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榮欣上吊了。
早不死晚不死,在李家鵬開始調查卞漢光死因的時候死,一眼就看得出是殺人滅口。
李忠勇惴惴不安,雖然不是他的直接責任,但他感到對不起李局長對他的厚愛。
他沖前來稟報的警察下令︰“把這兩天所有值過班的,和剛才見過岳榮欣的兄弟全部叫來,告訴他們,誰不來,死了沒人管。”
平常吊兒郎當慣了的手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
岳榮欣死了,李忠勇再放出這句話,那群跟卞漢光和岳欣榮接觸過的警察會一個比一個跑得快,因為現在只有這里才是最安全的。
交代完,李忠勇帶著一顆沮喪的心,回到審訊室。
此時,孔岩已經把法醫帶進來,解開卞漢光身上的繩索,把他仰面擺在地上,查看他的死因。
“局長,肯定是中毒死亡,從現在情況看,應該是摻在食物里面導致犯人死亡的,但是這種藥應該是挺先進的,沒讓犯人吃了之後立刻就死,具體情況要等檢查結果出來才能準確定性。”法醫報告粗略的檢查結果。
“李局長,岳榮欣也死了。”李忠勇有點不敢說話。
他怕李家鵬沖他發火。
“行了,按照你的想法繼續查,查出來給卞漢光送飯的人,把岳榮欣殺死的人。哦,看看是不是一個人所為。”李家鵬的平靜出乎李忠勇意外。
難怪他這麼年輕就能當上局長,要人品有人品,要本事有本事,又能沉得住氣,壓得住陣,絕對不單單是靠著柳學成這個後台。
警察局一直有傳言李家鵬最強硬的後台是柳學成,李忠勇也信過,不過他更相信李家鵬還是靠自己的本事上位的,反正他對李局長早就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李家鵬離開審訊室,暗中派余紹坤把警察局發生的狀況轉告了夜色。
“告訴家鵬,殺人滅口的可能是錢梅玲,讓他以有人狀告,重審兩具無名男尸案子為由,派人監視教堂和錢梅玲。”
“好。”
“柳學成的兒子什麼時候出發?”夜色問。
“明天晚上,火車票是到上海的,從那里出發。”余紹坤轉告甦怡梅的安排。
“好,告訴她,我今晚十點到她辦公室去,讓她在那里等著我。”夜色交代余紹坤。
“那麼晚?你怎麼和她見面?”
“讓她不要插窗子的插銷。”
“明白。”余紹坤已經明白夜色想要干什麼。
當晚十點,夜色從窗戶翻進甦怡梅的辦公室。
黑暗中,甦怡梅似乎想起什麼。
“夜大處長,這一幕很眼熟。”甦怡梅想起夜色第一次來她檔案室發生的事情。
“想起來了?”
“從來沒忘,那時你很囂張。”
“你也很跋扈。”
“彼此彼此。”甦怡梅笑道。
“當時是不是故意的?”
“反正沒有阻礙你。”
夜色當然記得,當時甦怡梅在距離他只有一個拐彎的距離時,被外面的人叫出去,他沒有被當時拆穿。
“你那時知道我的身份。”夜色好奇這點。
“不知道。”
“那為什麼不拆穿我?”
“試驗一下。”
“怎麼知道我晚上來了?”
“辦公室被盜,哪有那麼巧啊?”甦怡梅輕聲的笑。
她從第二天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傳言中,知道有人做了手腳。
“好了,不說以前的事情,我這次來,是想你和商量一件事。”夜色站在月光下,恰好可以看清甦怡梅的臉,她的眼楮,在月光中閃閃發光。
“什麼事?”
“我受王進一委派,投靠土肥,又受土肥委派,從柳學成手里拿到那份圖紙。”夜色交代清楚自己的行蹤。
嚴格意義上講,他應該受甦怡梅領導。
“上級派來的人已經和柳學成聯系上了,柳學成答應把圖紙交給我們的人。”甦怡梅說。
“柳家和柳學成辦公室都有土肥的眼線,我想利用這個人,在咱們的人和柳學成交接圖紙時假裝搶走圖紙。”夜色說出自己的想法。
“然後呢?”
“然後我會假裝被你們追殺,消失一天時間。按照上次的安排,杜寬找城防圖,我會事先把城防圖拿到手,我自己到洛邑後,從沒間斷對洛邑地形的勘察,我準備把柳學成手里的地圖、杜寬的城防圖和我自己繪制的地圖結合一下,弄一份假圖紙給土肥。”
“好主意。”
“主意應該還不錯,但是最大的困難是我只有一天的時間,從哪里找一個懂得圖紙繪畫的人來做這份假圖紙。土肥是個非常叫狡詐的人,一點點的瑕疵都會讓他對圖紙產生懷疑。”夜色陷入糾結。
“這點,不用擔心。”甦怡梅听到這里,倒開始歡欣雀躍了。
“你有這方面的人才?”夜色喜出望外。
“有,而且非常巧,你知道組織上派來的人是誰麼?教我讀書的私塾師傅郭先生,他曾經是留洋海外的建築工程師。”甦怡梅提起師傅,相當自豪。
“這個計劃可行麼?”
“我看可行,不過我要和郭先生商量之後給你回復。明天下午三點到四點之間,有一個包著紅布的石頭扔進你家院牆,就是你的計劃得到批準了。紅布里面會詳細寫清晚上的行動方案。”
“對了,還有一點,這份圖紙需要一式兩份,我還要給王進一一份,這點請你一並和郭先生商量。”
“好。”
“我明天上午先找杜寬。”
“行。”
第二天,夜色和甦怡梅按照事先制定的計劃分頭行動,他找杜寬要來守軍的城防圖,甦怡梅跟郭先生商討夜色計劃的可行性。
下午三點,夜色靠著屋門,一根煙接一根煙的抽,他的眼楮,一眨不眨盯著院牆。
等了很久,夜色抬腕看看手表,距離四點只剩不到分鐘。
計劃沒有得到批準?還是往院子扔石頭的人出了意外?
此時,姚艾還沒回來,家里只有他一人,整個院子冷清、寂寞的可怕,似乎所有空氣都已凝滯不動。
夜色少有的焦躁不安了。
他扔掉煙頭,離開屋門,走到院牆下面,抬頭觀望一會,又在院子一腳支出一個木梯子,想要爬到牆頭上看看。
夜色站在木梯子下面,猶豫再三,又把梯子送回原處。
再次抬腕看看手表,只剩一分鐘了。
超過這個時間,他必須另外再想辦法。
本來根本听到的表針跳動聲音,這會好像被擴大無數倍,在夜色耳邊咚咚咚的想起來。
十、九、八、七、六、五、四。
夜色倒計時三秒的時候,他的背後響起咚的聲音。
那塊被他渴望了整整一個小時的石頭從天而降,落在他背後的地面。
夜色像撿到寶石一樣欣喜若狂。
他攥著石頭,走進屋里,解開包裹的紅色棉布,拿出里面的一張紙條。
展開紙條,上面寫著晚上的詳細行動方案。
今晚八點,柳學成的四個孩子被秘密送上火車,回家後,他在九點整把圖紙交給老郭。
在交接過程中,夜色突然出現在現場,打傷老郭,搶走這張圖紙。
之後,兩人在李家鵬和夜色一同審問龍虎大師的秘密宅子見面,連夜繪制圖紙。
柳學成以被an sha為由,命令李家鵬帶人連夜搜查全城,造成夜色躲藏起來無法去向土肥和王進一交差的假象。
第二天傍晚,夜色因為搜查開始松懈,趕到茶莊把繪制好的圖紙先送給土肥,另外一份擇時再送給王進一。
“好計劃。”夜色稱贊道。
他點燃一根火柴,燒了這張紙條。
然後閉目端坐,在腦海中開始演練計劃的全過程。
這種演練,他持續進行了三次,直到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如行雲流水般熟練。
他胡亂弄了一點吃的,拿出阻擊槍裝好,出了自己家門,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直奔柳學成家。
他要做出樣子,提防土肥和王進一派人再次監視他。
到了柳學成家門口前的那條路口,夜色下了黃包車後,突然從兜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沖著黃包車夫問︰“兄弟,你這車多少錢買的?”
黃包車夫一愣,結巴的說︰“我、我這是租的,買不起。”
夜色遞給他自己手里的小布包︰“這里面是法幣,你看看值不值這輛黃包車的錢。”
車夫遲疑片刻,接過布包打開,仔細看了一眼,又把布包遞給夜色︰“夠了,用不完,你想買車?我知道一個地方。”
夜色二話不說,又把布包塞給車夫,順手把他頭頂的帽子擼下來戴到自己頭上,又把自己的上衣脫了下來遞給車夫,說︰“把你的衣服給我,這輛我也賣給我。”
車夫驚訝的啊了一聲。
“不賣?”
“賣。”車夫被突如其來的幸福ci ji到瘋狂。
他只租得起車卻買不起車,這個傻乎乎的男人給他的法幣足夠他自己買一輛黃包車了,以後一家人的生計問題瞬間解決了,他干嘛不賣?
車夫先是接過裝錢布包,塞進褲腰帶里,然後才脫下上身的對襟黑色粗布上衣,換了夜色的衣服,撒開腿飛快的跑了。
他要在夜色改變主意之前跑的無影無蹤。
車夫跑了之後,夜色拉著車,走到距離柳學成家百米遠的地方放下車,自己盤腿坐在地上。壓低帽檐,盯著柳家大門。
他這一坐,一直坐到晚上。
七點多一點,柳家院門開了一次,開出一輛黑色轎車,沿著馬路從夜色眼前穿過,開向火車站方向。
八點過二十,這輛車從另外一個方向開回柳家大院,之後,柳家院門緊緊關閉。
夜色等到院門關了之後,把那輛黃包車推進一個小胡同內,給了胡同內開門做生意的一個中年男人一包煙,請他幫著照看一下黃包車,自己走向柳家大院。
這里他事先已經查看過,也先期做了準備,在他準備好的地方,他朝牆頭扔了一個鐵爪子,勾住牆頭,拽著繩子翻進柳家大院。
潛入之後,他隱藏在一排綠色植物後面,等候著。
將近九點的時候,柳學成從屋子里面往外走。
他親自開了院門,從外面接進一個男人。
兩人站在院子一角的大樹下,低聲交談。
這個時候,夜色開始朝著他們的方向移動,在接近他們後,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繼續藏身。
柳學成和那個男人談了一會之後,從兜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那個男人。
就在兩只手交接那個信封的的瞬間,夜色猛地竄出去,出其不意從柳學成手里奪走那個信封。並抬腳分別揣倒柳學成和那個男人。
“誰?”柳學成倒在地上,痛苦的呵斥。
伴隨他的呵斥聲,柳家二層小洋樓的一樓會客廳發出沉悶的bao zha聲,一陣黑煙之後,屋子里面冒出熊熊火焰。
隨後,是慌亂的叫喊聲,和逃命的人影。
夜色趁亂跑向他剛才進來的地方,仍然拽著繩子攀爬到牆頭,翻牆出去。
恰在此時,在外面大馬路上巡邏的警察听見bao zha聲後,聞訊圍住柳家門前的那條胡同。
大街上,為數不多的行人惶惶不安,四散逃跑。
夜色拉著黃包車,從容穿越警察,離開這條路。
他按照事先約定,在警察搜查之前趕到李家鵬準備的那個院子里。
這時,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
算時間,老郭該到了。
可是,夜色在這里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等到老郭。
“老郭出事了?”夜色緊張萬分。
他不能出去找,又沒辦法無xian zhi的等。
等下去的結果,就是沒法畫出兩份逼真的假圖紙,所有的計劃付之東流水。
怎麼辦?
夜色再次陷入困境。
沒有任何辦法,他只能等。
凌晨一點,院門突然傳來很輕很輕的三長三短敲門聲,這是夜色和李家鵬以前預定好的暗號。
夜色沖到門口,一手拿著槍,一手小心打開院門。
孔岩攙著一個男人走進來。
夜色反手關好院門,幫著孔岩一左一右攙著那個男人走進屋子。
“是老郭,在柳家被偷藏在暗處的人用無聲阻擊槍打傷了。”孔岩解釋。
“什麼時候?”
“你離開之後。”
“老郭,你怎麼樣?”夜色查看那個槍口,是在左臂上。
“沒事,你把圖紙拿出來,現在開始畫圖。”
“你的傷?”
“沒事,我能堅持住。”老郭頑強的說。
夜色理解他的舉動,換成任何一個自己的同志,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他不再糾結,也沒制止,從兜里拿出信封,連同杜寬交給他的城防圖,和自己繪制的簡單無序的,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洛邑地形圖,平鋪在桌子上,協助老郭制圖。
時間一點點流逝,天色從漆黑到灰蒙蒙,又從灰蒙蒙變成朝陽升起,又到夕陽西下,兩個人不吃不喝,一直干了十六七個小時,終于繪制出兩份完全相同的假圖紙。
“畫完了。”老郭虛弱的說。
“畫完了。”夜色興奮的說。
兩人對視之時,老郭眼楮一閉,趴倒到桌子上,他左臂受傷的傷口,正好壓在圖紙上,留下一片血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