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一旦搬到台面上來說,就有種弄巧成真的錯覺。
寧子漠此時就是這種感覺,本來並未懷疑過她什麼,可是一旦有了疑點,就會越滾越大,不管是不是真有其事,都會對她保持三分警覺。
齊秉平時話少,今天卻是忍不住了,“相爺真信她的話?”
寧子漠沉默了一會兒,走了兩三步,又停下,“一個人有所圖,總比無所圖好。”
“相爺不覺得她貪心太大了?”
寧子漠胸有成竹一笑,繼續往前,“我倒不怕她貪心有多大,我只怕她無心去貪。一個連弱點都沒有的人,我可不敢留在身邊。”
“相爺說的是。”
寧子漠走後,譚素罕見心神不寧。
早在那天尹盛送她回來的時候,她就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至關重要的東西。
寧子漠是男人,外貌權勢都十分優秀的男人。譚素是女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她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不圖權力,不圖他的人,還能圖什麼呢?
所以當她那天回絕寧子漠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毒蛇盯上了。無論是白若,還是齊秉,都是寧子漠試探她的手段。
譚素花了很長的時間,提前去思考該怎麼彌補這個錯誤,今日才能完美演繹出來。
不管怎麼說,至少應付了眼前的難關。
譚素略微松一口氣,外邊突然變得鬧嚷嚷,還夾雜著打罵聲。譚素掀開被子下床,推開門走出去,想一看究竟。
她剛一打開房門,一個瘦小的身體就撞到了她懷里,像頭驚慌失措的小鹿。隨後迎面打下來一個掃帚,譚素反射性地替他擋住,很重的一下,塵土落了她滿身。
自打譚素入府以來,還從未如此狼狽過。
打人的大嬸正是後院燒水的陳大姐,長著一身蠻肉,凶神惡煞的模樣,平時誰看了都怕。
她方才那一掃帚打下去就知道出事了,當即嚇得魂飛魄散,趕緊丟了掃帚跪下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不小心沖撞了譚大人!譚大人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奴婢計較……”
懷里的男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瘦小得可憐,躲在她懷里瑟瑟發抖。譚素輕輕攬著他的肩膀安慰著,凝了眉,“怎麼回事?”
“回大人,這小狗崽子經常偷跑到前院,被奴婢看見了還敢跑。奴婢情急之下就操了家伙,這才沖撞了大人您。”
她懷里的孩子渾身都是傷,一听到陳大姐的聲音就嚇得發抖,實在是太可憐。
譚素頓時眉毛蹙得更厲害,“只是一個小孩子,便是犯了錯也應該是認真教導,怎能下如此重手?況且跑到前院來也不是什麼大罪過。”
陳大姐嚇得戰戰兢兢,“奴婢是怕他沖撞了主子們,況且、況且相爺……”
“夠了。”譚素臉色驟冷,“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即使是在相府,也沒有動私刑的道理。你看他身上的傷,這還不足以構成私刑之罪嗎?”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譚素厭惡這樣的嘴角,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下去吧。”
“謝大人!”陳大姐行了一個大禮,“那,這孩子……”
“我會給他找個大夫瞧瞧。”譚素護住懷里的人,睨了眾人一眼,“白若,你去請個大夫過來,小環,你去給他找一套合身的衣服。”
“是,大人。”
懷里的人抬起頭來看著她,眼楮黑漆漆像寶石一樣,就像那種初生牛犢剛睜開眼楮看自己的母親那樣,充滿了好奇和希望。譚素心里一軟,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你叫什麼名字?”
他脆生生道︰“娘親以前叫我小寶,但是他們都叫我狗崽子。”
譚素帶著他進屋,“那你多大了。”
“小寶八歲了。”
譚素摸摸他的個頭,忍不住笑了,“八歲才這麼小一丁點兒?”
“因為我總是吃不飽,所以老是長不高。”
譚素把桌上的糕點推到他面前,“這個給你吃。”
他抓了一個糕點塞到嘴里,直直地盯著她,眼楮都不轉動一下,含糊不清道︰“你是神仙姐姐嗎?為什麼知道我想要什麼?”
譚素“噗嗤”一聲笑了,眼楮笑得彎彎的,“對呀,我還會仙術,可以實現你一個願望。”
小寶直直地盯著她,一雙眼楮黑漆漆的,“那你能把我娘親變回來嗎?”
“你娘親去哪了?”
他一下子就吃不下東西了,垂著頭,“被一個大壞蛋燒死了。”
“你知道那個大壞蛋是誰嗎?”
他認真地點頭,“知道,他就住在這個院子里,等我長大了我會找他報仇。”
譚素一下子愣住了。
住在這個院子里的人……
小寶埋頭努力吃著東西,“……總有一天,我會長得比他還高,比他還壯,我就可以報仇了。”
譚素側身跟身邊的丫鬟低聲道︰“去後院把翠竹和采兒叫過來,我有事找她們,切記莫要聲張。”
丫鬟應聲離開。
白若叫的大夫和小環找的衣服,幾乎是同時到。譚素先讓大夫給小寶看了身上的傷,傷口大大小小,新傷舊傷,除了顯眼的地方,還有不顯眼的地方,觸目驚心。
連大夫都忍不住嘆氣,“這麼小的娃,什麼仇什麼怨啊……”
譚素也有一絲愧疚,平時只注意了前院這些光鮮亮麗的丫鬟們,卻未曾知道後院會有一個這麼小的童工,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派出去的丫鬟回來了,在譚素耳邊輕聲道︰“她們在門外侯著。”
譚素點點頭,起身出去了。她並沒有讓翠竹她們進來,只開了一道口子,指了指里邊,“那孩子你們可認識?”
翠竹透過門縫看了一眼,驚訝道︰“這不是狗崽子嗎?怎麼在大人這里?”
譚素將門完全關上,轉身跟她們二人道︰“你們在後院呆得多,跟我說說他是怎麼進來的。”
采兒回話︰“奴婢們來得遲,並不太清楚,只听說是相爺帶回來的,好像不太喜他,便指給他最髒最累的活兒,也不準他踏進前院一步……”
翠竹也跟著點點頭,“後院的老人對他都不好,都說是相爺的吩咐。只準他睡在馬廄里,整天不是打就是罵,都這樣四五年了。”
譚素捕捉到了一絲氣息,“四五年?”
“是呀,快五年了吧,听說相爺從不過問他的事,所以底下人的膽子越來越大。”
“好幾次發高燒,都只能睡在馬廄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熬過來的,看著怪可憐,可是誰都不敢幫他。”
譚素擺擺手,“我知道了,你們都下去吧,今天問話的事不要對外人提起。”
“是,大人。”
譚素重新踏進屋子,大夫正掀開小寶的衣服看他肩膀上的刀傷。那樣猙獰的一道口子,旁觀人看著都疼,他卻像個沒事人一樣,一雙眼楮圓溜溜地轉動著,黑漆漆的眼珠子。
她走到他身邊,伸手撫摸著他的傷疤,“這傷疼嗎?”
他搖頭,脆生生回她︰“不疼,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不算什麼。”<span style=display:none>j3k5bl1gfwhvzeeinsofvcxk59m4qvzj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span>
譚素沒有被逗笑,反而顯得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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