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夜,日光斂盡,神志昏沉,奪仙發作的日子又到了!
白湛……
你說過必不會讓我受七日之苦,你一定會來尋我!
她用盡日落前的最後一絲意志告誡自己,萬萬要等著他前來,萬萬不可放棄!之後便深深地沉入噩夢之中。
當日光再次灑落在了情崖上時,殷九璃才臉色蒼白地真正睡去。
她周身被冷汗浸透,蜷縮成一團,用洞口白骨上的幾件綾羅取暖。
一夜的摧折隨著日光盡數忘卻,可那種求而不得之痛卻在心里生根,揮之不去,如毒蛇一般蠶食心智。
接著,又是七日,四周依然死寂,沒有任何動靜。
奪仙再至,白湛仍然沒來。
殷九璃始終凡身,又因為貪吃,所以未修煉闢谷,如今人已瘦了幾圈,無力地躺在杜若尸體旁,仰望頭頂連風都沒有的青天,自嘲地苦笑,難道真的要給這個瘋子做了活殉?
此事怪不得白湛,頭頂這一層加了重重禁制的天幕障,連她自己都不知從何破解,白湛他終歸只是一個小小的神君,被個王八蛋困住都要熬上數個時辰,要想破解她前世布下的這巨大的天幕障,還真不知需要多少時日,他若是不屈不撓,用了三年五載,最終破陣而來,卻看到她已變成一堆枯骨,又不知會作何感想。
況且,經過這幾日放出神識去探查,杜若這幾萬年也算沒有白活,居然在天幕障下面又設了一層結界,他一死,那結界便發動起來,可是到底是個什麼結界,她的腿斷了,下不了崖,不能親見,便無從得知。
她昏昏沉沉,只怕睡過去就再也不會醒來,勉力打起精神,既然事已至此,不如讓自己想一些更心驚肉跳的事來刺激一下,比如,白湛既然不是看守桃林的小神君,那又會是誰呢?
這個騙子!大騙子啊!
恍惚間,她看見自己的手里多了一只桃子,于是啃了一大口,好甜,好香,又肉又軟,好多汁水,真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桃子!
再回身,竟然是在一處宮殿中,雕梁畫棟盡是純白鎏金,與天風十二宮中的涼月殿頗為相似,卻又不知宏大奢華多少倍。
她一面吃桃子一面往宮殿深處走去,赫然看見一襲紅衣的女子正偷偷摸摸地四下張望。
那女子回頭向她這邊看來,卻並不見她。
那容顏驚世傾天,即便她殷九璃這張臉,在她面前也只能稱得上是庸脂俗粉。
紅衣的女子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偷東西卻不慌不忙,將偌大的宮殿從床底到書案翻了個遍,順便在那巨大的白玉床上打了幾個滾,貪婪的用鼻子嗅了嗅床上的氣息,之後隨手抓了桌上的糕點,跳上書案前的寶座,蹲在上面信手亂翻。
她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口中念叨著,“哎呀,那好玩的天工畫扇到底在哪兒呢?”
這時,宮殿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門口玉樹般立著一個修長的身影。他身後的侍者見殿中遭了賊,剛要開口,便被那人抬手禁了聲。
那人屏退左右,關了門,就靜靜地立在門口,看著殿中那穿著紅衣的女子不停地折騰,將他房中的每一樣東西都細細地翻了一遍。
“你在找什麼?”他覺得有趣,終于開口問了。
紅衣女子嚇了一跳,可轉眼間就不怕了,笑著道︰“你真好看!你是誰?”
那人從門口踱了進來,掃視了一眼自己已經慘不忍睹的寢殿,“你闖進我的寢殿,卻問我是誰?”
紅衣女子滿不在乎,“我來找東西,你這里該是藏了個好玩的,可是我無論如何都找不到。”
那男子一身白衣,玉樹而立,黑發如泄,雙手背在身後,笑著道︰“那就繼續找吧,找到了就是你的。”
女子卻搖頭,“我都翻遍了,再找,除非將你這宮室的房梁都拆開來看,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想你也不會到處亂藏。”她忽然眯了眯眼,看著對面的男子,“哎?可能在你身上!”
說著就跳到那人身前,伸手就要去摸!
那人抬手將她的手抓住,戒備道︰“做什麼?”
“摸摸看有沒有我要的那個東西啊!”
男子靜靜地看了她幾息,之後抓著她的那只手便放開,卸去了護身的罡氣,“好,你找吧。”
于是女子就在他身上,從頭發摸到靴子,一面摸一面暗戳戳地偷笑,反反復復幾個來回,始終一無所獲,那男子明知她在變著法子佔自己的便宜,就垂眸看著她,不生氣,不拒絕,靜靜地看她折騰。
“果然沒有啊,你到底把天工畫扇藏在哪里了?”
男子的話語間笑意更濃,“原來你費了這麼多周章,只是想要那把扇子?”
“是啊,我听說那扇子里藏著一座機關城,想去里面玩!”
男子手里忽然就多了一把扇子,“可是這個?”
女子立時撲上去拿扇子,男子卻仗著身高,將手舉高,任女子跳腳也夠不到。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扇子就是你的。”
“你欺負人!”
“你將我的房間弄得如此慘不忍睹,又在我身上反反復復摸了幾個來回,卻連名字都不肯告訴我?”
“好吧!”女子似是覺得的確有點理虧,“我叫九璃!”
殷九璃看到這里,猛地一驚!只見那女子趁男子不備,跳起腳一把奪過扇子,飛一般地沖出了那間純白的宮殿。
“切記那扇子只能看,不可……”那男子話沒說完,淡淡搖了搖頭,“好一條淘氣的小龍!”男子轉過身來,看向那女子逃走的方向,唇角微勾。
白湛!
殷九璃幾乎驚叫著從幻覺中掙扎出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那是她第一次上天偷東西時的情景,也該是她第一次遇見白湛,原來她第一眼看見他就那麼喜歡他,還厚顏無恥地順路將他摸了個遍!
可是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之前都不記得了呢。
她不記得就算了,但若是前世有過那樣多的交集,為何白湛從來不與她提起呢?
她昏昏沉沉重新睡了過去,可剛剛睡著,又從饑餓中醒了過來。
現在沒了溫蓮粥的滋養,她體內的那團光暈便本能的開始了對母體的掠奪,起初,殷九璃還可以調動神隱靈根的力量小心修復腿上的斷掉的筋脈,可是現在,她已不敢妄動了,靈根中最後的生機終究要留給溫蓮。
不能就活活餓死在這里,不能成為這里萬千白骨中的一個!
殷九璃有些渙散的目光望向了死去多日的杜若。
他即便修魔數萬年,可依然是上了神君修為之軀,那尸身上的皮肉蒼白細膩,雖然想想有些惡心,倒也終歸尸身不腐。
神君啊!這斷崖上連只鳥都沒有,我也是無奈,咱倆相識一場,雖然你貪心有余,可畢竟是我坑你至死,那就讓我給你安排個葬身之地可好?
求生而已,什麼肉都是肉!
只要吃了不死,讓她活下去就行!
接下來,依然是無比漫長的等待,一日復一日,七日復七日,在奪仙與食尸之間往復徘徊。
她原本一雙絕艷的眼楮因吞噬了神祗血肉而逐漸變得猩紅,卻也更加雪亮。雖然身子越來越瘦,可修為卻以另一種殘忍的方式突飛猛進。
她每日凝視著頭頂青天,這數萬年前親手布下的天幕障依然始終紋絲不動。
如此三個月,杜若終歸變成一堆白骨,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維持這具肉身的供給,腹中那一團光暈也因得不到供養而越來越虛弱,她輸送過去的魔氣又被溫蓮本能的排斥,就只能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卻依然眼睜睜看著她一日比一日衰弱。
殷九璃仰面向天,盯著那一片晴空。
若是白湛一直不來,她最後會變成什麼?
一具活著的枯骨,腹中還有一個枯竭而死的神胎?
若是有那樣一日,她又會如何?困在這天幕障中不得動彈,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靜靜地看著日月輪轉,與白骨為伴,無止無休!
如今,奪仙的七日之痛,對她來說已是家常便飯,她的神魂並沒有被那藥物摧毀,而是以另一種極端的方式變得更加強大。
可這無邊無際的等待,卻比奪仙令她更加抓狂!
最後的結局不會是那樣,必定不會是那樣!
忽然,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一個黑點,越來越近,一只鳥!
鳥!她已經深陷的雙眼立刻睜得老大!
天幕障有了縫隙!
他在!他在破陣!
可她盯著那方天空,又是三日,除了之前的那只鳥飛過外,天上便再無任何變化。
白湛,你到底在做什麼!
蠢貨!
白痴!
“王八蛋——!”
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天空咒罵!
那天上驟然一聲霹靂,緊接著便是巨大的破碎聲!
風!
死寂的了情崖上終于起了風!
殷九璃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崖邊,一只巨大的白鳥緩緩飄落下,化作身披純白羽衣之人,幾乎是飛一般的向她撲了過來。
“白湛,我好餓……”
之後她就沉沉地閉上了眼楮。
------題外話------
九璃︰太華!你讓我吃那個!你等著!
太華魔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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