭永嘉依舊沒有搭腔,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高嶠忽然感到有點緊張。

    最近蕭永嘉雖然一直住家中,但兩人還是各睡各的。

    這是她的屋。

    先前,實在是朝廷的事情太亂了,他根本就沒心思想這些。

    最近新帝登基完畢,朝廷慢慢有些穩了。他便想起先前,自己還曾情不自禁地親了她一下。當時她好似很是柔順。于是最近幾個晚上,就有點想問,自己能不能也留下,和她睡一個屋。

    只是這一句話,幾次想開口,卻都卡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來。

    高嶠疑心她是不是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卻沒那個意思,所以也不見主動。

    不禁有點訕訕。

    見她拿起梳子,開始梳頭,遲疑著,自己到底是尋個借口再留一會兒,還是出去算了,外頭來了人,道皇後來了。

    白天,高雍容在宮中宴建康一眾命婦貴女,蕭永嘉在上位。從宮中回來還沒幾個時辰,佷女又來了。

    她和丈夫迅速對望了一眼,便喚來侍女給自己梳頭穿衣,略收拾了下,兩人來到前堂。

    卻見高雍容並未穿戴皇後禮服,而是尋常一身家常的打扮,站在堂中,正微微仰面,環顧四周,面有感慨之色,听到他夫婦的腳步聲,轉過頭,見兩人來了,笑著喚“伯父,伯母”。

    高嶠和蕭永嘉要對她行叩拜之禮,高雍容急忙走來阻攔︰“伯父伯母快勿折煞我了。先前外人跟前,我無奈只能受二位大人之禮,這里是自己家中,二位大人怎也如此見外?我隨陛下回來後,便一直想以高氏女兒的身份再回一趟家里,今夜總算得以成行,大人如此客氣,莫非是不歡迎佷女?”

    高嶠看了眼蕭永嘉,見她沒開口,自己忙露出笑容,道︰“怎會?難得你如此有心,我和你伯母,高興都來不及。”

    高雍容含笑,又看了眼四周,道︰“方才佷女一路進來,處處所見,皆為舊時景物。出嫁這麼些年,雖一直懷念,卻不得歸家,便是回來,也匆匆如同過客。想到從今往後,便和伯父伯母比鄰而居,若想家了,隨時可回,心中不禁諸多感慨。”

    “佷女對兩位大人,始終敬若父母,從前如此,如今亦是如此。只是不知兩位大人,還是否如從前那般,將佷女亦依舊視若親女?”

    她笑著道。

    高嶠一愣,隨即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說起來,你和阿彌姐妹情深。你出嫁後的這些年里,她時常在我和你伯母跟前提及你呢。”

    他說完,又看了眼妻子。見她還是無話,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佷女,心里不禁疑惑。

    提及洛神,高雍容眼神也亮了,笑著嘆氣︰“這次回來,我才知道阿妹竟去了義成。我還想著往後能時常和她見面走動呢。原本很是惋惜的,但再一想,妹夫乃人中俊杰,阿妹追隨夫君,二人夫唱婦隨,為我大虞開疆拓土,此為何等英雄豪邁之事,我又何需惋惜。故前些時日,給阿妹去了封敘舊信,又想義成乃荒涼苦地,難為阿妹,隨信也只能送些吃穿之物,聊表心意。”

    蕭永嘉終于開口了,說︰“難為你了,每日事都忙不過來,還記得阿彌。我代阿彌向你道謝了。”

    高雍容笑道︰“伯母怎如此客氣?我從小便視阿彌為親妹。只盼妹夫早日為我大虞建功立業,陛下必不吝厚封。到時,他夫婦載譽歸朝,我再和阿妹敘姐妹之情。想著那一日,我便極是歡喜。”

    “是,是……”高嶠附和。

    “只是如今,東陽王是稀里糊涂做了皇帝,我也稀里糊涂,跟著成了皇後。在外人跟前,我是不敢說的。但對著伯父伯母,卻不怕你們笑話,我便直說了。陛下和我,如今兩人都還懸著心……”

    她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

    “陛下原本只想好好做他的東陽王,我做我的王妃。一輩子順順當當過去,便是最大的福分。沒想到被接到建康,成這般的局面。”

    “陛下年輕,如何知道處置國事?我更是什麼都不懂,從今往後,也就只能厚著臉皮,處處要靠似伯父伯母和妹夫這般的家人的扶持了……”

    高嶠面色也顯凝重了,嘆了口氣︰“我等朝廷之臣,分君之憂,本就是份內之事。你放心吧。伯父若還有幾分余力,能用的上,必會盡心。”

    高雍容再次面露喜色,向高嶠下拜。被高嶠扶了。

    高雍容直起身,看了眼始終不怎麼開口的蕭永嘉,道︰“伯父,伯母,我另有一事,想求兩位大人的諒解。能否容我入內室細說?”

    蕭永嘉盯著她,目光微微一動。

    高嶠卻面露惑色,隨即點頭︰“到我書房吧。”

    ……

    三人入了書房,閉門。高嶠居上座,蕭永嘉陪坐在他身側。高雍容來到兩人面前,竟鄭重下拜。

    高嶠一愣,忙道︰“你為何行如此大禮?不可!快快起來!”

    高雍容卻不起身,說道︰“伯父,你可還記得當初妹夫求娶阿妹之時,曾遭人暗算,險些不好之事?”

    高嶠迅速看了眼身邊的蕭永嘉,目露不解之色。

    “佷女再不敢隱瞞了。此事,從前乃是佷女所為!”

    高嶠吃驚。

    “佷女從前一直不敢在伯父面前提及,便是怕惹來伯父雷霆之怒。如今之所以尋伯父坦誠,乃是心中愧疚,以至于夜寐不寧,再不敢隱瞞。”

    高雍容的眼角,微微泛出淚光。

    “先前佷女之所以一時糊涂,做出那樣的事,乃當時突然知悉妹夫竟強娶阿妹,不但伯父伯母,全家皆為此事痛苦不堪,更因干系阿妹終身,佷女激憤難當,更是出于維護高家和阿妹的赤誠之心,一時糊涂,自作主張,竟做下了那樣的錯事。”

    “激憤過後,我便後悔了,有心收回安排,只是人都出去了,一時也無法阻攔。幸好上天有眼,事情未成,妹夫安然無恙。當時我又悔又怕,去尋伯母。伯母事先分毫不知,問我之時,恰好伯父也尋了過來,我怕伯父知道實情,會加怒與我,對我失望,竟求伯母替我隱瞞……”

    “錯本就在我。事發之後,我非但不去悔悟,反而錯上加錯,令伯母替我蒙冤。這件事情,我至今想起,時常難安。今日終于拼著要被兩位大人怪罪,也要來此,親口向大人認錯。”

    “求大人,看在佷女當時亦是出于維護高家和阿妹的心情,一時糊涂,不要和我計較……”

    她的兩道眼淚流了下來,哽咽著,向高嶠和蕭永嘉磕頭,跪地不起。

    書房里安靜極了。只有高雍容發出的輕輕抽泣之聲。

    高嶠慢慢地看向蕭永嘉,盯著她,神色古怪。

    蕭永嘉垂眸,一語不發。

    高嶠終于轉過臉,看向高雍容。

    “你……”

    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停住。

    高雍容說道︰“那時全家都怪妹夫,我更是如此。如今我才知道,妹夫乃國之大器,和阿妹更是前世姻緣,天造地設。我極其後悔。今日坦承此事,盼伯父勿怪,更盼伯母諒解。往後陛下治國,我雖平庸無能,但也會盡我所能治理六宮,親躬蠶桑,為陛下分憂,為天下子民祈求福祉。”

    “懇求伯父盡心輔佐陛下,亦求伯母,往後多多教導于我,陛下與我,不勝感激。”

    高嶠面容凝重,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罷了,當初也不是你一人反對的。只是你的手段,實是過激,大錯特錯。好在你妹夫吉人天相,你也幡然悔悟,勇于認錯。此事就這樣吧。往後,我自會盡我所能,盡心輔佐陛下。”

    高雍容再次落淚,又磕頭謝罪。

    蕭永嘉一直注視著佷女,目光有些復雜。終于,也出聲安慰了幾句。

    高雍容含淚而笑。陪著她,再說了一會兒的話,因不早了,重新勻了面,告辭回宮。

    夫婦送她至堂外,高雍容再三請他們留步,二人停步。

    等佷女一走,高嶠立刻對妻子道︰“你隨我回屋!”語氣竟有些重,說完,抬腳便走。

    蕭永嘉盯了眼他背影,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一進去,高嶠就關了門,雙手背後,在蕭永嘉跟前走了幾個來回,忽然停住腳步,轉臉氣道︰“那事既然和你完全無關,我當時問你,你怎不和我說實情?”

    蕭永嘉淡淡地道︰“你一進來,劈頭就罵我,認定是我指使的。我說不是,你會信嗎?只怕還會一口咬定,說是我狡辯。”

    高嶠噎了一下。

    “當時我是太過生氣。後來你可以和我說啊!你竟也一直不告訴我!倘若不是今日自己佷女來問,你是不是就一直要把我當外人?”

    蕭永嘉眼眶有點發熱,看著自己的丈夫。

    高嶠和她對望了片刻,終于想了起來,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

    “我想起來了!就前次,我去縣主家中尋你,你和我提過一句,說當年劫逼邵玉娘的人不是你安排的,要刺女婿的事,你事先也是不知。”

    “當時話還未說完,便傳來消息,你阿弟發病……”

    他手指不停地叩著自己的額,皺眉,語氣很是歉疚。

    “阿令,都怪我。後來事情一亂,我就忘了,再沒問起你過……”

    蕭永嘉逼回了眼中的熱意︰“我卻記得,你當時順口就反問,不是你,那是誰?”

    她笑了笑。

    “佷女今晚自己來認了,你知道了一件。另件事,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當年確實恨那邵玉娘,恨得亦曾提劍要去殺了她,但終究還是沒有去成。你懷疑有人安排劫道,逼死了邵玉娘。你想的不錯。但那人不是我,而是朱霽月!”

    “那晚上,我便是從她口中無意得知,當年就是她安排的,激怒之下,才失手殺了她的。”

    “高嶠,我脾氣不好,叫你受了很多委屈,心地也不算好,不是你心儀的樣子,至于賢內助,更是離我甚遠。我耽誤了你這麼多年,也不敢再責備你有什麼不是。”

    “話就這樣了。我這些天,實在是乏了。我想回島上清淨一下。我走了。”

    她說完,轉身朝門而去。

    高嶠望著她背影,忽道︰“站住!”

    蕭永嘉繼續邁步。

    “阿令,你站住!”

    蕭永嘉已經走到了門邊。

    “蕭永嘉,你給我站住!”

    高嶠忽然罕見地直呼她的名字,吼了一聲。(www.101nove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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