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來的難民還沒到,消息先傳開。大家都是被迫離家的人,听到消息後沒幾個表示不滿,反而都站出來幫忙騰出位子。
然而條件最惡劣的不是房間不夠用,而是補給跟不上,穆巴不得不再向上面做申請。
甦夏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在難民浩浩蕩蕩涌入的雜亂聲中醒來。不知情的她以為又發生什麼事,杯弓蛇影地從床上蹦起來往外跑。
還真的是被嚇怕了。
甦夏掀起簾子後猛地一關,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換了張地圖。不然的話怎麼眼前到處都是人,鋪著五花十色的手工毛毯坐在太陽下,一個個神情愁苦。
再偷偷撩起一個角。
這下好,這邊的動靜引得好多雙眼楮齊刷刷望來,甦夏在這股子視線中猛地低頭。
嚇死了,還以為自己沒穿褲子被這麼多人盯。可她褲子是穿著的,就缺了一雙鞋。
甦夏在門口站了會沒看見喬越,倒是遠遠地望見了一個巨塔般的身影。她挺高興地招手︰“列夫!”
人熊見甦夏精神狀態不錯也挺高興︰“甦,感覺怎樣?”
“還不錯,”就是有雙鞋會更好,她四處張望︰“喬越呢?”
“在給這邊的醫生做交接。”
“交接?你們不呆在這啊?”
人熊苦笑︰“不是我們要走,是南邊來的難民太多,而我們人手太少忙不過來。”
……南邊,難民?甦夏不知道自己一睡之後發生了什麼,怎麼忽然涌現出這麼多的人,南邊究竟怎麼了?
“發大水,”列夫嘆了口氣︰“今年真的不太平,但願災難之後會有新生。”
來的難民比之前計劃的300還要多,房間遠遠不夠,不少人坐在露天的壩子里等待進一步的安排。此時太陽正烈,大家都跟曬奄了的樹苗似的,黝黑的皮膚上起了一層油,一個個無精打采地或坐或躺。
最近幾年天災頻頻,究竟是人類在被迫接受生態破壞引發的惡果,還是因為地球已經進入了“活躍期”?
人熊和她說了幾句就走了,甦夏站在太陽很久都沒回過神。她忽然有些頭疼,真希望能像列夫所說“災難之後會有新生”。
“甦!”有人在沖這里招手。
“hey!”甦夏看見她挺高興的,走過去逗抱著的小孩。可孩子和媽媽一樣靦腆,看了她一眼就扭過去,怎麼也不肯回頭。
女人從包里摸出一雙鞋,有些羞澀地遞給她︰“早就想做了,給你的。”
一雙新鞋,鞋面是用一股股的彩色線條編織而成,民族氣息濃郁。而這些彩色的線看著有些熟悉……
甦夏下意識望了眼她懷中的孩子,原先裹著的襁褓沒了,小家伙光.著屁股在媽媽懷里咬手指。
一陣感動,甦夏接過除了謝謝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女人的臉更紅了,她比劃著示意她把鞋穿上。
鞋子意外地合腳,因為全是線編的,走起來軟軟的。甦夏來回走了兩步,喜歡得不得了。
回去的路上都快彈得飛起,撩開簾子跑回去,喬越正背對著自己站在桌邊。
甦夏一見他就高興,沒等對方轉身,她直接來了個站立一字劈︰“嘿嘿!看我!”
可對方轉身精準地擒住她的腳踝,兩人對上眼,都是齊刷刷地一愣。
甦夏傻眼,這男人是誰啊……
眼前的人穿著軍綠色的背心,下面陪著卡其色的戰術長褲及夏季戰術靴。而喬越平時是走休閑風,不會穿得這麼軍味十足並帶著攻擊性。
雖然兩人背影塊頭看著差不多,可對方膚色更深,身上肌肉塊狀分明,再搭配緊身的上衣,滿身雄性荷爾蒙。
他的五官平淡無奇,長相和穿衣風格確實都和喬越不一樣。只是這里要麼是黑皮膚的當地人,要麼是醫隊里的棕發白皮膚,所以當種高大的黑發東方男子背對著自己,自然是想也沒想就當……老公了。
甦夏心底狂汗,慶幸此刻除了他沒別人在棚子里,不然……她連老公都認錯的舉動簡直是丟大發了。
率先回過神的男人手松開甦夏的腳踝。
而終于不用劈叉的她退幾步活動著發酸的腳跟,再一看,得,腳踝上明顯幾個手指印。
男人開口聲音有些啞︰“抱歉,職業習慣。”
職業習慣?
甦夏看著他,對方敬了個軍禮,動作利落姿勢挺拔︰“沈斌,軍人。”
原來是軍人。
甦夏對他的好感度蹭蹭上漲︰“你好,我是甦夏。”
“听你口音像是南方人,”對方打量她,平淡的五官笑起來挺陽光︰“很少有女孩願意到這種地方來。”
“不一定。”
甦夏心想著醫隊里女孩還不少,可當視線停在對方的胳膊上還是有些停留︰“你受傷了?”
沈斌看了眼包起來的胳膊︰“小事,不過他們說這里能幫忙包扎——”他看了眼甦夏身上標有msf三個字眼的衣服,以為是醫生,松了口氣坐下來開始解紗布。
“麻煩你,消炎處理就行。”
“額?”
“我走了一圈都沒找到醫生,找到的都很忙。我的胳膊就是個小問題,如果你也忙麻煩把消炎的藥給我,我自己來。”
他說得中肯,甦夏見他一副坐得很穩並且開始拆紗布的動作,以為真的和說得那樣“只是個小問題”,于是轉身去找喬越留下的那瓶碘酒,一邊拿一邊好奇︰“你那里是怎麼弄的?”
“搶險的時候被劃了一道,已經處理過,不礙事。”
“中國軍人還參與這里的搶險?”
沈斌把紗布揉成一團扔垃圾桶里,投擲精準︰“那你說我們要做什麼?”
甦夏終于找到瓶子,一邊念叨一邊轉身︰“維護和平,除.暴安良……你這怎麼成這樣了!?”
露出的上臂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差不多環著整個手臂,傷口處能看見有針線縫合的痕跡,可是縫得太粗糙,周圍腫得老高。
這就是所謂的“小問題”?!
甦夏忙把東西放下,喃喃道︰“你這個……我不行,我去給你找個醫生。”
“你不是醫生?”男人一把拉住她,掌心下的手腕縴細皮膚柔嫩,他頓了頓意識不對剛要松手。
門簾一開,一個人進來了。
甦夏被她拉得手臂往後,不經意掃過衣服胸前的字符,原來如此,還真是一場誤會。
“我是記者。”
她說完再抬頭,高大的喬醫生正拎著報紙包裹的東西站在門口。
沈斌松手,甦夏忙劃清界限地走到喬越身邊︰“你來啦。”
瞧這句問得,他人就在這,怎麼可能沒來。
喬越把東西放在桌上,實現掃過正中坐著的沈斌,再斜睨了眼甦夏,視線從上到下,最後在腳踝處的頓了頓。
“那個……”甦夏揉揉鼻子,“……他的胳膊受傷了,我正想找你呢。”
“醫務室在斜對面。”喬醫生言簡意賅。
沈斌利落站起︰“原來是我走錯了,抱歉。”
“無妨。”喬越走過去查看傷口︰“你這誰縫合的?完全不行。”
想著都有些無奈,也不能說自家隊里的蒙古大夫技術不好,沈斌嘆了口氣︰“當時時間倉促,傷口稍微處理了下就沒管,那現在怎麼辦?”
“拆了重來。”臨時醫務室里人滿為患,喬越索性去拿縫合的用具。
而信號外的甦夏正在看他放桌子上的東西,報紙包裹著,長條形,感覺像包著一塊板磚……
直到簾子合上才驚醒夢中人︰“人呢?”
沈斌指著門外。
甦夏趁機坐在桌邊伸手去摸……
“那是別人的東西。”
意圖被拆穿,他說得也在理。甦夏收手忍不住提醒所有權︰“他是我老公。”
沈斌抬眼︰“你結婚了?”
……怎麼人人都愛問這個,難道她看起來就不像賢淑的已婚婦女?
喬越再度進來端著個盤子,老遠就能聞見一股酒精味。他帶上手套後給自己消毒,恰逢室內光線昏暗,帶著口罩的喬醫生利落吩咐︰“光。”
甦夏舉著手電筒︰“行不行?”
“恩。”
消毒之後是拆線,喬越問他︰“現在沒有麻藥,能不能忍?”
沈斌︰“……”
盤子都端上來,才跟我說這個。
男人牙一咬︰“行。”
“放心,我手速很快。”
縴細的鉤在鑷子下翻飛,沈斌以為會很疼,卻意外地覺得不。
喬越的動作真的很快,一陣輕微的刺痛後便是感應的麻,他掐準了這個點,勾、穿、拉,翻飛的縴縫合線仿佛有了生命。
感覺沒過多久,原本外翻的皮肉恢復平整,細密整齊的一排,不仔細看壓根看不出針腳。
沈斌伸展了下肌肉緊實的胳膊。
“天氣炎熱,我不會給你裹多厚的紗布,因為對傷口愈合不好。你注意不要沾水,給你的消炎藥一日三次,內服外用堅持一周。”
沈斌松了口氣︰“謝謝。”
他站起來再禮貌地對甦夏頷首︰“也謝謝你。”
人都走了老遠甦夏還盯著門口看,而原本光著的腳上又多了雙鞋,喬越看著自己帶來的那雙忽然有些遺憾。
看來沒必要了。
見她回頭還一步兩望,喬越忍不住把人往懷里勾。甦夏睡了多久他就有多久沒睡,這會抱著她才有些許放松的感覺。
挺好。
甦夏卻就那麼安撫拍拍他的手臂,轉而︰“為什麼會有我們國家的軍.人在這里?”
“今天來了一批維.和戰.士,”喬越胳膊用了些力道,不容拒絕地抱起甦夏︰“人都走了那麼遠,你看什麼?”
“軍人啊。”甦夏樂呵︰“我從小就特喜歡。”
耳朵一疼,卻是被喬越咬了一口︰“喜歡什麼?”
甦夏啊了一聲不敢說了。
“喜歡什麼?”男人翻過她,腳一抬抵著甦夏的臀.後,像是個固執的孩子尋求答案︰“恩?”
曖昧的氣息噴灑,外面還是一片白熱的太陽。門口甚至還坐著人,棚子上隱約還能看見晃動的影。
甦夏簡直沒這麼大的膽,雙手抵著他的胸口聲音小若蚊蟻︰“外面有人呢。”
她越這樣反而越撩人,喬越知道甦夏心底肯定對那人只是純仰慕,仰慕他的職業和一身戎裝。但是自家媳婦兒這樣看著別人,還是個男人,他承認自己有些……
吃醋了。
甦夏被他親得渾身發軟,原本抗拒的手變為輕輕的環。
都說保暖思那啥,小別勝新婚,久曠逢甘霖,干柴遇烈火。
自從分開之後兩人還是頭一次這麼抱著全身心地投入親吻。昨天的溫存不過是分別之後的憐惜,今天完全就是勢均力敵的互誘。
一吻就不可收拾。
甦夏後背抵著寬大結石的支撐木,前面是喬越帶著溫度的胸口,她抬腿細細蹭著男人的腰側。
這個姿勢……
列夫和左微之前在林子里用過……
喬越被撩得一把按住她的腿,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上午11點13分。
手沿著甦夏的脊背往上,他抵著她︰“12點吃飯,來得及?”
“啊?”
根據以前的經驗,好像來不及。
喬越還沒表示什麼,甦夏的臉上明顯有些遺憾。都撩到這份上了……
男人埋頭在她鎖骨處輕笑,正要說什麼外面傳來腳步聲以及手踫簾門的聲音。
甦夏內心我了個大草,在喬越正準備放下自己的時候想也不想飛起一腳。
正中的喬越後退半步,來不及伸手,眼睜睜地看著甦夏用力過猛……仰飛過去。
順帶抽走那根“頂梁柱”。
“啊?!”
外面坐著的人們听見一陣驚呼,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好端端的棚開始傾斜……最後跟抽了氣似的癱做一團,只剩下兩個站立的人在一層薄布下面孤零零地枝楞著,地上隱約還有個人影在掙扎。
什麼……狀況?
尼娜嚇壞,沒想到自己進個門能把房子給進倒了。當喬醫生三兩下將頂上那層布收起來,視野清晰,她第一次看見男人臉上出現哭笑不得的無奈之色。
他捂了下有些雪上加霜的胃,把揉著後背的人拉起來後,喬越這才得空問尼娜。
“什麼事?”
女人呆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說話︰“哦,哦!難民中有個孕婦,剛才有了反應……好像是要生了。”
喬越頭疼︰“我不是產科。”
“可我也不是啊!”尼娜著急︰“他們都叫我去……可是我不會。”
所以就想找你了。列夫去嗎?他不像是去接生的,倒像像是去劫娃的。
這倒是個麻煩,不過分娩這件事可大可小。甦夏倒是想著,還真印證了列夫的那句話,災難之後有果真有“新生”。
“也就是,也就是能不能告訴我一些注意事項,”尼娜病急亂投醫︰“我現在腦袋里亂的很。”
喬越這會怎麼給她事項?略微沉思了下︰“問問這里所有人,誰有過接生經歷。”
“什麼?”
“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生產習慣,有時候鄉村接生的辦法比剖腹更順應自然規律,先尋找有經驗的人,她們幫忙應該能好很多。”
“對,對……”尼娜覺得也是這個理,腳步不停地轉身找人去了。
可現在……
之前的滿腔旖旎全化為尷尬,甦夏揉著隱隱發疼的後背,心虛又理虧。
喬越笑了下,無奈地摸摸她的頭︰“我先搭棚,待會去那邊看一下。你……”
他含著笑,捏了捏甦夏鼓起的腮幫︰“晚上到我房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