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周景瑜回公司,她下車的時候,莫漢成叫住她。“老婆。”
周景瑜回頭。
莫漢成猶豫,欲言又止。
周景瑜知道他要說什麼,她說,“放心。”
她一定會竭盡全力辦妥海程地產這個項目,不讓莫漢成被帶走。
她回到寫字樓,三頭六臂處理幾件公事,助理推門進來找她。
“董事長讓你過去。”助理說。
周景瑜猜到暴風雪要來臨,她合上文件,挺了挺直腰,從容走到母親辦公室。她在門外,輕敲門。
里面傳來路慧珍聲音,“進來。”一如既往的威嚴。
“坐。”她批閱公文,沒有抬頭,只是這麼說了一句。
可見,路慧珍現在心情也很不好。
周景瑜沒有言語。
她在辦公桌對面一組沙發端正坐好,心里做了被母親訓斥的準備。
不管是她私自處理她名下資產,還是想讓周氏接手地產項目,世界沒有不透風的牆,母親總會听聞。
路慧珍很久都沒有出聲,辦公室帶著一種嚴肅的寂靜,只听到筆批閱公文的沙沙響。
牆上的鐘嘀嗒響,每一秒,都像在周景瑜心上凌遲。
從來,周景瑜沒有面對母親這麼嚴苛銳利的沉默。
整整過了三十分鐘,將近二千秒,路慧珍抬起頭,一雙釘子般眼晴直直凝進周景瑜眸子。
她緩緩出聲,“你的房產跟游艇,在物色買主?”
路慧珍這樣問,已經表明得知事情經過,只不過,她需要親自跟周景瑜確認,需要周景瑜親口回答她。
“告訴我!”路慧珍厲聲。
周景瑜鎮定答,“是。”
“私自請假兩天,就為了趕海程地產計劃書?”路慧珍又問。
“是。”周景瑜再次答。
空氣瞬間被抽走,氣氛急速凝凍。
一陣峰利沉默,在明亮辦公室靜靜流淌。
路慧珍沒有怒吼周景瑜,很久,她咬牙切齒,“景瑜,你真讓我失望!”
這句話,從心里挖出來,擊向周景瑜,像刀片割著她。
路慧珍站起,走到窗前。
過了好一會,她背著周景瑜,一字一字命令周景瑜,“你的名下資產,你自己解決,但是,明天的股東大會,海程地產項目計劃書,你不能交上去!”
周景瑜跳起,“媽媽!”
“你給收聲!”路慧珍轉回頭,眼晴冒著火,“我對你一忍再忍,一次次給你機會,你應該明白,我不阻止你賣掉游艇,不讓房產經紀不敢幫你物色房子買主,已經是對你做出的最大讓步!”
情勢逼人,火燒在眉頭,周景瑜也不能退讓。
她懇求,“媽媽,莫漢成沒有這三十億,是刑事罪案!”
好久,路慧珍的嘴角動了動,帶著冷寒嘲諷。“是嗎?”她的語氣讓人刺耳,像在譏笑周景瑜如今為了一個男人,失去她本應有的理智與原則,她應該明白,周氏不可能接手海程地產項目的原因,然而,周景瑜還是孤注一擲,要把計劃書放在股東大會上,試圖說服各位股東,為莫漢成背水一戰。路慧珍緊緊凝著周景瑜,“女兒,你告訴我,你還是我值得信任的那個周景瑜嗎,公事永遠不會被私事干擾,做事果斷堅決的周景瑜?”
這樣公私不分的周景瑜,路慧珍怎麼敢把周氏這個重擔交給周景瑜來接管?!
路慧珍對周景瑜深刻的失望,刺傷周景瑜。
她近乎哀求,“媽媽,僅此一次,”她說,“莫漢成走過這一關,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失望!”
這話,讓路慧珍哈哈大笑。
笑聲刺耳尖銳,更是讓周景瑜難受。
路慧珍嚴厲指責周景瑜,“女兒,如今,你竟能跟我說出這種話!”
僅此一次?!
生意場上,從來不能有這種思想這種想法,一次都不能有!一招不小心,不謹慎,就全盤皆輸,就能摧毀整個企業王國!
公子王孫,不管哪個朝代都有!可是,公子王孫,一夜之間就淪為街上流浪漢,在哪一個朝代也有!
周景瑜身在這個環境,她不用看報紙,也能說得出這些年有哪些富豪一夜之間破產,傾家蕩產!
投資失利,連累到整個江山,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
什麼叫做僅此這一次,這是一向明智的周景瑜說出的話嗎!
每次,周星華都在路慧珍面前有意無意貶損周景瑜,認為女人在職場做不了大事,太感情兒戲,竟然,周景瑜這麼不長進,被周星華說到了。
掉進愛河里的女人,果然做事不分輕重,真是叫路慧珍對周景瑜失望透頂!
自從路慧珍跟記者言語透露,要讓周景瑜接任周氏班子,她也承受著壓力,集團一些股東與董事不滿意,而且,周星華更是激烈反對。
相信這個新聞一出,周星華也在工作中為難周景瑜,周景瑜也確實在工作中感受到周星華明顯的敵意,可是,周景瑜本身卻不給自己爭氣,這個時候,還趟進莫漢成這趟渾水,讓周星華更加拿有她的把柄,如果,明天周景瑜在股東會議上把海程地產這份計劃書交上去,一定會受到周星華帶頭的抨擊。
周星華在集團這麼久,也有以他為首的一幫勢力。
這是就連身為董事長路慧珍也無可奈何的一件事情,哪個在商界,不是利益當先,哪怕是親母子親子女。
第二天,周景瑜在股東大會上,讓路慧珍徹底失望。
周景瑜主張把三十億過戶到莫漢成的恆遠集團名下,讓莫漢成完成海程地產收購,然後,項目轉手到周氏集團。或者,表面是莫漢成操作這個項目,背後是周氏集團。
周氏這樣的集團,就算現在整體業務整體業績走向低谷,沒有能突破,開闢出一個新局面,可是,三十個億,周氏還是拿得出,可是,給得出,和值不值得給,要不要給,這三者之間區別太大!
海程地產項計劃書的方案受到股東質疑。
一,地產行業現在是熱度太高,行業被過高估值,海程地產本身估值不應該到三十個億這個價位,如果拿下,明顯對周氏不利,而且,一旦市場有風吹草動,經濟低迷,周氏手上持有這樣一個估值偏高的地產,對周氏也添了一重風險,好比老虎想吃大象,但胃口沒有這麼大,結果被大象壓死。
二,周氏涉及的眾多行業,沒有進軍到地產這一塊,這樣冒然插手,弊多于利。
歸結到底,突然就拿下海程地產項目,風險太高。
而且,周氏現在的情況,三十個億,這個數目也是關鍵。不要以為富戶人家,花錢就盲目,其實,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
如果這個項目不值得投資,哪怕只需要花一分錢,這一分錢也不應該出,因為這是浪費!
周景瑜明白股東的顧慮,周景瑜試圖從另一個角度剖析,周氏現在陷進困局,沒有能突破重圍,打開一片天,可以借這個契機,從地產切進。
為了消去股東質疑,她準備的資料也很充分,除了海程地產計劃書外,她手上還有幾份資料數據顯示,地產仍然灸手可熱,大有前景,她希望周氏能大刀闊斧,果斷在這個行為大展拳腳。
至于全球經濟環境,這點也不能忽略,周景瑜也從這點上給股東分析,而這時,周星華打斷她,“景瑜,周氏不能行差踏錯,你今天在股東會上的所有表現,只不過是為了讓莫漢成脫離牢獄。”
也就是,周景瑜這麼煞費心思,完全不是為周氏企業著想,而是為了兒女私情!
這句話真是太刻薄,太偏頗,誠然,周景瑜是為了莫漢成,另一方面,她也不是讓周氏無條件接受這個項目,而是仔仔細細考慮過,海程地產對周氏企業而言,也是一筆不錯的生意。
然而,每個人都有偏見,做不到絕對公平。
周星華這句話一丟出,就在各位股東面前抹殺了周景瑜對這個計劃書的努力,把股東注意力轉移到周景瑜和莫漢成兒女私情上,確實,周景瑜現在的身份太微妙,她是莫漢成未婚妻,而且,這個項目現在的處境也很微妙,這個項目是莫漢成的燙手山芋,要是不能順利解決,他就要被商業罪案調查組人員帶走。
所以,人很多時候是客觀看待問題,可有時候也會主觀,尤其是周景瑜跟這個項目關系這麼微妙。
在這些大小股東心里,到底有多少個認為周景瑜這是以私徇公,想周氏接手這個項目,純粹只是為了解決她的私人事情?
這個不得而知,不過,項目議案被股東否決了。
周景瑜血氣往上沖,一陣頭暈目眩。
她不想放棄,第二次股東會上,她仍然據理力辯,分辯這個項目,承認確實在私人方面,她希望能解決,但是,她是站在一位職業人員角度看待這個項目,認為這個項目有可取之處。
這一番懇切言談,更讓股東皺眉,周景瑜立刻引起炮轟,認為她現在這麼竭力爭取這個項目,只是為了解決她的私人事情。
路慧珍在主位,看著周景瑜被群臣攻之,沒有言語。
她辛苦教導周景瑜,一手把周景瑜帶大,如今,周景瑜為了莫漢成,公事私事混為一談,分不清。
周氏第二大股東,大為惱火。“這麼大一個項目,為了兒女私情,在股東大會上佔用各位時間為自己分辯,要是接手海程地產出現什麼閃失,這個責任誰承擔,周景瑜你來擔嗎!”
就算周景瑜來承擔,她擔得起嗎!
他站起,大罵,“現在的年輕人,為了一點男女私事,在股東大會上公私不分,混淆不清,真是失禮失職!”不給路慧珍一點面子,會議半途摔門離開。
周景瑜的臉煞白。
從業以來,周景瑜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被人罵得狗血噴頭和責難,指責她工作失職又失禮,有失分寸!
其它股東也要離開,周景瑜情急之下,犯了一個致命錯誤!
她說,海程地產項目,大家要是對價格有異議,三十個億這個數目可以再商談。也就是,周氏給一部分,差額她給。
怎麼給,當然是她名下資產填上。
真是下下策!
這個提議一出,路慧珍對周景瑜的表現徹底痛心。
本來,海程地產項目周景瑜大可以站在集團角度出發說服各位,就算說不服,還尚留有一絲理智,現在,周景瑜沖動之下給出這個提案,本來不是全部為了莫漢成,也變成周氏接手這個項目全都是因為她跟莫漢成的私情!為了成全她跟莫漢成,變著法子強迫周氏接手海程地產項目。
股東紛紛對周景瑜皺眉,不滿。
大家沒有再留下,陸陸續續離開。
周景瑜急痛攻心,人影在她面前浮動,無力站起來。
周星華看了看周景瑜,心里得意,以前,他真是高看周景瑜,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在職場的功力盡廢,結果在集團忙碌這麼多年,在股東心里,落下只懂得為了個男人,陷企業于險境而不顧。
路慧珍對周景瑜的失望更不說,周景瑜情急之下說出最後一個提案,完全證明對這份感情陷進太深,不能自拔。
路慧珍回到自己辦公室,第一時間就開內部高級會議。
董事全部列席。
路慧珍宣布周星華是周氏企業接班人。
會議結束,同時對外發新聞稿。一時之間,周氏內部高層變動這麼大,傳媒更是猜測此舉,是路慧珍跟莫漢成表明,生活沒有雪中送炭,只有各掃門前雪,莫漢成休想周氏幫一把,也間接表示路慧珍否決莫漢成娶周景瑜,成為周氏女婿。
一連幾個打擊,震得周景瑜眼晴金星亂冒,支撐不住,病倒。
莫漢成到公寓看她,兩人相看無語。
兩人都有太多話要說,可是,從哪里說起!
最後,周景瑜跟莫漢成說,“對不起。”
那天在股東大會上,是她太沖動,給出了最後一個方案,陷莫漢成于不義,讓外界認為他唆使周景瑜,引誘周景瑜不顧一切救他于水深火熱。
其實,莫漢成沒有跟周景瑜談過這個提案,是周景瑜激動之下,說出這個方案。
莫漢成把周景瑜腦袋往他的胸膛按住,輕聲命令她,“收回你這句話!”
時值今日,周景瑜做的這些全是為了他!
何來道歉與對不起!
惺惺相惜與肝膽相照,她做的一切,他當然都明了!而且,也痛惜!一個男人,沒保護好自己的女人,反而讓她處境更加艱難,還失去職位。
周景瑜問,“要是交不出這筆數目,你就快要被帶走了吧?”
莫漢成點頭,語氣竭力輕描淡寫轉開話題。“快穿衣服,我們出去。”
“去哪里?”周景瑜問。
莫漢成故意板著臉瞅她,聲音冷聲冷調,“散步,逛街,約會,做一切戀人做的事情。”
他們自從在一起,時間很短而且忙于工作,戀愛都是從工作中擠出來,連最普通的散步逛街都沒有做過。
周景瑜鼻子酸,一副心事。
莫漢成神情深沉瞪了瞪她,打開她的衣櫃,替她選衣服,幫她套上外套。
他把她帶出去,帶進熱鬧人群。
步行街人擠人,周景瑜的手被莫漢成拽進掌心,牽著她,不知為什麼,這麼甜蜜一刻,讓周景瑜眼晴冒著淚花。
周景瑜說,“我們結婚,我們結婚吧!”
要快,她要結婚!
結了婚,她沒有遺憾了!
人群吵嚷,莫漢成像沒有听到,可他的腳步停了停,放慢了一拍,繼而又繼續往牽著周景瑜往前走。
街邊小店在賣帽子,莫漢成把一頂毛線帽戴在周景瑜頭上,他自己拿一頂戴上,笑問周景瑜,“帥嗎?”見周景瑜沒有動,又拿另一頂帽子換到周景瑜頭上,扳著她站在鏡子前,讓她看著鏡子里的帽子。
周景瑜揪著這個話題,“我們立刻結婚,明天,就明天。”
莫漢成又像沒有听到。他轉過身跟小販聊天,還拿了旁邊面具,戴在自己臉上,故意悶聲悶氣問周景瑜,“小妞,來,賣一個笑。”
周景瑜實在不習慣莫漢成跟往日的行為這麼大差別,她難受。又說,“我要結婚。”
結了婚,她可以名正言順等他!
不然,她一個單身女人等他出獄,會被母親叫去相親,會不勝困擾!
莫漢成見她還是扯著這個話題,惱火,丟下面具,大步上前,伸手捏著她臉頰,捏出一個笑容。“女人不笑,老得快。”假裝訓斥她。
周景瑜沒好氣。“我老了。”都已經三十歲了!
莫漢成沉痛,大聲喝斥她,“笑!”
周圍的從都轉過頭來看著他,周景瑜無奈,哪有人會強迫命令別人給笑容。
現在叫她笑,她笑不出。
莫漢成送周景瑜回去再回羅馬酒店,馮素荷又在等他。
馮素荷見到莫漢成,熱情迎上來。
莫漢成態度冰冷,跟馮素荷說,“你走吧。”他不會答應跟她合作。
馮素荷不惱,嘴角揚著笑。
她已經得知周氏拒絕接手海程地產項目,換句話說,路慧珍跟周氏已經把莫漢成踢開,莫漢成這個男人,最後,還是逃不過她的手心!
馮素荷志得意滿跟莫漢成說,“我等你的電話。”也就是,只要莫漢成需要她,她會第一時間替他出面干淨利落解決海程地產項目。
第二天,周景瑜掙扎回到寫字樓上班。
中午,她給莫漢成拔電話,約他吃午飯。
莫漢成不動聲色答應,然後,掛上電話,轉頭問路慧珍,“你有話要跟我說?”
路慧珍親自登門找到羅馬酒店,可見也不是小事。
她把文件袋拿出來,莫漢成打開,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三個項目,路慧珍原封不動還回來。
即他們那天的談判沒有成功,談判破裂,意指路慧珍不答應周景瑜嫁給莫漢成。
莫漢成臉色還是不動,一只嘴角牽了牽,深深吸口煙,話語冷厲。“現在看來,你還真把周景瑜當成了一筆生意!”這些項目還回來,又如何,他沒有資金運作這些項目!
路慧珍呷一口茶,緩緩說,“你是個明白人,我這樣做,也只是為了周氏。”
她需要一個得力女婿,難道要等莫漢成坐牢出獄?
周氏企業等不起。
退一步講,周氏企業接手海程地產項目,莫漢成沒有被抓,他也是一無所有,怎麼幫周氏企業走出困局?
路慧珍當初被莫漢成說動,不只是因為他的口才與能力,他背後有一個實力雄厚的恆遠集團。
路慧珍再呷一口茶,告辭。
她沒有這樣跟莫漢成講,讓莫漢成不要耽誤周景瑜,一個女人能人多少青春,不要讓周景瑜等他。
這種話不必說,說了顯得她挾持莫漢成。現在,反而把周氏企業搬到台面,她這樣做是為了周氏未來,換一個角度,變成她也有她的苦衷,如果莫漢成就算坐牢還執意要跟周景瑜一起,那反倒莫漢成變成了小人,也太自私,置周景瑜和周氏未來而不顧。
莫漢成沒再言語,眼潭幽暗,深不見底。
他送路慧珍出去,商業罪案調查人員過來找他,周景瑜得知消息,立刻趕過來。
她急匆匆撲過去,世界變了天與地。
調查人員過來帶莫漢成走,莫漢成給馮素荷電話,當周景瑜到檢察院,馮素荷主動牽著莫漢成的手走出來。
馮氏的三十億立刻過戶到恆遠集團賬戶,而且讓律師迅速著手這起案子,第一時間把莫漢成保釋。
社會從某個層面,拼的就是金錢游戲與權勢人脈。
雪紛紛揚揚飄下,周景瑜一頭一臉都是雪花。
她立在雪花之中,莫漢成停下腳步,與她對視。
沒有熱情。
沒有擁抱。
沒有恩愛。
沒有親昵。
只剩遙遠距離,把他們徹底隔開,兩人徹底完了。
莫漢成內心揪痛翻涌,這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平板,更冷酷冷漠。
他看周景瑜的目光是這麼無情,沒有一點溫度。
周景瑜熱淚盈眶,幾乎就要朝莫漢成跑過去,匍匐在他的腳下,讓他收回眼神里的冰雹,給她賜回一點暖意。
馮素荷對莫漢成輕聲說,“我們走吧。”
莫漢成抬腳,與馮素荷從周景瑜身邊擦肩而過,周景瑜眼淚飛下,回過頭,大聲喊他,“莫漢成!”
淒厲聲音猶如碎片刺到莫漢成,莫漢成冷漠的眼底動了動,但是沒有停止步伐。
周景瑜追過去,再叫他,“莫漢成!”眼淚在臉龐撲簌簌而下,全身浸在雪里,整個人就要凍僵。
他們在一起,周景瑜從來沒有這樣全名叫過莫漢成,但這個聲音,莫漢成沒有覺得陌生,記憶破空而來,在遙遠時光里,似乎有那麼一個小女生,經常這樣連名帶姓叫他,每天俏皮嘻笑跟在他的身後。
那時,他顧著創業,顧著跟馮素荷戀愛,根本就不會在乎這樣一個小丫頭。
現在,記憶忽然這麼清晰,那個小丫頭,就是周景瑜。
馮素荷再次說,“我們走。”
莫漢成狠心收回心里吃痛,坐進馮素荷座駕。
周景瑜蹲在地上,莫漢成看著汽車後視鏡,她在鏡子里越來越小,慢慢的,不見了。
他的眼角有點濕,很快就被絕情覆蓋。
做人必要時候不絕情,只會讓事情拖泥帶水,不能快刀斬下前塵舊事。
不知過了多久,周景瑜听到身邊有人叫她,同時一件大衣披在她的身上。
他把她帶起,讓她站起。
周景瑜淚眼模糊,看不清來人,只一味喃喃說,“他走了。”
梁承躍聲音格外輕柔。“我知道。”
“他走了。”周景瑜還是這句。
梁承躍耐心地,“是,我知道。”
“他走了呀。”周景瑜忍不住,掩臉嚎啕大哭。
梁承躍心里酸澀,站在雪地里,陪著周景瑜,等她哭累,他帶她去餐廳,給她叫了杯熱咖啡。
喝完一杯熱咖啡,周景瑜回過點神。
她木然問梁承躍,“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梁承躍輕柔看向她,微微一笑。
他是律師,這些案子內幕消息他比周景瑜知道快一點,圈內人艷羨說莫漢成這回得感謝馮素荷,他覺得不對勁,趕過去找周景瑜。
周景瑜喝了兩杯咖啡,又叫了午飯。
然後,她跟梁承躍說,“已經下午了,我得回公司。”
梁承躍吃驚,愣愣盯著周景瑜。他驚駭說,“景瑜,不要逞強。”這個時候,她怎麼還能無動于衷去上班!
周景瑜哭過之後,冷靜得可怕。她說,“下午我有兩個會議,百貨商場重建這事情也很瑣碎,我得回寫字樓了。”
梁承躍嚇到。
他愕然看著周景瑜推門出去,他再忍不住,飛奔過去,扳著她的肩膀搖晃,“你醒醒!”她還不如嚎哭,讓他更放心!
周景瑜表情木木,她繼續說,“我得走了,不然會遲到。”
梁承躍沒有辦法,送她回寫字樓。
一個下午,他每過半個小時就給周景瑜電話,實在不放心,連助理都忍不住告訴他,“周小姐狀態很好,她在主持會議。”
周景瑜太平靜,平靜得讓人覺得可怖,連朱煙也感覺到了。她每天下班都過來找周景瑜,周景瑜比任何時候都好說話,讓周景瑜陪她去逛街,周景瑜說好,讓周景瑜陪她去購物,周景瑜說好。
她的心跟人仿佛已經離開軀體,游離在外,只有一個空殼。
朱煙擔心,給梁承躍電話。
梁承躍心里害怕,他負責好些案件,見過各色人等,有些女人離婚,她們表現都很正常,可事後,她們往往有傷人行為。換句話說,她們的心里已經扭曲而自己沒有感覺得到。
其實,周景瑜還有理智,頭腦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路慧珍以為,周景瑜只要一些時間,走過這段創傷,就能回到以前一心一意只有工作的周景瑜。
事實上,周景瑜支持了一個星期,她崩潰了。
連續一個星期的失眠,讓她不斷加多安眠藥,然而,隨著安眠藥加多,她還是睡不著,醒著到天亮,要是安眠藥份量再繼續加多,那就是等同于自殺。
安眠藥一下服太多,會導致醒不來。
這個階斷的周景瑜,還能想到自救,想生存下去。
為了自救,她在離開本城之前的那天,她和往常一樣到寫字樓,開會,見客戶,晚上,她回公寓路上,去了莫漢成的寓所。
現在,這幢公寓裝修的婚房已經停工,她開門進去,把鑰匙放到桌上,還給莫漢成。本來想放好鑰匙就離開,周景瑜還是在房子坐了一會。
公寓雖然沒有裝修完,可已經看到房子風格呈現,已經不再是之前的冷色調。
她買的沙發抱枕掉在地上,帶著一顆心的抱枕,莫漢成當時拿著它向她求婚,周景瑜沉寂凍僵了一個星期的心髒,終于緩緩動了動。
她把抱枕拍了拍灰塵,放回沙發,然後打開門離開,門一打開,一道身影赫然擋在她面前。
莫漢成比她還震驚。
他想不到周景瑜會過來。
周景瑜語氣很淡。她說,“我把鑰匙放在桌上。”
走了兩步,周景瑜回過頭,問莫漢成,“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這麼信任張澤宇,把恆遠集團的賬目交由他看管。”
莫漢成沉痛目光釘著周景瑜,不知她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不過,他還是告訴她,十年前,他剛到美國,特別落魄,過得醉生夢死,喝醉跟人打架,在混戰中,張澤宇替他擋了一刀。張澤宇當時年輕氣盛,而且同是中國人,站在莫漢成這一邊,一起跟他打架。
他們成了兄弟。把生命給過自己的兄弟,莫漢成當然信任,絕不會想到人在商業圈子中,為了利益,是會改變的。其實莫漢成每過段時間也會看賬目,只是,那些賬目是張澤宇做過了手腳。
周景瑜語氣還是很淡。“我明白了。”說完,她頭也不回走了。
明白了什麼?
周景瑜沒有說,莫漢成想叫住她,可是,叫住她,又能做什麼呢?只不過憑添悲傷!傷口就要讓無情與果斷覆蓋,然後傷痕才能好。
現在讓她走,好過讓她留下來!畢竟,他現在已經是馮素荷男友。
他不說,周景瑜也知道莫漢成現在的身份。
她從莫漢成那件事明白的是,十年前,張澤宇救過莫漢成,莫漢成就對他重情義,現在,馮素荷也幫了莫漢成,那麼,莫漢成也絕對會對馮素荷遵守承諾,不會離開馮素荷。
周景瑜回到公寓,把工作事務用郵件向母親交待清楚。
然後,讓母親不要找她。
當路慧珍電話與郵件都聯系不上周景瑜,外界開始傳聞周景瑜失蹤。
莫漢成大怒,凶狠喝斥手下,“給我去找!”
掘地三尺,他也要把周景瑜找出來,只為了看見她完好。
世界說小,很小,說大,世界也很大,周景瑜有壓力就會去騎馬,莫漢成瘋狂翻遍了全國所有馬場跟射劍場所,根本就找不到周景瑜。
她在他的世界徹底消失。
莫漢成離開周景瑜,雖然有各個原因,但其實也有本身的原因,他的個性驕傲,自尊也很強,不能接受以後是一個坐過牢而且是一無所有的狼狽身份來面對周景瑜。他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去再愛周景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