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古柳修成的神木仙,他很善良,也十分溫柔。
他有一頭海藻般卷曲的蓬松長發,淡淡的青色,伴著新綠的嫩芽。他笑起來的時候,柳葉似的眼楮會完成可愛的月牙。他的膚色白淨,宛如凝脂,甚至比羅剎國最美的歌姬還要柔嫩。他的瞳色很淺,在陽光下會微微閃光,一點點變成柔和的碧玉,又像純粹的琉璃珠,向人婉轉地傾訴衷腸。他的眼瞼描著淺淡的銀白,斂下眸子時,就像星屑沉落在寧靜的月亮灣。
“多麼美麗的眼楮啊,沉瞼沉瞼,人如其名,漂亮。”那個女人如是說道。
神木仙溫柔地笑,緩緩蹲下,匍匐在她身前,恭敬道︰“多謝大人贊美,沉瞼感激不盡。”
女人說︰“修煉萬年,對于現世的靈體來說真是非常辛苦的事呢,尤其是像你這樣的,生在凡塵,還如此孤苦伶仃。”
沉瞼聲音柔和道︰“因為大人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也有活動自如的能力,所以無法明白吧。草木這類靈物,一旦出生,除非外力強迫,便再也無法選擇。”
女人靜默。
沉瞼卻微笑著說︰“無法選擇拋棄誰,也無法選擇逃走,草木唯一能做的事,只有默默的守候,一年,兩年,直到萬年。所以對于沉瞼來說,即使再孤單千萬年,也沒有太大關系。只是希望,我能盡畢生所能,庇佑我的子民。”
女人嘆道︰“你真的是一位偉大的地野仙(即沒有加入天帝神籍,不受神族承認,由妖怪修煉而成自願保護人類的地仙,雖是地仙,但由于沒有神籍,所以一旦失去人類的信仰後就會逐漸消亡),明明那麼拼命修成了仙元,卻要把自己奉獻給無知的凡人。”
沉瞼笑得很開心,“我想,是因為我已經習慣了吧。養我長大的山,為我澆灌的山民,還有每天向我祈禱的善男信女,我始終放不下他們。”
女人說︰“仁慈和施舍,總有一天都會化為業障,反之吞噬原主。沉瞼,你願意為你的單純的執拗付出代價嗎?”
“回大人,沉瞼問心無愧,亦無怨無悔。”
女人笑了一聲,無奈道︰“我本是看中了你,想收你做侍從,可沒想到,我還沒開口,就已經被你拒絕了。”
“萬分抱歉。”
女人說︰“我既相中了你,自然不會虧待你。我欣賞你,願意每隔一年來此山村為你加持言靈生符,助你修煉,望你更上一層樓。”
“謝大人。”沉瞼彎腰道,忽的從身後拉出一個十歲出頭的小男娃娃,羞赧道,“大人,我這兒有個不听話的弟弟,爭強好勝,只怕留在我身邊難有作為,是以懇請主公教導。”
“哦?”女人看向小孩,這小男娃濃眉細目,神情冷峻,眼里透著一股子狠勁,女人問他,“小娃娃,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直直看著她,一個字也沒說。
沉瞼無奈地笑,把他牽到女人跟前,低聲道︰“雄庫魯,還不快跟玉朗大人請安。”
雄庫魯冷漠地看著龍玉朗,就是不說話。
龍玉朗笑道︰“無妨,這種小孩,打一頓就老實了。叫雄庫魯是嗎?”
沉瞼微笑著撫摸雄庫魯的發頂,“嗯,他是只小鷹,親鳥被獵戶殺害,獵戶穿山的時候遇到黑熊,慌亂中把他丟在樹下,我就撿了他回家,教他修行,一直養到現在。”
沉瞼矮下身,右手撫上雄庫魯的臉龐,溫柔地問︰“雄庫魯,還記得我為什麼給你取這個名字嗎?”
雄庫魯面無表情地說︰“沉瞼說,雄庫魯是萬鷹之神,沉瞼想要我成為凌駕所有神鳥之上的戰神,做蒼鷹的海東青。”
沉瞼說︰“雄庫魯,鷹和樹是不一樣的。樹一輩子只能守在一個地方,但是鷹,從一出生,就注定要去翱翔。”
雄庫魯抱緊沉瞼的腿,“我不要翱翔,我要在沉瞼身邊。”
沉瞼拉開他的手,嚴肅道︰“雄庫魯,我們做個約定吧,等到你真正成為海東青的那一天,就回來見我吧。你會是一個英雄,帶著你的仰慕者,為我修繕神廟,繁榮香火。”
雄庫魯還是抓著沉瞼不放,兩眼直直地望著他。
龍玉朗笑了笑,一個手刀把雄庫魯劈暈了,扔到雪燕飛轎上,她問沉瞼,“作地野仙,你真的沒有問題嗎?”
沉瞼向她欠身,“請大人放心。”
龍玉朗遺憾道︰“可惜啊,你這樣善良又溫柔的大美人......真的不願跟我走嗎?”
沉瞼面上一紅,“大人又說笑了,我雖陰柔,到底也是男兒身。”
龍玉朗爽朗一笑,“哈哈,既然知道是玩笑話,你又何須放在心上?沉瞼,日後若是人類遺棄了你,你記得一定來找我,我定會為你驅除地野仙的咒縛,免你消亡之災。你以後有任何困難,也記得隨時來找我,我一定為你做主。”說著,她提起轎子上的雄庫魯,笑,“至于這只小鳥,你放心,我會好好調-教的。”
“謝大人。”
龍玉朗帶雄庫魯乘著飛轎飛向遠方,雄庫魯從昏睡中醒來,焦急地朝後望去,大聲叫著︰“沉瞼,沉瞼!”
龍玉朗坐在一旁啃著桃子,問︰“你想回到他身邊嗎?”
雄庫魯狠狠瞪她。
龍玉朗湊上前,捏住他的下巴,邪魅地勾起嘴角,“對,很好,就是這個眼神,憎恨,痛苦,又充滿力量,哈哈哈哈!小娃娃,想要再見他,就變強吧,成為真正海東青。”用力按下他倔強的頭顱,狠道,“我會教你戰斗,給你力量,而你,首先要學會怎樣在主人面前下跪,怎樣卑賤地低頭。記住,我是你的主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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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沉瞼和主公的記憶,都是雄庫魯深藏心底的秘密。他不願想起,回憶卻總是不斷涌出。
看著自稱是龍玉朗信使的阿猙,雄庫魯心中洶涌澎拜,積滿言語萬千,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阿猙又問了一句︰“後來沉瞼到底怎麼了,柳夜生和墨猴是怎麼回事?”
雄庫魯說︰“如果主公真的會來的話,我想親自跟她說。”
阿猙看向別處,嘆一口氣。
阿猙說︰“沉瞼是地野仙,看到努魯兒山的神龕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但是柳夜生呢?我不相信你會看著他盜用沉瞼的內丹不管,難道說你是在為沉瞼復仇,所以包庇縱容柳夜生嗎?”
雄庫魯表情復雜地看著她,“你會言靈術,我相信你是主公的信使。可你身為主公的信使,為什麼會說出這種不顧沉瞼感受的話!”
阿猙怒道︰“不顧沉瞼的感受?!你這個混蛋,你知道沉瞼的願望是什麼嗎!”
“我不知道!我不在乎他的願望!我只知道我不想他消失!我要他活著!我要他好好地活著!”雄庫魯突然發狂地咆哮,猛烈捶打自己的胸膛,“就在這里!活在這里!你知道嗎!你明白那種感受嗎!”
阿猙斥道︰“愚不可及!”
雄庫魯冷笑一聲,朝她亮出利劍,陰沉道︰“對不起,我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你還是閉上嘴看著犯人贖罪吧。”轉身離去,頓一頓,留下最後一句話,“我等著主公給我一個失約的解釋。”
阿猙看著他慢慢離開,無可奈何地笑,“呵。”
三炮爬上山頭,說︰“主公,他對你不敬,煉他內丹吃!”
阿猙說︰“不準。”
三炮笑著眨眼,“我知道,主公會說︰我看不上,都是垃圾。”
躊躇滿志的三炮沒想到阿猙給了他一拳頭,附帶一句“你才是垃圾。”
三炮哭著問︰“主公,我們現在去哪啊?”
阿猙說︰“回丫頭那去,雄庫魯不肯出手,我只好教丫頭收拾他了。”
三炮點頭,“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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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仙橋的茶館里。
老太不安地抱著茶杯,坐在軟凳上瑟瑟發抖,唐雪妃拍拍她的背,安慰道︰“老奶奶,別緊張。”
阿絮坐在她們的對面,親切地問︰“老太太,你能把你兒子遇害的過程完整地告訴我嗎?”
老太點一點頭,回憶片刻後,說︰“本來我兒子有一部手機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說要買一部新的。我也納悶,這好好的為什麼要換手機呢?可他非要換,說買個二手的,不貴,我想可能是他工作需要,就沒多問,再想想二手手機確實不貴,還有挺多大牌子,就讓他去買。”
阿絮說︰“嗯,然後呢?”
老太說︰“然後啊,他買了新手機回來,我問他在哪買的,他說在上仙橋西口的二手販子那里。當天吃完晚飯我跟小區里朋友聊天,說起這件事,她們的臉色都面都變得很難看,說以前小區里也有人圖便宜在那買過手機,後來人全沒了。”
唐雪妃問︰“是巧合嗎?”
老太說︰“怎麼可能!在他那買過手機的人,全死了!”
阿絮想了想,問︰“那你兒子買手機之前和之後,有什麼異常的行為嗎?他有說過什麼奇怪的事嗎?”
老太仔細想了想,說︰“是有些不一樣。他買手機前一陣,好像精神狀態一直不好,我問他,他說在公司壓力大,累,我還買了土雞炖湯給他補,對了,前段時間他和我兒媳婦關系好像也不太好。但是後來沒過多久,我兒子整個人又精神了,我以為是他工作上的問題都解決了。”
阿絮問︰“還有呢?”
老太說︰“我想想......對了,要說奇怪的話,前段時間他每天晚上很晚才睡,從十一點半就一直守在電腦前,時不時就看一下表,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就把書房門關死,不讓人看,也不知道在干什麼,我問他他說是在工作。”
“十一點半?”阿絮轉了轉眼楮,這個時間和零點很接近了,還不停看表,是在計算什麼時間嗎......
咚咚。
包間門響了兩下,唐雪妃去開門,“秋寧姐。”看到她身後還有人,愣了一下,問,“這位是......”
阿絮轉頭看到蒲牢帶著一個穿著水手裙的女孩走進來,眉頭慢慢蹙起。
蒲牢說︰“介紹一下,這是白次四鱗。”
白次四鱗微微欠身,“你們好,請繼續,不用在意我。”在門邊的凳子坐下。
蒲牢坐到阿絮身旁,想摸摸她的頭發,柔聲問︰“問到什麼了嗎?”
阿絮躲開她的手,朝旁邊挪了挪,對老太說︰“我們繼續吧。”
蒲牢尷尬地收回手,看著空空的手心發呆,誒?(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