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芮那……神聖的雪芮那。”
她听到，耳畔有人在吟唱著。那神秘的字句排列，不同于她從前听過的任何一種語言。這種神秘的語言就像是每一個字里面都富含著深意。
她听不懂。
“沒關系的，你听得懂。”有人這樣對她說，聲音柔和而舒緩，就像是一首詩。
她想，大概，這個人在說笑吧。
大約是因為自己心里面就是這樣想的，她就這樣說出來了。話音一落，她身旁的人就笑了。
“傻孩子。你听得懂的。”
“不，我真的听不懂。”她搖頭，本能地在抗拒著。就好像，能夠听懂這些東西是一件多麼讓人厭惡的事情。
對方的耐心極好，輕輕地伸出手，擁抱著她。柔和的親吻落在她的眉間。細碎的，輕緩的，就像是一個個落在她眉間的細小雪花。帶著一丁點兒的寒涼，但是那其中的親昵意味足以讓人沉溺。
就像是，來自于母親的愛撫和寵溺。
她看不到，但是依舊能夠听到她愉悅而欣慰的笑聲。能夠感受得到她溫柔細膩的親吻。
“你是我的媽媽麼？
她這樣問，仰著臉，她試圖想睜開眼楮。自她有記憶以來，這雙眼楮從來沒有發揮過它的功用。
那個溫柔的女人，用一條雪色的布巾蒙上了她的眼楮，將光亮擋在了她的世界之外，也將外人對她的窺探擋在了布巾之外。
那時候，她年幼無知，被人叫“小瞎子！大蠢貨！”氣極了的她抬手扯下了自己臉上的布巾。蒙眼的布巾落下，一雙帶著憤怒的血瞳出現在所有孩子的面前。
“有妖怪！”那些孩子哭著跑開，只留下年僅四歲的她，站在原地，一雙赤紅色的眼眸不解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布巾，一言不發。
村民們很快就趕來了，他們手里拿著鋤頭，拿著鐮刀，這里是最古早的原始部族，這是他們最強悍的武器了。
他們怒罵，“災星！妖怪！燒死她！”
“嘿！看她！那雙惡心的紅色眼楮，跟魔鬼一模一樣！”
“罪惡之源，那是魔鬼留下的痕跡！”
她知道自己不同于常人。只單單是那一雙與人不同的眼楮，就足以讓她被視為最可怕的存在。
他們說，她轉生之前和魔鬼做過交易，投生于這里，只會給這個地方帶來災難。只要她那雙眼楮看過的地方，都會被帶來災難。
甚至于，就連前兩天村子里的兩個小孩調皮燒掉了草垛，將自己活生生燒死在里面，也都怪在了她的頭上。原因是，頭一天，那兩個孩子從她的窗戶下走過。
她記得那兩個小孩。比她大三四歲，流著鼻涕，身上髒兮兮的。那一天，那兩個孩子從她的窗前走過，將年僅四歲的她從窗台上拽了下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至今她的膝蓋上還留下了淤青。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也從來沒想過要這兩個孩子去死，所以當听到村人說，這兩個孩子就是因為自己而死的時候，年僅四歲的她學會了有口莫辯這個詞。
她抓著自己的裙擺，一步一步地倒退。
那些村人的眼楮原本都是黑色的，此刻也都是猩紅一片。她真想告訴他們，你們說我的眼楮紅，此刻這樣的你們，眼楮又何嘗不是紅的！就好像是，只有血液才能解決一切。而且，這些血液，必將是她的。
退無可退，她的脊背已經貼上了身後的牆壁。
冰涼的石塊讓她一驚，原本的驚懼，一下子變成了沉靜。
“你們殺了我，就不怕被魔鬼報復麼？”
她這樣說。四歲的她吐字清晰，頭腦清醒。
“是你們說的，我跟魔鬼做了交易，這雙眼楮是魔鬼留下的痕跡。那麼，你們這樣對我，我看到了你們每一個人。只要我想，是不是，你們都要死了？”
這是一個四歲女孩說出來的話。冷漠而殘酷。但是條理清晰得讓人詫異。
一時間，所有的村人都不敢動了。
就像是女孩說的那樣，只要她想，如果那雙眼楮真的是魔鬼之眼，那麼，他們在場每一個威脅到她的安全的人，每一個想要傷害她的人，都會死。
死亡。
這個詞說起來簡單，但是沒有多少人能夠承受。這世間有多少冷漠的人，將死亡掛在嘴邊。可是臨到自己了，才知道死亡有多可怕。
不是不懼死亡，而是沒到死到臨頭的時候，便無所畏懼。
很顯然的是，這個年僅四歲的小女孩將他們的心思都赤⻣果⻣果的揭露了出來，攤開在所有人的面前。
丑陋的，骯髒的，貪婪的，都一一展露。
人性就是如此。
“你們要做什麼？”
那個平素溫柔的女人此刻卻發出了尖銳的叫聲，她赤紅著一雙眼楮，看著柔弱的女人舉起了屋子里的扁擔，將這群人都打了出去。
那些村人罵罵咧咧，卻也躲閃著出去了。這間小屋只剩下了她們兩人。
“對不起。”她低頭，不敢看這個女人。是她攪亂了女人平靜的生活。
她和她住在一起。一間小小的屋子。被趕出村子的那一天，她們一起摔在地上的。
“說什麼傻話呢！”女人的手摸上了她的臉。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女人的面容。
“除非她這輩子都不睜開這雙眼楮，否則，就連村子旁邊，你們也別想留下！”
她答應了。就算是為了身邊那個疼愛她的女人。
“污穢的，終究是污穢的。罪惡的，永遠都是罪惡的。無論它曾經是綻放在高領上的雪蓮花，還是埋藏于淤泥間的白芙蕖。”
“隱匿于天池之中的聖潔女神啊，你的親吻是零落的雪花。我願讓它降臨，在寒冬，在盛夏，在暖春，在金秋，在每時每刻。隱匿于天池之中的聖潔女神啊，你的懷抱是晶瑩的冰霜。我願讓它綻放，在天涯，在海角，在窗台，在枝椏。”
“祈禱著的，唱著祝詩的，虔誠的，都是你的信眾。”
“永不凋零的花，永不落的太陽，那都是你，我的雪芮那。神聖的雪芮那……”
……
“雪芮那……神聖的雪芮那……”這首歌，就像是一個詛咒，一個惡毒的詛咒，讓她無法呼吸，無法回頭。
“歡迎回來。6528。”秦茗听到身後的男人如是說。（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