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靈這回是真不懂, 而小皇帝並沒有給她解答，反倒是像個沒事人一樣大快朵頤起來。
等到吃完了飯，他讓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這才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看向了舒靈。
“皇姐心里想什麼，朕就算猜不到全部，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他彎起嘴角露出了一抹了然的笑容，手指輕輕地在桌子上扣了幾下。
舒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再抬起頭時，卻對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不想看到我，是不是？”他說這話時表情讓人捉摸不透，不像生氣，倒更像是漫不經心。
舒靈心頭一凜, 這是要攤牌了嗎？話雖然是從小皇帝口中說出，但她卻能一下腦補出另一幅面孔來。
小皇帝等了一會, 見她繃著張臉一言不發，忽地就笑了起來︰“原來我又猜對了嗎？舒舒可以對任何人好, 只除了我, 是不是？”
說到這他一下斂了笑意，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舒靈下意識地捏緊了手心, 而在對方看來, 她這態度無疑是一種防備。
小皇帝原本要上前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他目不轉楮地看著她，似乎有些出神，半晌過後, 他二話不說抬腳就往門口走去。
舒靈心里很疑惑，她的猜測得到了證實，可對方的態度又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小皇帝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了一下，他微微側過身，但並沒有回頭，眼楮也只是瞧著地上，道︰“皇姐會如願的，今日過後，朕就不會再來了。”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徑直離開了公主府。
舒靈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她看著那個離開的身影，心里總覺得有些不得勁。及至今日，是非對錯已經不是一句話能說清的，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麼想法，更別說知道該怎麼做了。
許久之後，她想到剛剛小皇帝那句“不會再來”，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很奇怪的想法，而不久之後，皇宮里傳來的消息也驗證了她的猜測——小皇帝又病了，還是和以前一樣，昏迷不醒。
等舒靈趕去皇宮時，御醫連連搖頭，直道這病太奇怪，動不動就能昏睡過去。
好在這一次小皇帝只昏睡了三四日，在大家還沒有準備時，就醒了過來。
只不過小皇帝一覺醒來，居然忘了今夕何夕！
御醫檢查過後，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脈象一切正常，但小皇帝確實忘記了他御駕親征的那一段經歷，仿佛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當初生病昏迷時。
舒靈進宮看過以後，確認真正的小皇帝又回來了。
原本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不知為何，她有些高興不起來。
小皇帝很快恢復了活力，在大臣的和舒靈的提醒下，他很快接受了自己曾經帶兵出征並凱旋而歸的事實。
于是這一次出兵南虞，他又想親自前往，但不管是大臣還是舒靈，這一次都極力反對。
大臣的理由很簡單，南虞遍地是毒物，小皇帝要是有個不測，那就真是得不償失；而舒靈想得更簡單，小皇帝和那人根本不一樣，一個本就是個中高手而且心狠手辣，那些毒物也許還不夠他看，但對小皇帝而言，那些都是新鮮的事務，無論是經驗還是手段，他都未必能輕松應對，與其冒險倒不如將事情交給擅長之人。
在一群人的連翻阻止下，小皇帝氣得大發雷霆，差點沒把御書房給掀了。
舒靈等他氣頭過去後，好言相勸說︰“皇上可听過殺雞用牛刀，那是大材小用，南虞不過一個蠻荒之地，何必要皇上親自過去？若真是如此，那些將領要來何用，皇上總要留點事情給他們做，不然如何立功封賞，皇上總不能把他們的功勞都搶了啊！”
小皇帝被舒靈這麼一說，又消了幾分氣，只是他還是有些不快，說︰“皇姐有所不知，朕之前忘了些事，只是想要趁著這次機會確認一下，看看朕是不是真能當個好統帥！”
舒靈笑道︰“皇上想的沒錯，可是皇上忘了一件事，統帥可以由別人單，可國不能一日無君。當初丘國來犯，皇上出征一為提振士氣，再來也是讓丘國以及其他鄰國見識我大夏帝王的實力，而當初的目的已經達到，南虞充其量也就是大夏的一個郡縣，皇上沒必要在它身上浪費精力。”
“好好，皇姐說得有理，朕不該高抬了它，就讓其他人去。”小皇帝無可奈何地改了主意，他其實更多的是想證明自己，可仔細一想，確實沒這個必要。
不久之後，小皇帝任命了其他人前去討伐南虞，而經過之前的準備，南虞的那些毒蟲毒物都不再是最大的威脅，這場仗也就只剩下一個時間問題。
…………
舒靈又回到了以前在公主府里的日子，當初她想著背靠小皇帝，只要能讓她混吃等死就很好了，可如今日子真正擺在眼前，她又不滿足起來，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不過短短幾年，當初的朝堂已經煥然一新，能夠威脅他們姐弟的都已經不復存在，尉廷章也好，顧斐鈺也罷，都成了過眼煙雲。
這麼想想，她突然感慨起來，都說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面對平靜安逸的日子，她竟是有些害怕，總覺得哪一日醒來，也許就換了天地，人也好事也好，又換做了另一幅模樣。
“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她看著窗外春花爛漫，心里卻生不出任何欣喜來。花開一季便是一生，雖然短暫但也絢麗，而她哪怕有無限的生命，卻不知何處才是歸處。
“殿下，喜事！”銀珠匆匆跑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欣喜。
舒靈微微詫異道︰“何為喜事？”
“是皇宮，”銀珠緩了緩氣說，“听宮里的姐妹說，御醫剛剛才從後宮離開，有妃嬪懷了龍嗣，這下皇上還有殿下都可以安心了。”
舒靈恍然大悟，這的確稱得上一件喜事，小皇帝一直沒有子嗣總歸是一個問題，無論出點什麼事都要讓人心驚膽戰，這下就算不是未來的儲君，也可以堵了悠悠眾口，免得有些心思不正的又起了歪心。
“替本宮備份禮，等等——”舒靈想了想說，“這話是那妃嬪自己傳出來的，還是你們底下私自傳的？”
銀珠臉上一慌，立刻低頭說︰“殿下恕罪，這事……”
舒靈立刻了然，又問︰“多久了？”
銀珠想了想說︰“按御醫的診斷，應當才一個月。”
“哦。”舒靈微微詫異，這時間倒是巧的很，一個月前小皇帝才又病了一場。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就讓銀珠當這事沒發生，通常時日久了，那位妃嬪自然會宣布喜訊。
只不過還沒等多久，宮中卻先傳來了某位妃子暴斃之事，連帶著還被發落了不少人。
而自始至終，舒靈都沒听小皇帝提起過子嗣一事。
她想了想，提醒了銀珠將這件事爛在肚子里。也幸好她多問了一句，不然豈不是當面打了小皇帝的臉，哪怕小皇帝再不和她計較，也總歸不是什麼美事。
這事要猜也很簡單，如今後宮還沒有皇子公主，那這第一個孩子自然金貴無比，原本妃嬪們也等得，或者說等不得也得等，可要是小皇帝再躺個一年半載，他們又如何等得起？
這麼一來，有的人就動起了歪念，大約是想如果皇帝真的一睡不起，那只要留下子嗣的必然就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而是男是女也不重要，連人都能偷了，將來再來個偷龍轉鳳也沒什麼大不了。
只可惜，那人應該沒料到這一次小皇帝很快就醒了，加上小皇帝本就很少流連後宮，這彤史一查就清楚。如果時間久一點反倒好說，畢竟小皇帝忘了那段時間的記憶，就算那妃嬪胡亂編一個，只要說的像模像樣，恐怕小皇帝也得猶豫一下至少生下來再說，可這好巧不巧逮了他再次昏迷那幾日，可不就要好好查一查了。
而事實上連查都不用細查，小皇帝昏迷之前三不五時都在往公主府跑，還要處理各種奏折，哪來的時間去寵幸妃嬪，就連皇帝身邊的小太監都騙不過去。
經過這一事，小皇帝借機又把後宮清理了一遍，最後放下話去，如果再有魑魅魍魎作祟，這後宮里的人也該換一批了，而這里的人自然指的是那些妃嬪。
听到這樣的話，那些妃嬪們一個個緊了頭皮，連忙把各自的小動作收了起來。
後宮里沒有傻子，她們都很清楚，一旦進了新人她們這些老人就得靠邊站，如今後宮里頭也沒有個正兒八經的寵妃，她們還有機會爭一爭，如果來了個受寵的，那她們可就連哭都沒地方哭了，所以還是不要作死了。
舒靈原以為接下來會看到一幕幕宮斗的戲碼，誰知後宮里意外的風平浪靜，那些妃嬪們一個個相敬如賓，讓她大開眼界。
“皇上怎麼做到的？”
小皇帝笑笑說︰“朕告訴他們，朕的母後懷著朕和皇姐的時候，每日都要給咱們讀那經史子集，這才養出了朕如此有為的帝王。”
舒靈目瞪口呆︰“那她們都信了？”
小皇帝斜了她一眼說︰“朕說的都是實話。”
舒靈一時無語，真虧他想得出來，不過也不是沒有道理，生孩子容易養孩子難，即便生出皇子，要是沒出息那也枉然，曾經的大皇子和現在的小皇帝就是最好的證明，也難怪那些妃嬪會信了。
“說到這，再告訴皇姐一件事。”小皇帝志得意滿地笑了笑，“朕剛剛接到戰報，南虞王戰敗後，被兀族給趕下了台，說是因為他給他們族人帶去了災禍，如今已經被兀族作為獻禮獻了上來。”
舒靈點點頭說︰“確實是個好消息，恐怕他也沒有想到會有今日。”
“他那是自作自受。”小皇帝隨後告訴舒靈，南虞王因為有了另外的子嗣，听說尉廷章出事後，立刻就放棄了他，但這次背叛他的，其中一人就是他現在最最寵愛的好兒子，也算是報應了。
說話間，小皇帝拿出一封信遞給了舒靈，“這是那位兀族王子給朕的親筆信，上面撇清自己的同時寫了不少南虞王的罪證，其中提到的一件事同皇姐還有點關系。”
舒靈微微詫異，等她接過信一看，發現上面寫的還真和她有關。
“他還真做得出來！”她對那位南虞王真是“刮目相看”，這樣的父親也是世間罕有了。
小皇帝看了她一眼，搖頭嘆息說︰“可惜了皇姐的姻緣！話說回來，皇姐可有看上的，不然朕替你挑一挑？”
舒靈听得一愣，隨即笑道︰“皇上可別為難瑞福了，這事還是算了。”
“呃……”小皇帝見舒靈臉上淡淡的，以為她被牽起了不好的回憶，隨即就揭過了這個話題。
然而，等到若干年後，小皇帝卻一直為今日之事而後悔，後悔沒有堅持給自己的皇姐挑一個可靠之人，要不然他的皇姐也不會悄無聲息就離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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