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梟直直看著慕 ，看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看到他面上溫雅不再，只剩下陰戾與譏諷，即便是心里已經有所準備，可親眼看到的一瞬，卻依舊沉痛。
“為什麼？”
他不明白，那個小時候為了救他，失去了一雙腿，甚至差點丟掉性命從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大哥，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買賣人口，逼良為娼，販賣煙土，到現在……甚至想殺了他。
即便是親眼看到，依舊不敢相信，不願相信。
慕梟面上滿是沉痛不解，慕 卻分明絲毫不為所動，甚至毫不掩飾面上的譏諷。
“為什麼？你竟然問我為什麼。”
慕 冷笑著︰“同樣是慕大帥的兒子，你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少帥，而我，則是別人心目中的殘廢可憐蟲，天下人皆知慕少帥，卻幾乎忘記了慕家還有我！”
慕 咬牙憤恨︰“憑什麼，憑什麼我就一定要是個可憐蟲，現在依靠慕大帥生活，以後要靠慕少帥活著，甚至，來跟我相親的女人，都是奔著你來的！”
慕 笑的譏諷︰“所以，你問我為什麼，那我告訴你，因為，我不想再做一個廢物可憐蟲，我也是慕家人，直系軍，為什麼不能是我的？”
慕梟緩緩咬牙︰“所以，你就給父親投毒？他可是我們的親爹！”
慕 嗤笑一聲︰“他首先是慕大帥，其次是你慕少帥的父親，與我干系不大。”
慕梟閉眼深呼吸︰“大哥，如果你告訴我你想要……我不會與你爭的，你知道，你想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
慕 的腿是為救他才落下殘疾，他早就發過誓，要一生照顧保護自己的哥哥，可是……卻無論怎樣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他怎麼也沒想到，大哥會因為不良于行，這些年內心如此壓抑，他以為，自己做到好好照顧他了。
“當年，大哥不該救我的。”慕梟沉沉出聲。
話音未落，就听到慕 冷笑一聲︰“那個蠢貨為救你已經死了，如果是我，我才不會救你，那現在，我便是慕家少帥了，哪里能輪得到你在這里跟我假惺惺！”
慕 話音未落，一道清冷的女聲忽然響起。
“你不是慕 。”
甦暖緩緩掀開慕梟蓋在她身上的大衣，輕推了推慕梟，從他懷里下來被慕梟扶著站在他身側，無神的雙眼看著慕 的方向，冷聲開口︰“真正的慕 當年為救自己弟弟已經死了，你……是鳩佔鵲巢！”
她之前總覺得哪里不太對，按照慕梟所說，兄弟兩人感情很好，與慕大帥雖說是嘴上不饒，卻也實在是父子情深。
可那次，在慕 無意間對她說，慕大帥不喜歡他後，甦暖就覺得哪里不太對。
後來旁敲側擊才知道，這些年，慕梟因為自己父親對大哥的冷遇而對慕大帥心存怨懟，才導致父子兩人如今容易交惡。
可事實上……慕大帥對這個身有殘疾的大兒子的關心，比起慕梟，只多不少。
那麼暴躁的人，卻能堅持每天早上陪大兒子一起吃早飯。
這又怎麼會是不喜的表現。
只是因為，慕 是刻意從多年前就開始在慕梟與慕大帥之間種下隔閡的種子……
她起初還不明白，直到剛剛听到慕 的話，瞬間了然。
以前沒少看過那些借尸還魂亦或是穿越時空的小說，她原本不信，直到自己成為特殊的一員，然後再听到慕 的話。
她這才瞬間明白過來，這個慕 ，是鳩佔鵲巢。
在看到她的瞬間，慕 先是愣了愣，然後就是再度笑開︰“不錯，小丫頭很聰明，可惜……要不是個瞎子就好了，我也不介意嘗嘗別人用過的東西。”
慕梟眯眼，深深看了眼慕 ，便是低頭看向甦暖。
“你說的話，什麼意思？”
甦暖擔心他不信，卻只能實話實說︰“如果我沒猜錯，當年你哥哥救你差點死了那次，他其實是真的丟了命的，眼前這個人，是不知道哪里來的孤魂野鬼，佔了他的身體。”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話匪夷所思，沒指望慕梟會相信，可就在這時，卻听到慕梟低聲問道︰“那……你呢？亦是如此？”
甦暖頓時愣在那里。
她根本沒想到，慕梟會聯想到自己身上。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慕梟心里已然有了定數，他轉身看向慕 ，沉聲開口︰“不管你是誰，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你束手就擒，說出你背後的人，我……可以考慮留你一條命。”
他話沒說完，慕 便是倏地笑開，搖頭嘖嘖道︰“慕少帥啊，你是不是還沒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
說罷，慕 緩緩舉手，手中的槍直指著慕梟，冷笑著開口︰“你以為，你今天還能走出這里？”
“你要殺我？”慕梟沉聲開口，眼底帶著最後一縷光。
慕 猶自笑開︰“慕少帥沖冠一怒為紅顏，與青幫火拼中彈身亡……慕大帥染病猝死，直系軍群龍無首，這時，慕家大少子承父業，接手直系軍，替自己那個沖動不顧大局死有余辜的弟弟收拾爛攤子……你說，這個故事怎麼樣？”
“死有余辜？”慕梟眼底那一抹光驟然冷下去，玩味著這四個字，冷冷搖頭︰“這故事……不怎麼樣。”
“即便是不怎麼樣，你也只能認了。”慕 搖搖頭，淡淡開口︰“送少帥上路罷。”
話音落下，槍聲響起……然而，倒下去的是慕 身邊的人。
慕 先是一愣，接著面色大變，刷的抬頭，就看到樓上、院牆上，還有身後的大門外，一桿桿黑洞洞的槍口刷刷刷冒出來，從四面八方直指著這邊，只是一輪子彈，便將他身邊的人撩到了七七八八。
是直系軍的埋伏？
慕 面色大變，臉上的血色瞬間消退，就在這時，背後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接著就是極為張揚的哈哈大笑。
“慕梟啊，你這坑爹玩意兒大哥帶的人不少啊，還埋伏在外邊的街上，好不容易讓老子給一鍋端了。”
袁重眉飛色舞，一對毛毛蟲一樣的眉毛上下抖動著有些滑稽，他走過慕 時嘖嘖咂舌搖頭，然後又是看著院子里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一腳踹到一人身上。
“演上癮了啊，滾起來。”
慕 目瞪口呆看著那個“尸體”動了動，爬起來，隨即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您說不喊停不準動，誰動斃了誰嘛。”
袁重有些惱怒︰“老子剛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的時候，你們這些蠢貨在這個時候爬起來，顯得老子的出場多牛逼啊……老子排演了好久你們知不知道，都被你們給影響了！”
袁重氣哼哼左一腳右一腳將旁邊的“尸體”都踹的爬起來，還不罷休，又是扭頭看還懶懶靠坐在地上的霍錚，不滿搖頭︰“霍幫主，不是我說你啊，你這演的完全不走心啊，靠在那兒，眉毛都不皺一下的，太不敬業……好歹中槍了好嗎，能尊重一下槍的感受嗎？”
霍錚淡笑著起身，看了眼背上的“血花”，隨即，緩緩轉身看向身後一個縮在角落里的青幫手下。
是之前他與甦暖演戲時守在房門口那個。
這個便是慕 的奸細了。
霍錚慢條斯理抬手，一槍結果了那個人，然後才是朝袁重淡淡挑眉︰“沒記錯的話，霍某是友情出演，袁少帥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些。”
袁重哼了聲不屑道︰“你那點小算盤別以為本少帥不知道，你就是惦記小辣椒想跟她演對手戲才自告奮勇，否則，你能答應來演這一場？”
霍錚眼角勾出些笑意，未置可否。
袁重正說的興起，卻瞧見慕梟涼測測看過來，頓覺失言，連忙干咳一聲轉移話題，指著慕 道︰“你這個坑爹玩意兒大哥，要怎麼處理？”
此時，慕 帶的那些黑衣人都已經放下槍舉手投降，慕 面色煞白，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整個人滿臉灰敗，再無半分往日的溫雅模樣。
他環顧一圈那些從地上爬起來的“尸體”，再看看那邊站在一起的慕梟，袁重還有霍錚，意識到自己已經窮途末路，忽然就是看向慕梟，哭著說道︰“二弟，我錯了，大哥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次好不好……你原諒我，咱們是親兄弟，你忘了，我的腿就是為了救你才殘的，你發誓會照顧我的，你忘了嗎？”
看到慕梟眼中涌出沉痛的神色，慕 頓時心里生出希望來，急急道︰“二弟，大哥真的知道錯了，咱們兄弟情深，你不會不管我的，對不對？”
霍錚蹙眉看了眼慕梟，又是幾不可察看了眼被慕梟緊按在懷里的甦暖，幾不可察垂眸勾唇。
無論慕梟會不會動手，慕 都別想走出這個院子。
總要有人為她的眼楮付出代價的。
甦暖沒有出聲，只是靜靜靠著慕梟站著，然後就听到慕梟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嘶啞︰“果真……兄弟情深？”
慕 不住點頭涕淚橫流︰“我們是親兄弟啊。”
“那大哥還記不記得，我八歲生日那天，你送我的禮物，我們埋在院子里哪棵樹下？”
慕 頓時神情一僵，想起什麼，便是急急道︰“櫻花樹，那棵櫻花樹。”
慕梟最喜歡那顆櫻花樹。
可下一瞬，卻看到慕梟緩緩搖頭。
慕 頓時急了，連忙改口道︰“對了，我想起來了，是那顆四季青，我想起來了，是四季青。”
慕梟深呼吸，抬頭看著慕 緩緩問道︰“確定？”
慕 看到他仿佛松了口氣的神情，心里也涌出幾分希望來，連連點頭︰“確定。”
然後他就看到慕梟朝他舉槍。
“大哥救我那天，就是我八歲生日，沒有禮物，也沒有什麼東西埋在樹下……那天，我大哥，就沒了，是嗎？”慕梟的聲音有些哽咽。
甦暖捏著他衣襟輕拍著他。
慕 面孔頓時灰敗一片，可看到慕梟的槍口，他猶自不死心，咬牙桀桀笑著︰“慕梟，你不能殺我，你知道我的煙土是哪里來的嗎？你知道我背後是誰嗎，是倭國！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殺了我，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會替我報仇的！”
說罷，便是猙獰笑著︰“你以為你們三系軍閥很厲害？呵，等到見了倭國軍事力量，你們才會意識到自己是多麼可笑的井底之蛙，我是販賣煙土，可我也是為了給直系軍賺錢啊，有錢了才能買得起那樣的武器裝備啊，慕梟，我是功臣，你不能殺我……你也不敢殺我，哈哈哈……”
慕 越說越得意，哈哈大笑起來……忽然，笑聲戛然而止，一個血洞出現在他眉心，一道鮮血緩緩流了下來，流過他直勾勾睜大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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