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看不到正文, 可能是訂閱不夠,或是晉江在抽風, 抱歉。 如果說今晚上那番關于奴隸的話還能解讀為少女的善良, 那麼接下來她要教給趙寂的,便是絕不應該出自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的。
此時的衛初宴並不知道,她早已進入了萬貴妃的視線了, 但那日貴妃是欣賞她的機警與冷厲, 卻不知道衛大人最擅長的不是這些, 而是要動腦子的東西。
“衛初宴, 你怎麼不說話?”
沒什麼耐心, 趙寂又出言問了一次, 她盯著衛初宴, 覺得衛初宴是能理解她的人,但衛初宴偏偏不肯附和她, 這令她的心中又開始茫然起來。
“主子能湊近些麼?”
“什麼?”
“我說......罷了, 我湊過來也是一樣的。”
猶猶豫豫的女聲中, 衛初宴將身子往前傾,幾乎湊到了趙寂面前, 再過一分, 約摸就踫到趙寂的鼻尖了。原本侍立在一旁的一個宮婢見此大驚,急忙便要走過來拉開初宴。
“放肆!你這是大不敬。”
趙寂確實有些不習慣和人挨的這樣近, 但她的確迫切想知道衛初宴的想法, 于是揮手屏退了宮婢, 讓她們到外頭等著。
初宴等的便是這個了。
她只是沒想到趙寂會直接讓人退出去, 這樣也好,倒是不用她靠趙寂這麼近了,靠的太近,她便能聞到趙寂身上的桃花香,這香氣總令她感到悲傷。
還有就是,許是因為這世並未分化,聞久了趙寂的信息素,總令她有種頭昏腦漲的感覺,約莫普通人聞到乾陽君或是坤陰君的信息素,就是這個樣子吧?
婢女一退出去,衛初宴便也往後面退了些,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主子可知道,為何一國要有律法?”
“自然知道了,律法是為治民。”
“那麼主子也應當知道,律法中,有死刑。”
此言一出,趙寂敏感地望向了她,眼神突然銳利起來,似是被夾到尾巴的小獸。
“對于一些犯了大錯的人,初宴以為,判死是應當。便如一個人,他害了人性命,或是犯下另外一些十惡不赦的大罪,那麼主子還要因為不忍見到他去死而饒他性命嗎?”
趙寂的眼神看似凶狠,但當然不會把衛初宴嚇到,她淡然地同趙寂對視,眼中是經過時光洗練的智慧,趙寂看著她,覺得衛初宴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像是美玉終于脫去了表皮上那層石衣,開始展露出璀璨的光彩來。
“這......自是不能的。”
“那麼主子便能明白了,為何初宴剛才沉默。因為主子說的,不讓他們打殺奴僕,這其實是不可行的。庶民犯錯尚且會受懲罰,王子犯錯也不能逃過懲罰,難道奴隸卻能免去不成?主子初心是好的,但是初宴也曾告訴過主子,人們是不會隨意打殺奴僕的,若是一個奴僕真到了會被打殺的地步,那麼約莫是他犯下了大錯了。主子可以約束子民,令他們不得無故殺害奴僕,但是若是不讓他們有這權力,那麼便如律法不能震懾萬民,終有一日,奴隸會不服管束。”
“這是第一害。”
趙寂心中震動,她並未想到,只是不準他們殺人而已,為何會這樣。
“那第二害是什麼?”
“第二害......便單單是針對主子的。”
“針對我?”
“不錯。主子身份不同,日後......更是尊貴。若是總這樣心軟,最終反而會受反噬。主子家不比尋常人家,廝殺、暗斗,這些都是常事,主子不會不懂。”
“衛初宴你好大膽,你知道嗎,單憑這句話,我便能治你死罪!”
初宴彎眸一笑,如同花開︰“主子前一刻還說不忍心看人去死呢,你以為初宴會被你嚇到麼?”
趙寂卻像是被戳破了的紙老虎,惱羞成怒地抓起她的手咬了一口。細小的貝齒咬在初宴虎口上,熟悉的感覺令衛初宴霎時愣住。
與此同時,趙寂也呆了下,她沒想到自己會這樣輕易被衛初宴激怒,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去咬衛初宴。
天家......儀態何存?
趙寂忙甩開了衛初宴的手,眼神左右掃著,就是不肯看衛初宴。
“你,你繼續說下去。”
收回手,另一只手覆在有淺淺牙印的虎口上,衛初宴神色也有幾分游離。
“天家無情。主子長在天家,約摸也見過許多的事情。陛下子息不昌,能即位的乾陽君就那麼幾個,主子總是說自己日後會封王,可見主子並不覬覦那個位置,可是這是主子不想就能躲過的麼?主子不想,其他殿下便會覺得主子真的不想嗎?陛下同皇後未生出乾陽君,如今的皇太子殿下,也只是個庶長子,主子真以為他的地位很牢固嗎?”
這話語太過大膽,大膽到令趙寂暫時忘記了剛才的羞惱,張開小口,呆呆地望著衛初宴。
若是剛才她說衛初宴可被治死還只是嚇她的,那麼衛初宴接下來的這番話一出口,便的確是在刀尖上行走了。
妄議天家事,是死罪;她說皇太子地位不穩,亦是死罪;她還暗示自己奪位......有多少條命都不夠她死的!
到的此時,趙寂才發現,衛初宴哪里是讀書不行,這些東西她都看得如此通透,子民、律法、朝局,這些她都一知半解的東西到了衛初宴口中,卻如信手拈來一般,想到她還能輕易辯贏學堂那先生,趙寂明白了,衛初宴恐怕一直在藏拙。
只是......既然藏拙,又為何要對她說這些呢?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晚春里甜膩溫和的空氣中,趙寂冷冷地問向衛初宴。衛初宴看著她的小臉,卻是一聲嘆息。
她怎麼會不知道,可她就是想說。她不知道趙寂前世是如何醒悟過來、又是如何當上帝王的,但從她日後的行事作風來看,怕是受過很多的苦。
如今她回來了,又教她遇上了這麼小的趙寂,有些事情,她寧願是她來做,比如,為趙寂種上一顆帝王之心。
以相對溫和的方式。
她不會讓趙寂脫離原先的軌跡,因著帝王家無情,趙寂若不是裝成乾陽君也便罷了,新帝即位,不會對作為坤陰君的殿下太過苛刻。可是對于乾陽君......
是,因為是“乾陽君”,換一個人做帝王,趙寂是會被封王,可是無論即位的是何人,二十年內,削王都是勢在必行的,到那時,趙寂焉有活路?
況且......萬貴妃會讓趙寂假裝成乾陽君,恐怕無論趙寂自己怎麼想,她都會被卷入爭帝的漩渦中。
“我知道主子仁善,主子不想爭那個位置,可是主子想過沒有,若是其他任意一個殿下即位,他們真的會善待主子嗎?主——”
初宴話未說完,趙寂極快地捂住了她的嘴,眼里隱約有了淚花。
“你不要再說了衛初宴。”
趙寂的聲音有些抖,她不想听到這種話。
“你別說了......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你只同我說了奴隸一事,知道嗎?”
是逼得太急了嗎?在心中嘆息一聲,初宴點了點頭。
趙寂立刻收回了手,有心想問一下,卻又看到衛初宴恢復了平淡的神情,眼神清澈、毫無波瀾地望著她。一瞬間,趙寂心中的委屈更甚,怒火,也燎原般燃燒起來。
衛初宴不知道趙寂為什麼突然對她發怒,也不知趙寂為何會委屈,她低頭不解地看著趙寂,滿頭烏發披散在肩上,襯上清瘦的臉頰,顯得單薄又柔弱。
視線從她的發絲移開,停留在衛初宴下巴上的青色指痕上,趙寂又憋了一口氣!這個人這麼弱,打也打不得,罵吧,她剛剛都那麼凶地罵過她了,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從未遇見過這樣的人!小殿下抿唇看了她半晌,轉身就走。
路過王申時,趙寂偏頭看了他一眼,衛初宴嘴邊那抹紅色在趙寂腦海中一閃而過,令她找到了發泄的地方。感受到趙寂的視線,王申警惕地望過來,明明只是個小孩子,這隨意一瞥卻讓王申感覺到了極端的危險,就像被一只初初長出獠牙的幼獸盯上了,心頭一凜,王申本能般朝後退了退,骨頭斷裂的清脆聲音卻還是響了起來,隨之而來的是飛濺的鮮血。下一刻,他捂住了左腿跪在了地上,像一個爬蟲一樣不斷扭曲著身子,發出痛苦的嚎叫與呻.吟。
這是分化後第一次打人,沒想到自己的一腳會造成這麼大的傷害,趙寂朝後退了一步,稚嫩的眼楮中閃過一絲無措,隱約還夾帶著一些不忍。
王申叫的太慘了……
這時,眾人才反應過來,就在剛才,這個看起來玉雪可愛、人畜無害的女孩兒飛起一腳,直接將王申的腿骨踢斷了……
場面立刻變得很是忙亂,王申的一部分隨從急著去檢查主子的傷勢,另一部分,大約也意識到不能讓這個踢傷主子的人跑了,于是一窩蜂地圍了過來,卻顧忌著剛才這小孩的那記凌厲凶狠的一腳,只敢圍住她,卻沒人敢上前真正動手擒拿。
他們沒動手,知曉趙寂身份的萬清鳶卻已緊張起來,這是真正的龍子嫡孫,哪怕只被這些人弄傷一點,陛下的怒火恐怕都要波及整個朱日郡,她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立刻大聲喊道︰“住手!”
郡守家的人發話了,這些人還是有幾分猶豫的,但王申一邊被人背著走出門去,一邊還在聲色俱厲地嘶吼道︰“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當下,本來已經有了退意的王家隨從們互相對視幾眼,咬牙迎了上去。
身份尊貴如趙寂,從未見過有人敢對自己如此不敬,動了真怒,攥緊拳頭呵斥一聲︰“放肆!”聲音是稚嫩的,但听到這一聲“放肆”的人,竟有些不敢上前。
但也只是停了一下,王申的嚎叫還在屋中響著,時時提醒著這些人眼前這個女孩對自家的少主子做了什麼,心知這次回去受什麼處罰就看能不能將趙寂留下了,因此,這些人也咬住了牙關,繼續朝趙寂逼去。
衛初宴本來是虛弱地倚靠在牆邊的,見到他們這幅陣勢,眼中不自覺涌上來擔憂,她強撐著被打後疼痛乏力的身體,朝前走了幾步,想去阻止。
雖被圍在里面,但趙寂還是透過縫隙看到了衛初宴的動作與神情,一瞬間,她的臉色緩和了很多。
“高沐恩!”
雖然這些人不是她的對手,但是天家的矜持在,她不能自降身價同這些人動手。是以,趙寂提高聲音喊了一聲。
一瞬間,幾名衣著勁裝的年輕男女出現在屋子里,幾下便將王家隨從給打翻在地,完成了使命,這些人朝著趙寂行了禮,又隱入了暗處。
還留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那少年跪在地上,脊背深深彎了下去,他很習慣這種姿勢,跪著喊了趙寂一聲︰“主子。”
“下去吧。”
趙寂朝他點了點頭,他再次行了一禮,也退了出去。
衛初宴靠回牆上,捂住肩頭的傷口苦笑。
高沐恩啊,又是一個熟人。
前世,他是趙寂的內侍,她死之前,這人已是中常侍,太監中第一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