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
顧青蘿聞聲扭頭,瞧見了穿著朝服,行色匆匆的顧泰清。進本站。
顧泰清幾步走到顧青蘿身邊,對著她要行禮。
顧青蘿一把攔住了他,這里不是其他什麼地方,這里是長樂宮,沒有其他外人,爺爺在她這里,不用時時刻刻都守著那些規矩的。
而且……
顧青蘿看了顧泰清一眼,爺爺如今年紀也越來越大了,雖然整個人瞧著還算是精神,但顧青蘿還是能清楚地看到他頭用發冠束起來的頭發,已經有許多白發了。
顧泰清站直了身子,也同樣地看了顧青蘿一眼。
他這個孫女,他最是了解的。
雖然過去的時候,她的心像是一直藏著什麼似的,總是沒有真正的舒心笑過。
但好像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和厲玄琰在一起的時間越久,她才滿滿地打開了自己的心緒。
不過,也正是因著沒有了過去的那些所思所想,她反倒像是越活越年紀小了起來,做起事來,愈發的有些太過隨性了。
這不,他剛到長樂宮門口,听見她非要頂著這樣的烈日,到外面去散心,可不是胡鬧麼!
顧泰清想著,面色刻意變得有些凝重起來︰“阿蘿,你說說你,自己的身份擺在這兒,肚子里的龍裔又是何等尊貴!你怎麼能拿這事情開玩笑!”
顧青蘿一听又是這話,自己的心里雖然也知道,雲錦也好、太後也好、爺爺也好,他們一個個都是出于真心想要她好,才會這樣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提醒她、提點她。
可是……
顧青蘿忍不住在心頭嘆了一口氣。
她這樣天天待在長樂宮,一點可以讓她動動腦子的事情都沒有,不是喝安胎藥,是吃養胎藥膳,再不然是為了安胎而多多休息。
她便是再是一個心平氣和的人,時間久了,也難免會覺得煩悶啊!
顧泰清也不是不知道她如今的感受。
他也是當過父親的人。
當年,他的夫人,顧青蘿的祖母在懷顧項明和顧項亭的時候,也是同她一樣。
總是耐不住性子,像是那椅子、凳子還有床有釘子一般,死活都坐不住。
才坐下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雯淑一定要起來,非要到屋子外面去走走。
便是他勸了又勸,外面這冰天雪地的,吹了寒風,若是冷著凍著那可怎麼得了,而且,冰天路滑,雯淑若是再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可是叫大人和腹的小孩都會保不住的啊!
但雯淑也同如今的顧青蘿一樣。
根本也听不進去。
便是他親自擋在了門口,向來都靜嫻熟的雯淑,卻是破天荒的,親自動手一把將他給推開老遠。
後來,雯淑還用這件事情笑過他好幾次。
說他一個大男人,連她一個身懷六甲的人輕輕一推都扛不住。
他搖搖頭,雯淑要這樣說,那讓她這樣說吧。
不過,他心里可是清楚得很,哪里是他扛不住,說到底還不是因著他生怕她太過激動,太過用力,傷著了自己,才那樣配合她的。
再到後來,還是顧泰清特地命人為雯淑找了些不用太費腦子,但又有些新的事情,將她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雯淑才沒有繼續天天往屋外跑。
所以……
幾天之前,他來朝的時候,厲玄琰刻意將他給留了下來,將青蘿現在的情況一一說與他听。
雯淑的事情雖然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但是,顧泰清一听厲玄琰的那些描述,還是一下子想起了當年的情景。
他想了想,便決定進宮一趟,也找一件不那麼太費心神的事情,告訴阿蘿。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叫她真正的安穩下來。
于是乎,顧泰清伸手拉著顧青蘿到殿內地圓桌旁坐下,他左右瞧了瞧阿蘿到樣子,再三確認她現在除了閑不下來之外,其他一切都好,才好繼續說他要說的事情。
顧青蘿被顧泰清這樣下打量。
覺得有些不自在。
“爺爺,你瞧什麼呢?我一切都好,你不用這樣緊張的樣子,我真的一切都好!”
顧泰清搖搖頭,阿蘿雖然現在也懷了龍裔,也用不了幾個月會生產了。
但畢竟她還沒有真真切切地伸手抱到自己的孩子,只有等到她第一次抱起自己孩子的那一刻,她才是真正的成為了一個母親。
那個時候,阿蘿才會理解他這個做爺爺的,此時此刻心的所有牽掛和擔心。
他們這些做長輩的,對子女孫兒的疼愛,那都是發自內心深處的。
不論在何地、也不論在何時、更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種骨肉血脈相連系的感情,才是這世間任何人和任何事都無從割裂的!
所以,便是她在他的面前說幾千遍、幾萬遍她很好,她事事如意,他都還是要自己親眼瞧一瞧,才會真正放心下來。
顧泰清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思忖片刻,才終于說起了正事︰“阿蘿,你還記不記得一個月前,你到京城郊外的寶華寺香的事情。”
“我當然記得。”顧青蘿連連點頭。
她到寶華寺香,不僅發現了和母親大有關系的紅色銅錢葉片,寶華寺的無因方丈很可能知道什麼但卻借口不告訴她,還有是她們一行人從寶華寺下來之後,有一個黑衣人一直跟著她,那個黑衣人最後竟然跑到了顧家的產業,棗家莊里去了。
這些事情,不是關乎母親柳氏的,是關乎顧家的。
她不管是不是活了兩世,顧家,從來都是她最最放在心頭,最最緊要和在乎的事情。
她當然會牢牢的記得了。
顧泰清沉了沉聲,繼續說︰“次你同爺爺說了之後,爺爺派人到棗家莊附近一直守著,暗觀察這棗家莊有沒有什麼異常的事情。”
“阿蘿,你知道麼?那個黑衣人潛入棗家莊之後,還前前後後出入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是穿著黑衣外出,再穿著黑衣進入。”
“但,過了這麼久了,顧家的管事,按照慣例到棗家莊去尋常,可是棗家莊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莊子里有異常的。”
這件事,顧青蘿是知道的。
她當時和顧泰清說了。
要不,是莊子里的人參與了這件事。
要不,是這莊子里原來的人都已經被這黑衣人或許還有黑衣人的同伙給換了。現在莊子里的人,並不是真的是原來那一批。
顧泰清又繼續說︰“或許是因著也過了一段時日了,我們的人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更沒有打草驚蛇。那黑衣人或許覺得一切都在他們的把控之,在三天之前,又有兩個黑衣人在深夜時分,潛入了棗家莊。”
雖然顧青蘿已經猜到了,那個黑衣人應該還有同伙。
但是,當爺爺真的說出,這黑衣人一波接著一波地進入屬于顧家的棗家莊時,她的心頭還是忍不住微微一跳。
心頭暗暗想道︰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來歷?听著爺爺的描述,他們一個個的,也是身手不凡,極有本事的人。而且,最叫她心頭覺得十分不安的是,他們選擇的,偏偏是棗家莊、偏偏是顧家的產業、偏偏是她的母親柳氏過去最喜歡的一個莊子。
不知怎麼的,顧青蘿心里頭總覺得有些不安起來。
而那邊,顧泰清說到一半,臉色也是變得異常的凝重起來。
顧泰清抿了抿唇,從凳子站了起來,走到顧青蘿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楮里滿滿的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那情緒里,似乎包涵了很多很多。
有猶豫、有不解、有兩難、有徘徊……
顧青蘿還從來沒有在爺爺的眼瞧見過這樣的情緒。
她只是瞧了一眼,被顧泰清的這目光給一怔。
心里頭又是莫名“咯 ”一下︰“爺爺……你,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的?”
顧泰清眼眸深處泛著閃爍不明的光亮。
像是過了千百年一般,他才終于是點了點頭,“阿蘿,爺爺待會兒要同你說的,你听到了,可千萬要保持冷靜,知不知道?”
顧青蘿的面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爺爺也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這樣的話。
不過,顧青蘿還是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顧泰清的話。
顧泰清這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將自己的頭稍稍低了低,湊在顧青蘿的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听到的聲音,小聲地說了些什麼。
顧青蘿仔細听著,但是,當爺爺說的第一個字開始,她的一雙眼楮不敢相信地瞪大再瞪大。
便是等到顧泰清將所有的消息全都說出來了以後,顧青蘿的眼楮還是大大的瞪著,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
“阿蘿,你放心,他們兩個爺爺會派人一直盯著的,爺爺絕對不會讓他們——”
顧泰清話還沒有說完,被顧青蘿給打斷了。
“爺爺,你說的可都是真的?他們真的回來了?”
“事關重大,爺爺怎麼可能騙你!若不是再三確認,再三同暗衛確認他們的體貌特征、聲音特征還有說話的語氣,爺爺也不敢這樣跑到皇宮里來,說與你听的。”
如果不是千真萬確,他這個做爺爺的,又怎麼會偏偏選在阿蘿懷有身孕這樣敏感的時間點,將這件事情告訴她呢!
實在是因為這事情太過重要了,他不能不告訴她啊!
畢竟,不管怎麼說,那兩個人和她還有他們顧家,都是有莫大的關聯的。
“……那……我……”
顧青蘿又是愣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完全接受這件事情一般。
他們竟然回來了……
他們怎麼這樣回來了呢?
顧泰清心何嘗沒有同顧青蘿一樣的疑問。
經過那件事情之後,他們派人到處都找遍了,什麼也找不到。
現在,竟然回來了。
而且,還會到了棗家莊。
這其的意味,實在是太讓人尋味了。
顧青蘿微微抿著唇,像是在想什麼一般。
也不知過了有多久,才又問顧泰清說︰“爺爺,在家的那個……嗯……假的父親,現在身在何處?”
“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在京城的北城門,他抬起了雙臂,叫你看出來他並不是真正的顧項明,或許我們永遠也瞧不出來,他有什麼不對勁的。”
顧泰清說︰“畢竟,他在朝任職,顧家又需要他這樣輩份的人在朝,所以,爺爺和你二叔商量之後,叫讓他繼續以你父親的身份和名義繼續在朝任職。”
“這件事情也沒有同你再說起了。”
爺爺說的這些,顧青蘿是可以理解的。
顧家看似繁盛,可如今說到底,還是只有爺爺一個人在支撐的。
二叔在宛州駐軍,雖有兵權,但到底不在京城重地,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兒,二叔也不能第一時間回到京城。
而顧家的那些子佷,也是從今年起,才開始參加春闈考試,入朝為官的。
爺爺年紀大了,頂著首輔大人的頭餃,也不知道究竟還有多少人會如同過去那樣敬重,若是再沒有顧項明在朝,那顧家可是真的有一種“青黃不接”之感。
這對于顧家也好,對于她也好。
都不是一件好事情。
爺爺這樣的安排,其實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只不過……
顧青蘿臉色不知不覺間,帶了一抹說不出的凝重。
只不過,現在他們已經回來了,人在棗家莊里,他們對這個假的顧項明也是知道的。
顧青蘿心頭微微一沉。
瞧著窗外火辣辣的太陽,感受著外面悶熱到頂點的空氣。
仿佛再這樣悶熱下去,總會有一場大大暴風雨來臨的。
到時候……
真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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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閣外
齊坤今日早早地處理完了自己的事情,向刑部尚書告了辭,跑到了太史閣外,找了路過的一位手正抱著一堆書卷的小史吏,問說︰
“這位同僚,不知楚卿卿現在可在太史閣。”
小史吏一听他是來找楚卿卿的,立馬拉長了眼楮將他下打量一番︰“你又是什麼人?怎麼也來找她?!”
小史吏說著語氣已經有些不好起來︰“我能不能拜托你們,有什麼事不能將她約到宮其他地方聊麼?非要一天天的往我們太史閣跑!是覺得我們太史閣是閑散之地,整日都不做正事麼?!真是的!你還是打哪來回哪去吧!”
齊坤被這個小史吏一通話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什麼又是什麼人?
什麼也來找她?
他不過來了一次,他連太史閣也是第一次來,這個同僚怎麼一見他這樣大的火氣?!
像是嘴里吃了huo yao一般,不噴不痛快!
他可是一點也沒有得罪過他啊!
可是,這小史吏見他還不走,心頓時更是火氣大盛,又是連連罵了起來︰
“誒!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是听不明白我說的話!”
“什麼楚卿卿!這里沒有這個人!你要找她,你到別處去找!別來我們太史閣!”
“以後也別來我們太史閣!我們這里不歡迎你!也不歡迎那個叫什麼楚卿卿的!你給我有多遠走多遠吧!”
小史吏越說越生氣,甚至將手的書卷狠狠地旁邊的架子一放。
隨手操起旁邊的一把掃帚拿在手,那架勢,簡直像是他齊坤再不離開,他回毫不客氣地直接用掃帚將他從這太史閣給轟出去一般!
齊坤哪里經受過這樣的氣。
他好好的同他說,客客氣氣地問他,嘴里一個髒字沒說,臉的神情也是客氣有禮的!
這個小史吏卻是這般蠻不講理的!
他自然也是不會同他客氣!
聲音猛地抬高了幾分,粗者脖子說︰“你這人怎麼跟一條瘋狗一樣!我不過是來找楚卿卿,你何必動這樣大的火!”
齊坤卻不知,小史吏听到“楚卿卿”這三個字,更是心火大盛!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也顧不得什麼讀書人不讀書人,什麼禮義廉恥不禮義廉恥的!
掄起掃帚,朝著齊坤所站的位子,是狠狠地一砸!
“你!你!你這個人!”齊坤猛地往後一跳,他也是忍不住了,伸手是快準狠地,一把抓住了小史吏手的掃帚,再一個用力往後一拉!
那掃帚被齊坤給搶了過來。
齊坤在青山書院的時候,除了讀書學禮之外,還會在書院學習禮樂騎射。
按照夫子的話來說,讀書人除了要在書本知識通曉天地之外,更是要學會強身健體,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有一個強健的體魄,才能夠踐行自己的理想。
齊坤又是一個從來都不肯輸給任何一個人的好勝者。
自然在學習騎射這面,也是在所以青山書院的學子當眾最為出眾的那一個!
所以,眼前這個瘦胳膊瘦腿的小史吏,自然不是齊坤的對手。
小史吏見到自己手的“武器”被齊坤搶走了,更是心頭氣不打一出來,一雙眼楮怒目圓瞪,死死地盯著齊坤,像是齊坤欠了他五錢,拖了十年不還一般。
齊坤覺得有些無語。
他到底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了,這個小史吏要用這樣的目光瞧著他!
齊坤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壓制住了內心的不解和憤怒,再次好言好語地問說︰
“這位同僚,我只是想知道楚卿卿在哪里,我有些事情一定要同她說,還請你行個方便,若是可以的話,請告知我她身在何處好麼?!”
“呸!”
小史吏知道自己打不過齊坤了,沒辦法,只能說。
可是你讓他提到那個楚卿卿,他覺得心里頭如同吞了蒼蠅一般不適。
小史吏好好地下打量齊坤一眼。
其實眼前這人,長得也不錯,瞧著氣質也還行,怎麼這樣想不通,非要和那個楚卿卿沾惹關系呢!
小史吏搖搖頭︰“你做什麼不好非要找她!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是這一個月以來,第二十八個到我們太史閣來找她的人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可不是什麼善茬!你可別被她的樣子給騙——”
“小王八蛋你說胡說八道什麼呢!”
小史吏還沒有將勸解齊坤的話說完。
太史閣里面傳來了一聲清麗的女聲。
小史吏和齊坤扭頭一瞧,迎面走來的,不是楚卿卿又是誰!
小史吏一瞧見是楚卿卿來了,臉一點也不隱藏地,露出了一副嫌棄到死的表情。
小史吏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可沒有胡說八道!”
然後,小史吏又扭回頭瞧了齊坤一眼,瞧見齊坤一雙眼楮直直地盯在楚卿卿的身,像是黏去了一般,扯都扯不掉一樣!
小史吏搖搖頭,罷了罷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反正他該擋回去也擋了,該勸的話也勸了,甚至連難听的話,粗魯的舉動都做了。
看來眼前這個人,應該也和前面那些來找楚卿卿的人一樣。
一個個的,都跟喝了**湯似的,連魂兒都被楚卿卿給收走了!
“哼!我才懶得理你們兩個!”小史吏又是極其嫌棄地朝楚卿卿癟了癟嘴,飛快地重新抱起自己的書卷,快步離開了這里。
等到那個小史吏走遠了,齊坤才終于有些回過神來。
小史吏的那些舉動,他說的那些話,還有他對楚卿卿異常不友好的態度……
似乎都在說著一件事情。
楚卿卿見此地只有他們兩個人,十分敷衍地朝齊坤抱拳行了個禮︰“不知兄長來了太史閣,是卿卿怠慢了。不過,這太史閣,沒什麼好逛的。若是兄長覺得無聊,大可以出門右拐,再右拐,再右拐,再右拐……”
拐到天邊去最好了!
“……卿卿還有事情沒有做完,不陪兄長了,此告辭!”楚卿卿說罷,轉身要走,甚至,已經大大地邁出了步子,瞧著跟飛似的,一刻也不想待在這里!
可是!
“楚卿卿,你給我站住!”
齊坤在後面大聲地叫住了她。
然後,生怕她跑了一樣。
齊坤還趕緊追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個用力,將她給轉了過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