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應該是一場歡慶，一千年前人類的科技還很落後，但是有遠見與魄力的人封閉了這里，讓自然環境在不受人類影響的情況下自然發展，這樣的情況持續了一千年，那簡直就是一段傳奇。”
軍人安靜地躺在地上，用充滿感嘆的語氣對姬青說著他從別人和自己的思考中得到的結論。
“結果我們在這里看到的是什麼？氧爆制造的地獄。”
姬青沒有打斷軍人，他不會對這個已經沒有反抗之力的人出手，更何況，軍人說的是對的。
“現在的大部分人都將氧爆視為一次偶然，可是你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多巧合嗎？人類拼盡了全力用一千年制造的秘境，結果卻被氧爆毀滅，如果這是個偶然，那也太巧了。”
“你想說什麼？”
軍人笑了。
他成功了。
雖然早就知道事實是最有說服力的，但如果眼前的人固執己見，確實會非常麻煩。
“糾結這些並沒有意義，一次特定的事件會揭示隱藏在下面的規律與真相，那才是真正重要的。現在的人類和氧爆的災難發生時的人類有區別嗎？”
姬青抬起頭，有點疑惑，又有點不出所料的感覺︰“你是說，很快就會有氧爆那樣的災難再次發生嗎？”
“現代的科技從本質上改變了整個世界，我們人類已經實質上掌握了徹底改造物質世界的能力。你不覺得這樣的說法很熟悉嗎？”
軍人笑著嘆了口氣。
“借助新型大環境氧氣制造，我們可以讓全人類獲得更加強大的思維能力，更加健康的體魄……”
姬青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是赫赫有名的氧爆廣告詞，當時美國大型制藥公司聯合生物以之來宣傳公司剛剛開發出的新產品環境含氧量改造︰正是這個東西制造了貽害無窮的氧爆。
“沒有了敬畏，沒有節制，科技就是損害人類的最強大武器，你真的相信現在人類可以不用擔心任何事嗎？”
姬青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不僅是姬青，整個世界的所有人類都被第三次工業革命鼓舞，他們並不覺得人類擁有一切的時代已經到來，但所有困難都可以被解決的時代已經降臨，這是所有人都相信的事情。
“看看你自己，你是個異能者，世界上只有一個，你覺得這公平嗎？”
“公平？”
“如果異能是好的，那人類可以復制他，為整個人類制造好處嗎？如果異能是不好的，人類有辦法消除它，讓人們免于災難嗎？”
姬青無言以對。
“你知道嗎，被視為人類未來的中國，對于公平和平等有著迫切的追求，可你卻是個異類，你自己從未察覺嗎？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個讓人難以忍受的錯誤。”
姬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然後慢慢收斂。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姬青好像在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什麼。
但那只是模糊的猜測，與現在眼前的事情無關。
“這就是你在比賽中作弊的理由？”
軍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相比整個人類面對的黑暗命運，一場比賽中的作弊實在算不上什麼。
“世網娛過分強調娛樂了，絕對的愉悅不會讓人思考，這是生物的本能，是人類還未超越地球的證明。”
軍人說完自嘲地笑笑，他以前最討厭听人用這種口氣說教，結果現在自己卻變成了說教的人，而且說得還是這種莫名羞恥，難以理解的宣言。
但那確實是軍人自己在痛苦漫長的學習之後得出的結論。
“現在的人類缺乏節制，如果他們不嘗到苦頭學會收斂，很快就會有比氧爆更恐怖的災難降臨。”
姬青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終于對軍人在比賽中所做的一切釋然。
如果一個人覺得全世界的人都錯了，那他做出什麼事情都沒什麼可意外的。
盡管姬青自己覺得軍人很可能是對的。
“姜瀾？”
姬青低頭看著動力裝甲的聲音出口，在那附近應該有一個收音孔，但是姜瀾並沒有給他回應。
“離開這里吧，你手上的傷口很嚴重，在氧爆的範圍里，傷口很快就會感染，雖然現在的醫學已經十分發達，可要是你的雙手只剩下白骨，醫藥費就不是你的醫保能付得起了。”
軍人選擇了最恰當的時機示弱，他知道，現在世網娛已經徹底失去了對兩個動力裝甲的控制，也就意味著世網娛已經被徹底逐出了這片秘境核心，只要姬青不阻攔他，軍人就可以全身而退。
計劃已經失敗了，那根本不算什麼，只要軍人還在，計劃總有一天一定會成功的。
軍人看著眼前掌握著他命運的年輕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憶。
那個遍體鱗傷卻安之若素的樣子就像是他曾經的兄弟與戰友，那個早已死去的軍人。
那時的場景與現在如此相似，讓軍人感覺像是時間倒流。
同樣的氧爆密林，同樣無力地躺在地上，而那個名為聶正陽的軍人同樣站在他面前，遍體鱗傷。
然後那個男人笑著蹲下，把手中唯一的一支疫苗打進了軍人的靜脈。
“我知道你這個人平時不愛說話，不過其實心里事情最多。愛思考不是壞事，多學點東西，說不定以後可以做一些更有用的事情。”
那時的軍人被動力裝甲壓斷了一根肋骨，根本沒有力氣說話或者反抗，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的男人站在那里，氧爆中活躍的細菌在傷口上進食，繁殖。
傷口還沒來得及傳遞痛苦的信息，神經細胞就已經被分解了，惡臭的膿水從傷口蔓延，像是一張網覆蓋全身，直至最後，那個人被徹底分解成一具站立的白骨。
這就是救了他一命的那個男人的結局。
無論面對怎樣的困難，軍人都不會放棄。
他已經沒有資格絕望，因為身上背負的是那個男人的希望。
“快點走吧，傷口感染比你以為的麻煩得多。”
姬青猶豫了一下，轉身離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