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趕過去,手術室的燈已經滅了。
楚依雙手捧著臉,無聲的抽泣著。
徐洋一顆心涼了半截。
“楚先生呢?”徐洋的聲音微微顫抖。
“在重癥監護室。”楚依帶著哭音,眼里的淚明晃晃的映著醫院走廊的白熾燈。
上一次這樣近距離的面對死亡,是大嫂離開的時候,當時她才十二歲,眼見著大嫂一身是血的被送進手術室,出來時醫生說已經盡力,人就那麼沒了。
當時她就發誓,這一輩子決不輕易對任何人付出真心,連那般深愛著大嫂的大哥,都能狠下心扣下那道扳機,這世上所謂的愛情,沒有幾個靠得住。
她察覺自己的失態,用手將淚拭去,扶著椅子緩緩站起來︰“我實在是走不了路,只能在這里等你過來。”
徐洋扶了她往icu去,主治醫生從病房過來,見了楚依,打了招呼︰“楚先生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楚小姐跟我到辦公室,我同您說說楚先生的具體情況。”
楚依跟著醫生去了,徐洋站在厚厚的玻璃窗外,看著里面病床上穿著無菌服身上插滿各式管子的男人。
他給晚晚發微信,說楚元策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正在重癥監護室觀察病情。
晚晚不顧護工的阻攔,硬撐著趕了過來。
好在護工很有經驗,找了輛輪椅,推著她過來。
病床上的男人閉著眼楮,毫無生氣。
晚晚回想起車禍發生前,他朝她偏著臉,讓她親一下。
如果能預料得到,她一定不會在那種時候胡鬧。
“醫生怎麼說?”晚晚問徐洋。
徐洋說楚小姐還在醫生辦公室詳談,具體情況目前還不太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晚晚點了點頭,她想留下來陪他,徐洋不同意︰“楚先生若知道你的情況,也不希望你在這里陪著的。”
晚晚無法,只得回了病房。
楚元策脫離了生命危險,讓她懸著的一顆心稍稍放松了些。迷迷糊糊睡了三四個小時,天已經大亮。
護工去買早餐,病房沒人看著,她掀了被子下床,想去icu看看楚元策。
楚依在icu外候了一夜,和醫生談過之後回了楚宅向楚承復命。
icu外只有徐洋一人守著。
晚晚隔著窗往里面看,和昨晚相比,沒有太大的變化。
“醫生說頭部受到劇烈的撞擊,後腦有大面積瘀血,目前仍處于昏迷狀態。”徐洋把醫生同楚依說的大致情況說了一遍。
“有說什麼時候會醒嗎?”晚晚扶著牆壁,徐洋過來扶她到休息椅坐下︰“醫生說視情況而定,快則兩三天,慢則十天半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徐洋沒有對她做任何的隱瞞,晚晚點了點頭︰“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之前問過醫生,說是暫時不要探望。楚先生剛剛經歷過重傷和手術,需要一段時間的休息。”
晚晚沒有強求,她現在進去,于楚元策的傷,沒有多大的幫助。
徐洋又勸她要好好休息︰“楚先生費了那麼大力氣保護你和孩子,不要讓他失望。”
晚晚點了點頭,回了病房休息。
她在病房的生活也漸漸有了規律,每天听醫生的話臥床休息,加強營養,一天至少去看望楚元策一次。
這期間,林潭也來看過她幾次,問了她的情況,陪她聊聊天。
“你小時候調皮嗎?”林潭笑著問晚晚,目光落在她的腹部︰“你如果調皮的話,將來孩子估計也皮。”
晚晚輕撫著小腹,雖然還沒有很大的變化,但這幾天做檢查,醫生讓她听了胎心音,听見寶寶的心跳,她為人母的感覺異常強烈。
她臉上泛著柔和的神采︰“我小時候嗎?”她陷入回憶︰“仔細說起來,也不算太皮吧?”
“不算太皮?那就是皮咯。”林潭笑著下結論。
“爬樹捉魚那些算不算?”她的記憶只有七歲之後,七歲之前,統統都不記得。
孤兒院建在城郊,她還帶著一群小家伙偷溜出院,跑到山上偷摘果農種的奈李。
“你還爬樹?”說到她的小時候,林潭似乎頗感興趣。
晚晚笑道︰“孤兒院後山一大片的山坡,山上有好幾棵百年樟樹,夏天的時候,樟樹上會有很多的毛毛蟲,綠綠肥肥的那種,我們把蟲子捉來,嚇唬那些欺負我們的人。”
“誰欺負你?”
“附近的孩子。說我們沒爹沒媽,好欺負得很。”晚晚笑了笑︰“不過他們從來都討不了好,被我們整得很慘。”
“你……不是束家的孩子麼?”林潭有些好奇。
晚晚驚覺說漏了許多,記起楚元策的叮囑,打了個哈哈︰“後來被束家領養了。”
她拿手機看了看時間︰“你有工作要忙吧?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這有什麼好麻煩的。”林潭看向她的腹部︰“你要真覺得過意不去,將來就讓孩子認我當舅舅。”
晚晚燦然一笑,眉頭松開︰“那敢情好。”
林潭這個提議,足以說明他對她沒有男女間的情意,而她也覺得林潭很親切,孩子認他當舅舅,沒什麼不可以。
“你是林市長的兒子,孩子將來認你當舅舅,我們真是高攀了。”晚晚開著玩笑,說的卻也是實情。
“傻。”林潭只說了一個字,看著眼前笑得燦然的女人,如果她知道她和他或有血緣關系的話,會不會也出于不高攀而不與他相認?
林潭離開之後,晚晚又去了icu。
楚元策在那里呆了四天,今天要問問醫生,情況怎麼樣了。
到達icu外,里面已然空了。
晚晚給楚依打電話,說是轉到了普通病房。
晚晚趕過去,便見楚承坐在床沿,楚依立在他身後,徐洋候在門外。
徐洋沒讓她進去,兩人去到一旁說話。
“醫生說楚先生的恢復狀況很好。今天起可以轉入普通病房。”徐洋說。
晚晚點頭︰“那就好。”
“這次的事故,楚老爺子听說楚先生是為了護住你才受的這樣重的傷,對你怕是有些不滿。他現在在里面,你還是不要和他正面接觸了。”徐洋苦口婆心。
晚晚點頭。
道理她都懂得的,楚老爺子怪責她,她能理解。不要說是楚元策最親的人,就連她自己,也都怪責自己。
徐洋見她沉默,又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醫生說依楚先生目前的恢復情況來看,估摸著再有幾天就能醒過來了。”
“腦後的瘀血清得如何了?”晚晚問。
“還有積壓,不過這個需要時間的。”徐洋說。
這邊說著話,就見病房門拉開,楚承拄著拐杖出來。
楚依跟在他身旁,一眼看過去,楚承身形佝僂了些。晚晚眼眶有些酸澀,想起她春天剛到魔都的時候,還和楚承去馬場賽馬,彼時楚承只輕輕松松往馬上一跨,便能策馬狂奔……
“進去看看吧。”楚依送楚承離開,返身回來,就見立在一旁的晚晚和徐洋。
楚依這幾天為楚元策的病情奔波,卻也分出時間過來看了她兩次。
沒有怪責她,也沒有和她說太多,只讓她好好養身體,再無其他交代。但晚晚不難感受到,她待她的態度變得冷淡了些。
晚晚不好責怪。于楚依而言,楚元策是她照拂著一路長大一路走過來的,雖年紀上長不了他幾歲,但輩份上卻是他的姑姑,她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責任。
即便她與晚晚多投緣,或者對她多愛屋及烏,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她也很難一時之間不對她甩臉色。
晚晚步進去,一眼看見了病床上躺著的男人。
這是自車禍事故發生後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看見他。
他臉色蒼白,兩道濃黑的眉越發襯得一張臉白得似雪;薄唇沒有半點血色,安安靜靜的躺在那里。
不會對她冷淡,不會對她生氣,不會對她耍無賴,也不會對她說情話,什麼都不會,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躺著。
如果不是徐洋事先告訴她他的情況,這會兒她怕是要失控的撲在他的病床前。
她強忍著在床沿邊坐下,微微探身,握了他的手擱在腹部︰“阿策,你感受到寶寶了嗎?今天醫生又給我听胎心了,他跳得很強烈,你放心,我和他都很好。”
她撫摸著他的指尖,因著昏迷,他瘦了許多,就連手指似乎都瘦了不少,戴在他無名指上的婚戒都有點搖搖欲墜。
她索性將他的婚戒摘下來,收在手心里,半威脅道︰“這枚婚戒我幫你收著,等你醒過來了,來找我要。如果你醒不過來,我就不還你了。”
她握著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窗外的日光一點點傾斜,徐洋來提醒她回病房,晚晚讓他找人安排一下,就在楚元策的病床旁加一張小床。
楚依不讓︰“簡直是在胡鬧!這里和婦產科不在一個樓層,你萬一有什麼事,我們還得分心照顧你。再有,老爺子過來,看到你和阿策呆在一個病房……你還嫌你們之間的麻煩不夠多?”
晚晚權衡再三,只能無奈離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