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年輕,再休養得一周,身子就好得差不多了。
這一周,晚晚身上發生了些事。
有人直接找到了這里,學校領導連同晚晚家人。
受害者的家人指著晚晚,說要送她去坐牢。倔強的女孩子不道一聲歉,不示一聲弱。目光坦然的望回去,沉默不語。
她的父親,四十多歲的成功企業家,為她低頭為她道歉,用錢解決了一切紛爭,而後離去,之間,不曾對她有半句教導。
楚元策對她越發好奇。
事實上,晚晚很上進。她逃課一周,住在陸子勝這里,幾乎每天五點就起,背單詞,背古言,跑步,每天十一點多睡,時不時能瞧見她皺著眉頭對著一堆的幾何題傷腦筋。
陸子勝不愛學習,在樓下打游戲,少男少女之間,關系純潔得仿如一張白紙。
陸子勝成績不如晚晚,她的疑難題他給不了解答。
晚晚想不出來,在紙上畫來畫去也找不到解題思路。
身旁多了一只手,修長的指骨節分明,順著手朝上看去,楚元策近在咫尺。
他墨色的眸直視著她握著的筆,濃黑的眉斜飛入鬢,他的鼻子高挺,燈光下,陰影襯得他的五官越發剛毅,他的唇很薄,微微的抿著……
仲夏的夜,蟲嗚聲噪,她臉頰莫名紅了一下。
楚元策接過了她的筆,在紙上隨意畫了兩道。
晚晚豁然開朗,抬頭時,楚元策已經下樓。
晚晚失神片刻,最終歸結于,大概是她從未見過那樣漂亮的一雙手。
做完作業,晚晚下樓去找吃的,楚元策和陸子勝正在打游戲,兩人pk,楚元策打得輕松,陸子勝用盡全力。最後仍是ko的結局,陸子勝惱怒的丟了游戲手柄,楚元策仍舊那副淡然模樣,沒有太多表情。
晚晚拿了瓶水,手擱在沙發靠背上,聲音沒有太大起伏︰”你叫什麼?“
”楚元策。“
晚晚咀嚼著這三個字,點了點頭︰”我叫束晚君。“
”我知道。“
晚晚不理會他的知道或者不知道,拿了水上樓去。她有自己的一套邏輯。
她逃課一周,學校也沒傳來什麼動靜。
周一期末考,周三出成績。陸子勝背著書包跟在晚晚身後進門,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崇拜︰”晚晚,你怎麼還能考個年段第一?你不是跟我一樣,缺了一周的課嗎?“
晚晚沒有理會,書包擱在沙發上,冰箱里找了瓶酸奶,打開喝了一口,才看見楚元策坐在沙發上,微抬著頭看他們。
把一瓶酸奶一口氣喝完,她冷冰冰的問楚元策︰”你怎麼還沒走?“
楚元策抬手又要解鈕扣,晚晚伸手制止︰”你傷沒好愛住就住……“
她往樓上去,耳垂映出可疑的粉色。
楚元策仍舊面無表情,心里卻開了一小朵一小朵的花。
晚晚破天荒睡到很晚,楚元策在二樓露台來回做了熱身,晚晚還沒起床。
他吃過早餐再去到二樓,透過她被風吹起的窗簾,隱約瞧見她蜷縮成一團,臉上現出潮紅之色。
他推門進去,她在發燒。
陸子勝向來都要睡到十一二點,他指望不上,當機立斷抱了她去醫院。
她在他懷里,瘦瘦小小的一團。那雙時常透著冰色的眸子輕闔著,長而翹的睫毛在眼瞼落下一道影,像兩把小扇子。
她揪著他的衣襟︰”爸……“
她往他懷里蹭,前所未有的乖覺和安心。
他心莫名的一震,如果說之前只是對她好奇,那此時此刻,柔弱無助的她,讓他第一次產生了保護欲。
他莫名的想要守護這個人,明明才不過認識了一月不到。
她只是感冒,吊了瓶喝了藥,半下午就退了燒。
醒過來的時候,她東張西望。瞧見楚元策︰”是你送我來的?“
眼底掩飾不住的失望,楚元策坐在床沿邊的椅子上看著她,明知她希望听到的是怎麼樣的答案,他卻沒有順著她心里所想去說,只是淡淡的點了頭。
”你怎麼進我房間的?“她的腦回路實在異于常人,沒有傷懷,而是跳到了這個話題上。
楚元策臉色微紅,二十歲的男孩子,即便再怎麼心有城府,在面對她的時候,也露了些破綻。
”你偷窺我?“她義憤填膺的指控。
楚元策被噎了一下,臉上有些掛不住︰”狗咬呂洞賓,我救了你,沒一句感謝也就算了,還倒打一耙。“
楚元策離開病房,直到她吊完瓶,才進來要帶她回去。
到底年輕,燒退下去後,晚晚恢復了生機。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出醫院,她仍對方才的問題不依不撓︰”你怎麼知道我發燒了?“
楚元策自不好說自己一直關注著她,自她的窗戶里瞧見她臉色不正常,他雙手插在口袋里,閑閑的反問了一句︰”你為什麼把我當成你爸?“
”什麼?“晚晚下意識的問,事實上,她听清楚了。
楚元策不再說話,長腿往前邁快了幾步︰”走快點,熱死了,回頭別又中暑。“
兩人一前一後上公交車,車上人多,晚晚擠慣了公交,找到一處稍空些的位置,抓了扶手站著。
楚元策和她之間隔了幾個人,晚晚有意不瞧他,對于他方才說的那個問題,她沒想好怎麼回答。
楚元策說的,她把他認成父親。
她嘴角彎了一抹自嘲,她打架驚動了學校,也驚動了束檀。束檀出面替她都解決了,但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過她。
原以為她生了病,束檀會第一時間趕來……
母親疼姐姐,父親應該疼她的,她一直這麼堅信著,束檀只是不擅于表達,她在等待著,束檀給她一些關愛,哪怕只是這樣微不足道微乎其微的一個懷抱。
可是,沒有。
車子急剎,她想著事情,沒有防備,整人往前跌去。
堪堪就跌進了一個懷抱里。干淨清爽的,細聞,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
她沒有抬頭,這股味道,她有點印象。在她高燒的時候,迷迷糊糊中聞到過。
她听見他的心跳,強勁有力。
車子恢復平穩,她自然的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伸手抓緊了扶手。
楚元策目光直視著窗外,兩人都沒有說話。
晚晚不知他幾時過來的,怎會接她接得如此剛好。
她耳中還在回響著他強有力的心跳……
他們之間仍然不濃不淡,連話也說不上幾句,但,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了。
她去一中晨跑的時候,會在操場上看見一身白色運動裝的楚元策等在那里;她和陸子勝一起吃烤串喝啤酒的時候,面前的杯子會時常空掉,一扭頭,便見陸子勝和楚元策杠上了。
暑假有人來尋仇,他擋在她的前面,身手利落。
陸子勝再遲鈍,也察覺出異常。他找楚元策談話︰”你傷好得也差不多了,什麼時候走?“
”過幾天。“
”過幾天?“
”晚晚不喜歡你。“楚元策戳中問題的實質。
陸子勝被戳了痛腳,跳起來沖向他︰”你說什麼?“
”她不喜歡你。“楚元策強調。
陸子勝一拳揮過去,楚元策側身避開,握住他的拳往後一送,陸子勝跌在沙發里。
”你們救了我,我很感謝。如果她喜歡你,我現在就走。“楚元策聲音淡漠,說的都是實情。
陸子勝十分惱怒︰”你走了,她會喜歡我的。“
”不會。“楚元策斬釘截鐵︰”我走了,還會有別人出現。你和她,走得太近了,她把你當兄弟。“
楚元策的話很殘酷,卻是實話。
陸子勝不是不清楚,但年輕氣盛,尤容不得在感情上有絲毫的挫折。
陸子勝惱羞成怒,和身撲上。
雙手被楚元策扭住。
晚晚回來,就瞧見這樣一幅畫面。
她眸色異樣,隨即擺了擺手︰”你們繼續。“
她埋著頭往樓上走。樓下兩人打不下去,陸子勝追在身後︰”我和他繼續什麼繼續啊?束晚君,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晚晚像受了驚,立在樓梯上,不可置信的看著陸子勝。
樓下,楚元策坐下來,拿了本書,沒有任何喜悅的神色。原本,陸子勝就不是對手。
晚晚快步上樓,陸子勝追上去,在她房門外再次告白。聲音大到整間屋子都能听見。
”晚晚,我喜歡你。“
”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你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你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氣質……“
楚元策在樓下點頭,他這一點倒是說對了,束晚君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她是特別的。
”你是不是喜歡楚元策?他才來幾天啊……“陸子勝的話被打斷,門豁的被拉開,晚晚怒喝︰”你瞎說什麼?再胡說八道,我跟你絕交。“
楚元策放了書,嘴角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晚晚和陸子勝鬧掰了,收拾了幾樣東西,拎著書包甩門而去。
楚元策沒追,這個時候,他的任何行為,都只會是火上澆油。
晚晚在一中附近租了間房子,破天荒做了宅女。
三天後,陸子勝來找她,說他的告白不過是和楚元策之間打賭輸了的懲罰,說這兩天太無聊,其余幾人都回家去了,就只能和楚元策玩玩游戲。
這有游戲就有輸贏,有輸贏就有懲罰。他輸了,抽中了這麼一條懲罰規則,天太熱,他也不想找別的女孩子告白,家里就有現成的一個……
“所以,你到底是直的還是彎的?”晚晚這問題讓陸子勝恨不得手撕了她,但誰讓他惹惱了她呢,按捺著不滿,委屈的道︰“你看不出來嗎?”
晚晚搖頭︰“看不出來,之前跟你遞情書的那些小姑娘,你怎麼一個都不喜歡?你不會真喜歡楚元策那一款吧?”
“束晚君!”陸子勝追著她打。
陸子勝告白一事就此揭過。
晚晚又回了陸子勝的住處,楚元策還沒走。
他好像還挺忙,弄了一堆的廣告海報在家里。
晚晚湊過去看,上面赫然是好幾處新開的樓盤。
“你要買房子啊?”晚晚問。
楚元策頭也不抬︰“總不好一直住在這里。”
“你……沒家嗎?“晚晚在一旁坐下,手支在扶手上看他。他停下手里的事情,扭過頭來,和她面對面,中間只隔了一點點的距離。
她心狂跳,迅速往後退。
他不動聲色︰”我家在魔都,我媽是凌城人,以後,我想在凌城定居。“頓了頓︰”還有什麼想知道?“
她起身走向廚房,背對著他揮手︰”沒什麼想知道的。“
她拿了瓶水,開了蓋子,站在電視機前,他又低下頭去分析,頭也不抬,繼續道︰”我爸媽都去世了,他們留了些遺產給我。就算不是定居,在凌城買房投資應該也是不錯的。“
她走近他︰“你,也是孤兒?”
“為什麼用也?”他抬頭瞧她。
“我也是。”她第一次對他說自己的事︰“我在孤兒院住到十四歲,三年前,才接回家。”
她坐下來,目光落在礦泉水瓶上︰“他們不喜歡我,大概因為我很長時間沒和他們住在一起,思想、觀念等等不能符合他們的想法。我原本想,過段時間,等他們了解我了就好了。”
“所以你拼命學習,早起晚睡考第一?”
“沒有用。我已經連續兩三年都考第一了。沒有獎勵,連電話都沒有一通,也沒人讓我回家慶祝,冷冰冰的……”
礦泉水瓶啪的一聲,她擱置在桌面上︰“有時候,我想,也許我在孤兒院還好一些。”
“所以你開始和人打架了?”楚元策循循善誘。
這次聊天,他了解到更真實的她,或許是因著彼此的孤兒身份,她不再拒他千里。
“你是凌城人,過來幫我看看,哪個樓盤好一些。”他朝她招手。
她步過去,很認真的看,很認真的分析,最後下結論︰”如果是我的話,就買峻苑。“
”听起來是不錯。“他點頭表示認同。
第三天,他跟她借身份證,說用凌城本地人戶籍購房有優惠。
”優惠好幾萬塊呢。“他說︰”就借我用一用。“
晚晚警惕心強,但到底還是仗義,讓楚元策將身份證壓在她這里,她的借給了他。
楚元策買了峻苑的別墅,落在她的名下。
遇見晚晚的第三十二天,楚善的人憑著楚元策動用的錢購房的事情,找到了他的下落。
楚元策動用錢在凌城出現的消息,同樣驚動了楚承。楚善趁楚承的人到來之前,想要最後一擊除去楚元策,他們從晚晚出發,將人誘到一間酒吧。
晚晚以為只是普通的尋釁滋事,只帶著陸子勝前往,結果被扣押,楚元策趕了過來。
楚善的人以晚晚為脅,逼楚元策自殘。
不甚明朗的燈光下,楚元策看著晚晚,眼都不曾眨一下,一刀扎在大腿上,對方猶嫌不夠,讓他割斷動脈,晚晚看得心驚,趁著對方不注意,低頭報了警。
警笛一響,對方亂作一團,卻仍追著楚元策這個大目標不放。
晚晚半攙半背拖著楚元策走,她咬著牙︰”你沒有放棄我,我也絕不會丟下你不管。“
她仗著對地形熟,硬是躲過了對方的追擊。
她帶他回去,悉心照料。
楚承的人次日就找了過來,楚元策再無法留在凌城,也不敢暴露她的存在。
他留了書信離開,信里只有簡單的兩個字︰”等我!“
他以為她是等得起的,畢竟她才十七歲,等他五年,五年之後,她也不過二十二歲。這五年的時光里,她不一定會被別人吸引,畢竟她說過,她不會丟下他不管。
可世事難料,他以為的一切,到頭來,不過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
他留書離開她,她也丟下他不管,投了宋修的懷抱,愛上了宋修。
他和她離婚,他拋棄了她,她也丟下他不管,獨自沉入大海,不管他是不是受得了,是不是會隨她而去。
她不在意,如此決絕。他再這麼活著,又有什麼意義?(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