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人，他們已經追了很長時間了，是不可能輕易的放棄的。
既然是同行，那就有商量的余地，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分他一杯羹。
至于分多少就要談判了。
不過此人的身手很厲害，年輕人雙目緊盯著金生水，心中盤算著怎樣開口有個滿意的結果。
金生水卻當先開口了。
“你是河北線上的老合？”
年輕人點了點頭，抱拳道︰“祖師爺賞口飯吃，都是自家人，敢問櫃上幾柱鎖？”
金生水笑了笑，身手比劃了一下。
七柱！
年輕人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二人說的都是道上的黑話。
老合就是盜賊的意思，盜賊又分為三六九等，以鎖柱論高下。
最低等的是一柱，也就是街頭扒包的頭兒，至于那些不入流的小偷小摸根本不入流，只能稱之為小老鼠。
鎖柱越高，實力越強。
年輕人身為河北一帶崛起的新人，論鎖柱也就屬于四柱，在他頭上還有一個五柱，不過那已經是一方霸主了。
七柱已經是盜門頂尖的存在了。
盜門的頂尖人物，還這麼年輕。
年輕人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一個名字，立即雙手抱拳，暗暗做了一個道上的禮節。
金生水也不動聲色的回了一禮。
果然是北盜王。
年輕人神色變得恭敬起來，道︰“不知金爺在此，小的鄭升，現在河北保定張三爺門下。今天就看在金爺的面子上作罷。”
笑話，北盜王看上的東西，他敢動心思嗎？
即便是他的老大張三爺見了金生水也得客客氣氣的。
金生水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我只是過路而已。”
說著閉上了眼楮。
鄭升大喜過望，急忙道︰“小的們決不忘金爺恩典。”
說著抱了抱拳退回去了。
既然北盜王已經發話了，這件事他自然不會插手。那麼這點硬貨就是他們的囊中之物了。
鄭升打定主意，這件事一旦得手，他一定會給金生水送份大禮。
金生水懶洋洋的抓起金素顏的手，拿著東西離開了車廂。
既然他不打算出手，也就不便留在車廂里，免得同行不好意思下手。
“他們是你的同行？”
換了一節車廂，金素顏忍不住問道。她已經看出來一些端倪了。
金生水點了點頭。
金素顏若有所思道︰“他們的目標是那個中年人，見了你有些顧忌，這才上來攀了一個交情。人家已經認出來你就是北盜王金生水。你金大爺看不上，人家這才松了口氣。如果我猜得不錯，一旦他們得手，自然不會忘了給你送份大禮。”
金生水斜睨了她一眼，心中贊了一聲，素顏當真是聰明，已經猜出了個**不離十。
不錯，他動手與不動手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既然知道了他是金生水，那幾個人一定會留下一份最大的禮物。
盜門的規矩，見者有份。
金素顏忽然哼了一聲，道︰“人家辛辛苦苦攢了幾個錢就被你們給瓜分了，你們盜門當真是卑鄙無恥。”
說著忿忿的轉過頭去。
雖然她也知道金生水的職業，可是心中從來就沒有認同過。
卑鄙無恥？
金生水啞然，他看了金素顏一眼，淡淡道︰“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盜亦有道這個道便是天道。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這就是規律。盜門也是吃飯，談不上什麼卑鄙無恥。再說那個人隨身帶著這麼多錢財，原本就不是普通的人物。”
金素顏不滿道︰“人家再有錢，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你們憑什麼盜取人家的財產啊，這都是人家的血汗錢啊！”
金生水斜睨了她一眼，懶洋洋道︰“你懂什麼？這叫替天行道。世界上的資源原本就是大家的，有些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將原本屬于大家的東西聚攏了起來。我們盜門的任務就是把他聚攏的財富分散開來。”
金素顏哼了一聲，道︰“你們是得財了，可人家就要破財了，這不公平。憑什麼人家就該破財？”
金生水無動于衷，道︰“弱肉強食，這就是道，他保不住自己的所得，自然會被瓜分。合合分分自古以來就是常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金素顏氣憤道︰“你這是強詞奪理！還有沒有王法了。”
我強詞奪理！
金生水冷笑了一下，道︰“金醫生，你當醫生太久了，根本不了解這個世道。拳頭硬就是是天理，就是王法。”
他淡淡道︰“日本人拳頭硬，搶佔了東北，國際上連個屁都不放。蔣光頭拳頭硬，打的周邊軍閥沒脾氣，所以當上了委員長。王法，你跟他們講王法嗎？回答你的一定是黑洞洞的槍口。”
金素顏語氣一塞，她承認金生水都是事實，可她還是不死心道︰“若是世界上沒有法律，那就成了一團糟，大家還怎麼安居樂業。”
法律？
金生水笑了，當下反問道︰“法律是誰制定的？不是平民百姓吧！蔣光頭的天下是怎麼來的，還不是動手搶的。他能搶憑什麼我們就要辛苦勞作？這法律就是個狗屁，只許他們搶不許平民搶，天下就沒這個道理。”
他深吸了口氣，道︰“不公平從幾千年就開始了，他們掠奪了原本屬于大伙的東西，圈定了勢力範圍，制定了法律讓大家成為圈養的羔羊。這就是盜門產生的緣由。”
金素顏沉默了，雖然她很不認同金生水所說的，可是一時間也找不到理由反駁。
金生水見她不說話了，忍不住搖了搖頭。
金素顏忽然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那中年人隨著她一起來了。
“你這是干什麼？”
金生水臉上已經有些不悅了。
金素顏淡淡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跟這老人家有些投緣，想跟他多聊兩句而已。”
這個金素顏！
金生水心中有些生氣了。
當下坐著閉目養神，也不搭理二人。
中年人知道金生水的脾氣，只是尷尬的一笑，抱著自己的箱子坐在一邊。
金素顏只是斜眼看了看他，抿了抿嘴也沒有說話。
鄭升一伙兒就有些尷尬了，北盜王已經答應了不出手的，可為什麼這個女的又把事情攔下來了。
他們不由的面面相覷，遲疑了一下美沒敢跟進來。
在沒有摸清北盜王的心思以前，他們不敢動手。
很快到了午餐時間，金生水立即站了起來，來到了餐車上。
金素顏自然也來了。
這是高檔車廂，餐車的菜樣還是不錯的。
中年人拖著皮箱也跟了過來。
他遲疑了一下，來到金生水的面前，道︰“金先生，相逢便是有緣，這頓飯我請了！”
金素顏抿嘴一笑，心道這人也不是真的傻。
他已經察覺了自己的處境。
金生水冷冷的打量了他一眼，道︰“一頓飯換個人情，你倒是打的好算盤，不必了，我不喜歡欠人情。”
中年人干笑了幾聲，挨著桌子坐下了。
有他在，金生水吃得不舒服，胡亂吃些，立即結帳走人。
金素顏悄悄的跟了上來，抿嘴笑道︰“怎麼，生氣了！”
金生水翻了一下白眼，沒有說話，很快愣住了。
那名中年人正在吃他剩下的飯菜。
這是怎麼一回事？
金素顏也注意到了，奇怪的看了看金生水。
中年人一陣風卷殘雲，掃光了桌上的剩菜剩飯，拎著皮箱走了過來，摸了摸嘴唇，不好意思道︰“剩了這麼多，丟掉有些太可惜了？”
金生水愣住了，上下打量這位中年人一眼，忍不住道︰“你箱子里究竟裝的什麼？”
中年人一愣，警覺道︰“你想干什麼？”
說著抱緊了箱子。
這人絕不可能是個有錢人，想到這里金生水立即沒有了興致，當下轉身離開了餐車。
金素顏緊緊的跟了上去，低聲道︰“這人有些古怪呢？”
她也察覺出來了。
大多數有錢人是不會吃人剩飯的。
金生水回頭看了一眼，發覺這個人仍然亦步亦趨的跟著二人，雙手緊緊的抱住了箱子。
金屬摩擦的聲音不會錯，他的箱子里一定有大量的金屬塊，出門在外箱子里裝金屬塊很容易讓人誤解。
不過看著人的習性，還真不像是有錢人。
事有反常必有妖，想到、到這里，金生水微微笑了笑，他已經對這個人箱子里的東西產生興趣了。
回到車廂里，鄭升等人都已經就位了。
見到金生水進來，他們微微點頭致意。
金生水斜睨了那名中年人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原本他有些興趣親自動手的，不過看來已經不需要他出馬了。
想到這里，他低聲對金素顏道︰“不要說話，不要多事，你先在跟我出去。”
金素顏知道那中年人有些古怪以後，也放棄了想要幫他的想法，當下一言不發跟著金生水離開了車廂。
那中年人遲疑了一下也想跟著離開時，卻被兩名年輕人擋住了去路。
“他不會有事吧！”
金素顏輕聲道。
金生水沒有回答，而是喃喃道︰“很快就會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鄭升等人從車廂里出來，慚愧的對金生水道︰“對不起，金爺，小的們走眼了。”
說著不好意思的抱了抱拳離開了。
“果然！”
金生水輕嘆了一聲。拉著金素顏轉身回到了那節車廂。
中年人狼狽的守著自己的箱子，見二人走了進來，忍不住有些驚慌。
金生水淡淡道︰“你不用怕，盜門的人是不會對尋常百姓下手的。”
中年人臉色緩和了一下，還是收緊了自己的皮箱。
金生水坐在了他的身邊，道︰“我是干什麼的，想必你也猜到了。讓我有些好奇的是，你的箱子中到底裝了些什麼？”
中年人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是些零件。”
零件？
金生水微微一怔，伸手打開他的皮箱。
那人只是愣了一下，最終沒有伸手阻攔。
打開他的箱子，一堆奇形怪狀的金屬零件映入了眼簾。
這是……
金生水愣住了，一整箱的零件，這個人究竟是干什麼的？
“這是精工機床配件啊！”
畢竟是外國留過學的，金素顏立即認了出來，頓時吃了一驚。
啥機床？
金生水懵了。
金素顏沒有搭理他，只是奇怪的看著這位中年人道︰“這些東西是你的嗎？”
中年人點了點頭，道︰“我叫石堅，是德國一所大學的機械學教授，這些東西是德國最先進的設備，是我好不容易從德國帶來的。”
留德教授，機械設備？
金素顏微微有些動容了。
石堅苦笑道︰“工業制造能力是戰爭的基礎。日本人的工業系統十分發達，飛機大炮裝甲車坦克都能規模化生產，可是我們的國家連個像樣的大炮都造不出來。將士們不得已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上陣殺敵。這是恥辱啊，是中國工業界的恥辱。我們這些身在異國他鄉的人听說了這些，難過的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一心想為國家做點事情。這才懷著滿腔熱血，在同鄉們的資助下回到了國家。可惜……”
他苦笑了一聲，道︰“我最早去了南京，找到了現任工業部部長，想憑借自己的技術建造一個機械生產基地，一旦這個基地建造起來，我們能夠生產高標準的武器。這人卻說造那些玩意勞民傷財的干什麼，想要武器簡單啊，找外國人買不就成了。”
石堅氣憤道︰“你說說，你說說，這是人話嗎？”
他哼了一聲，忿忿道︰“在南京踫壁之後，我一怒之下來到了北平，心想在抗戰前線應當受到重視了吧。可惜北平消磨了很長時間，連北平市長的面都見不到。不得已身上的盤纏花光了，我只能混上火車投奔租界的同學。可惜半路上就踫到了這伙人。我害怕東西有失，這才想尋求你們的幫助。”
事到如今，金生水徹底明白了整件事，看著這個滿臉疲憊的中年人，他的心中升起了一陣敬意。
金生水咳嗽了一聲，愧疚道︰“對不起啊，老先生，我們……”
石堅笑了笑，道︰“看得出你是不錯的人，我第一眼上車的時候就想尋求你的幫助，可能你對我有些誤解。”
金生水微微有些尷尬，那倒不是誤解是偏見，話說他對有錢人都有偏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