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楚老爺子的這個怪論調,晚晚並沒有傷神太久。
她的想法很簡單,雖然有點不孝。
他不同意她和楚元策彼此相愛,相守一生,也只是在他活著的時候。等他百年之後,楚元策和她過什麼樣的日子,他老人家就再也管不著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晚晚幾乎要忘了那天在晚宴上遇到的那個女人——覃雅倫,小年夜這天晚上,卻接到了她的邀請。
電話是姚墨軒打來的,打到了楚元策這里,說覃雅倫在醫院,有些話想對晚晚說。
晚晚很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到醫院去了?她和覃雅倫不過一面之緣,她有什麼話想對她說?
到底還是和楚元策一同趕了過去。
覃雅倫躺在病床上,原本留著的一頭短發被完全剔光,臉清瘦得不成樣子。
晚晚覺得很是詫異,原本以為不過是小小感冒而已,卻竟然病得這樣厲害,距離上次見面,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被嚇到了?”覃雅倫仍然笑著︰“不該叫你來的。不過,我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有件事還沒有安排。”
覃雅倫問姚墨軒和楚元策︰“我想單獨和晚晚聊一聊。”
兩位男士離開病房,帶上門。
楚元策臉色沉靜,姚墨軒不勝感慨︰“好好的一個人……”
“什麼情況?”
“肝癌晚期。”姚墨軒神色悲戚︰“她之後,只怕很難再有那般出色的設計了。”
肝癌晚期,幾乎沒有多大治愈的可能了。
“一年前體檢的時候發現的,她誰都瞞著,平時為了設計,作息也不規律。這一耽擱,現在一爆發,就是極厲害的。”姚墨軒又是一聲低嘆。
楚元策陷入沉默。
一牆之隔的病房里,晚晚也沉默著,她不了解情況,也無從安慰。倒是覃雅倫很是灑脫︰“你不必這個樣子。我很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我的姑姑就是得這個病走的。”
晚晚不知道她的姑姑是誰,仔細說來,她和覃雅倫也僅有一面之緣。
“我姑姑名叫覃姿,曾經是個非常厲害的女強人。哦,和你還有些淵源。”覃雅倫緩緩道來。
晚晚皺眉不解,覃姿這個名字,她是第一次听說。
覃雅倫待要再說,面色忽然漲紅起來,她往旁一側,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吐得十分艱辛,滿頭冷汗。
晚晚拿水給她漱口,遞紙巾給她擦汗,折騰了好一陣,才算緩過來。
“先休息一會兒,好嗎?”晚晚以著商量的口吻。
覃雅倫擺擺手︰“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單,能不能撐過這個年都很難說。”
晚晚坐在她的床側,只靜靜的听著。
覃雅倫忽然問她︰“你知道我為什麼獨身到這個年紀麼?”
晚晚自然不知。覃雅倫道︰“和你一樣,我曾經有一個彼此相愛的人,他在我十五歲的時候出現在我的生命里,是他,讓我知道,原來做設計是一件多麼有意思的事。我們之間分分合合,最後是我推開的他。我姑姑就我一個親人,臨終前只我在床前,她最後掙扎著的痛苦,像錐子一樣扎著我的心。
我知道,這樣的病不是遺傳,不見得我也會得。但是,我不想冒那萬分之一的險。如果他看見我現在這個樣子,會有多麼痛苦?果然,我當初推開他是對的。”
“哦,我和你說的,雪魂的設計靈感,就是來自于此。他像是天上的星星,很明很亮,而我,終其一生,只能遠遠的望著。”
“晚晚,你比我幸運,無論是宋修,還是楚元策,你都有健康的體魄全心全力的去愛或者去恨。”
晚晚只默默的听著,覃雅倫每說一句話,都要休息幾秒鐘。看得出來,她現在的狀況,真的不太好。
“剛剛和你說,你和我姑有些淵源。”覃雅倫喘了會兒氣︰“我這腦子,開始顛三倒四了。覃姿是晉深集團的創始人之一。你曾經和晉深集團的關系那樣近。”
晚晚不知道覃雅倫到底想說些什麼,只默默的听著。
中途醫生來查房,看到她說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十分不好,指責晚晚,說不讓病人休息。
醫生走後,覃雅倫朝她做了個鬼臉。晚晚想起那天晚宴上,她拖著她去找吃的,說她愛吃甜食,卻一點都吃不胖,莫名眼圈有些酸澀。
我們一生,會遇見很多人。有些人認識的時間短,卻能留下深刻的印象。
“sorry,害你被罵。”覃雅倫撫著腹部,額際又開始冒汗。
晚晚實在不忍心看她這幅模樣,硬要讓她躺下休息,爭執間,有人敲響了房門。
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推開門進來,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鏡︰“alen。”
覃雅倫朝她招手︰“芝芝。”
芝芝到了床前,打量了晚晚幾眼,轉向覃雅倫︰“轉贈協議已經擬好了,你過目一下。”
覃雅倫笑著對晚晚道︰“芝芝是我的律師,也是我很信得過的朋友。”轉向芝芝道︰“你擬的,我哪還用得著看。”
晚晚想著她們或許要談些重要的事,正欲退出來,被覃雅倫叫住︰“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給你。”
晚晚怔住。
覃雅倫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晚晚照顧完她,說什麼也不同意她繼續開口。芝芝說,這件事,她也很清楚,由她來說。
听完芝芝的陳述,晚晚半天反映不過來。
覃雅倫臨終前,要把34%的晉深集團的股份轉贈給她!!!
覃雅倫笑著看她的呆怔樣兒,“嚇到了?”
晚晚緩緩的問了三個字︰“為什麼?”
“我和你有緣。”覃雅倫的回答十分的簡潔。
晚晚仍舊不敢置信︰“這太貴重,我不能收。”
覃雅倫道︰“于我而言,這一點都不貴重。這只是我未能處理的一件事,在一年前得知自己得了這病的時候,我就在琢磨,這件事怎麼處理比較好。最開始的想法,是捐獻出去。”
“不過,那晚見了你之後,我改變主意了。”覃雅倫休息了片刻,晚晚也沒有催促她,待她恢復些了,覃雅倫才又道︰“雪魂曾經被很多模特配戴出席過很多的秀場,但我從來沒有一次,有這種感覺。雪魂就像是專為你設計的。”
“這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體會,用通俗一點的話說,就像你生了個女兒,女兒長大了,和一個男孩相愛,你覺得這個男孩值得托付……”
這真的是機緣巧合。那晚她們初次見面,晚晚也是初次佩戴雪魂。
“我把雪魂托給你,也把晉深的股份托給你。沒有辦法,我這個人,一直很看重緣份。”
晚晚閉了閉眼︰“你是晉深的股東,對于現在承澤和晉深之間的爭斗必定有所耳聞。我和宋修已是過去式,現在和楚元策在一起,你不擔心我……”
“既是轉贈給了你,你怎麼處置,是你的事了。更何況,我對晉深並沒有特殊的感情。姑姑當時轉贈給我,我也拒絕過來著,她實在是沒有人可以托付了,我才勉強接收。”
覃雅倫說完了要說的話,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虛弱。
晚晚還想拒絕,芝芝引著她到了病房外。
晚晚道︰“這個真太貴重了……”
芝芝說︰“考慮時間不要太長,她的身體狀況……另外,剛剛在里面,我沒有說。這份轉贈協議是擬了,但具體能不能轉贈成功,還要看晉深內部。股份轉贈必須獲得過半以上股東同意的,股東也有優先購買權。”
她頓了頓又道︰“如果真的被其余股東購買了,將關的費用將會捐獻給相關的愛心機構。當然,據我前期對晉深的分析,全部被購買的可能性不高,有能力購買的人,只有宋氏父子,至于其他股東,因本身所持股份不多,即便購買了她的部份股份,也無法躍升為大股東。”
“而宋氏父子,之前為了拿下g省的項目,用了一部份股份去做抵押,現在項目爛尾,資金流通不足,再貸款估計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批復……”
從醫院出來,晚晚心情很沉重。
楚元策開車送她回去,見她神思不舍的樣子,很有些擔憂。但晚晚不說,他也不好問她剛剛和覃雅倫聊了些什麼。
小年過完,離春節沒剩幾天。
舒姐這幾天忙著準備年貨,家里做灑掃,忙了個底朝天。
嘉盛那邊臨近年關,士氣也不似先前那般高漲。到臘月二十六這天,公司索性放了假。
晚晚回到峻苑,幫著舒姐收拾家里,每天抽空去醫院一趟。
覃雅倫的狀況越來越差,晚晚炖的一些湯水,她都喝不了。她每次去,也就陪著覃雅倫說說話,大多時候,還是她說,覃雅倫听。
芝芝沒催她,想是晉深那邊還沒有具體的消息。後來她才知道,晉深股東的優先購買時間還剩了十五天。覃雅倫自見過晚晚之後,就動了股份轉贈給她的念頭,三十天內有效。
過年這幾天,楚元策也放了假,幫著晚晚和舒姐一起備年貨。
臘月二十九,晚晚和舒姐一道釀丸子,準備年夜飯。
楚元策有些不解,晚晚笑︰“凌城有個習俗,都比誰家年夜飯吃得早。”
“那也不用提早整整一天。”楚元策拉著她的手︰“今年過年,我陪你和舒姐一起過。”
晚晚微微動容,反握住他道︰“我們,來日方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