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
這實在是叫顧青蘿整個人都頓住，一雙眼楮騖地瞪大，一動不動地盯著顧泰清，聲音都有些發抖地問︰
“爺爺，你說的是真的麼？你過去當真在我母親那里瞧見過這樣的銅錢葉片？！”
顧泰清因激動而發顫的雙手，顫顫巍巍地將那葉片舉起，語氣十分篤定︰
“爺爺絕不會認錯的。 ”
“圓葉方孔，我還記得我當時瞧見，那是一個夏天，你母親坐在樹下乘涼，看著湛藍的天空，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我遠遠瞧著，見到了她身有幾個通紅的小點，我覺得好便過去一瞧，瞧見了這樣圓葉方孔的紅葉。”
顧泰清說著，一雙眼楮還特地看了看窗外的天空，那個時候，好像也正是現在這般的氣候。
春日漸過，夏日初。
到處都透著暖意，但又不像溽暑時節那樣，熱得叫人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顧青蘿又問︰“那……爺爺，這葉子究竟是什麼，你可曾問過我的……母親……”
“母親”這兩個字，從顧青蘿的口說出來，有種別樣的感覺。
一世，她才回到京城，還沒有看清顧項明和顧夫人的真正面目的時候，為了討好他們，她也時常叫顧夫人“母親”。
可是，那時候，顧夫人是打從心眼里討厭她，覺得她奪走了本該屬于顧青茹的一切，又覺得她是柳氏那個狐媚子生下來的賠錢貨，哪里會真正如同母親那般待她。
在那個時候的記憶，“母親”兩個字，帶給她的只有無窮無盡的傷心和難過罷了。
如今，她這樣毫無預兆地又說出了“母親”這兩個字，一時間，叫她心更是五味雜陳。
顧泰清接過她的話頭，繼續往下說︰“你母親沒有告訴我，她只說這種葉子，是她偶然間得來的，不知是什麼。”
“當時我沒有去多想，你母親那樣說了，我便信了。可是後來，我去找你爹的時候，也經常見到你母親的妝鏡前，也有一片兩片這樣的葉子。”
“我當即便覺得有些怪，想找你母親再問問清楚，可是，每一次都有其他的事情擾亂了思緒，這件事情也便不了了之了。”
顧青蘿抿了抿唇，母親肯定是不想讓爺爺知道什麼，才會那樣說的，這樣詭異而又不同尋常的東西，怎麼可能那樣輕易見說得來得來了。
這個道理，顧泰清自然也是知道的。
而且，重新提起過去舊事，顧泰清本蹙在一起的眉頭，越是凝重了起來。
他像是在思索什麼似的，喃喃地念著︰“妝鏡……紅葉……紅葉……妝鏡……”
然後，忽然間！
“對了！妝鏡！妝鏡！阿蘿，我想到了！”顧泰清眉頭一挑，聲音里滿是激動，飛快地走到內殿之外，從跟著他一同進宮的下人手，接過了一個布包。
那布包里面鼓鼓的，包著什麼東西。
顧泰清將布包放在圓桌，動作麻利地將布包一打開，正正是之前阿蘿發現的柳氏的木匣子。
昨天，顧青蘿讓雲錦回顧家送信，信一共寫了兩件事。
第一件，便是讓爺爺去棗家莊查一查，那個跟蹤她的黑衣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而第二件事，是讓爺爺將母親柳氏的那個木匣子帶到宮里來。
顧青蘿其實也不知道，她當時為何要讓爺爺將木匣子帶來。爺爺遍尋京城和大周有名的開鎖匠，歷時好幾個月了，都沒有一個人有本事真正將那木匣子給打開。
她也沒有線索，只是，昨天在寶華寺里撿到那銅錢紅葉之後，莫名心頭覺得，或許那木匣子應該能打開了。
也當真是她的預感太過準確。
顧泰清瞧見了這圓葉方孔的紅葉，過去沒有放在心的那些細節全都一一浮現了出來。
顧泰清將那木匣子放在圓桌間，然後，他又叫來宮人為他尋來一把尖利的小刀。
小宮女一听，下意識覺得不妥。
皇後娘娘有孕在身，這長樂宮可不是輕易能夠亮刀的。
不過，顧青蘿卻立即下了令，讓她不要廢話，現在還有什麼事情，能夠得關于她母親柳氏的線索更加緊要了？！
小宮女沒辦法，只好去拿了，交給顧泰清的時候，還忍不住多嘴一句︰“首輔大人，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顧泰清沒工夫搭理她，接過小刀，便是立刻將那個木匣子翻了個個，將匣子的底部朝。
“阿蘿，你看，這里是不是有一個小孔。”顧泰清用小刀在木匣子底部偏右的地方畫了一下。
顧青蘿一下子瞧見了爺爺說的那個小孔。
那個孔很小很小，可能只有頭發絲大小。
正是因為這孔實在是太小了，而且位置又有些偏，並不在正間，所以，他們尋來的那些鎖匠，都將這小孔當成是木匣子自然而然的磨損痕跡，根本沒有多想。
但，顧泰清卻指著那小孔，認真地道︰“我記得，那個時候，你母親的妝鏡前總擺著一把尖尖的小刀。我還說過她和你爹幾句，房間里放這樣的東西實在是不好。但你爹幫著你娘說話，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顧泰清一邊說，一邊用刀尖部分去挑那個小孔︰“現在想想，那把尖尖的小刀，說不定是你母親用來打開這個木匣子所用的！”
“ 噠！”
言語間，只听得木匣子里一聲清脆的聲響。
顧泰清和顧青蘿眼楮頓時一亮，心頭也是猛地一跳，難道這打開了？
顧泰清趕緊將手的小刀放下，將木匣子又正了過來。
左手慢慢地伸向了木匣子的鎖扣處，輕輕一踫——
“ 噠！”
又是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木匣子的蓋子，竟一下子打開了！
顧青蘿覺得有些詫異︰過去爺爺他們尋了那樣多的鎖匠都不得其法，他們這樣輕易將這盒子給打開了？
是不是太容易了一點？
不過，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顧泰清的一聲驚呼卻是猛地叫她回過神來！
“阿蘿你瞧！”
“你看！這匣子里裝的都是什麼！”
顧青蘿聞聲將頭探過去一瞧！
呀！
這！這匣子里裝的竟然是！
顧泰清一把將匣子抓在了手，手腕一轉，將里面裝著的銅錢紅葉全部都倒了出來。
一片、兩片、三片、四片……
顧青蘿粗略地數了數，匣子里裝著的銅錢紅葉，少說也有百片之多！
果然！
柳氏當時同爺爺說什麼，只是她偶然得來的話都說假的。
母親用這樣精密繁復的匣子將這些銅錢紅葉給裝起來，還不叫旁人知曉……
凡此種種，細細一想，越發叫顧青蘿和顧泰清有些猜不透柳氏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不過……
這匣子里裝著的銅錢紅葉，早已經因為年月久遠而枯萎了，一片片葉片沒了水分，干燥得像是紙片一般，薄如蟬翼。
但每一片葉子的形狀卻是保存完好，正是圓葉方孔。
而顧青蘿昨天從寶華寺里撿到的那一片銅錢紅葉，也開始慢慢地因為缺少水分，而變得有些皺皺巴巴起來。
“……爺爺，”顧青蘿看著不同的紅葉，心想到了什麼，對顧泰清說︰“若爺爺記得沒錯，這紅葉是母親的，那麼……是不是，青蘿可以認為，我昨天撿到的這一片也是母親留下的？”
顧泰清稍稍凝了凝眸，青蘿丫頭的這個想法，他也想到了。
不過，雖然這銅錢紅葉十分難得一見，絕不是任何人輕易可以得到的，按照這樣說來，是柳氏留下的可能性很大。
顧泰清看了看青蘿的眼楮，點點頭︰“可以這樣說。”
听到爺爺給了自己這樣一個肯定的答案，顧青蘿心頭像一直懸著的東西忽然放下了一般。
次那木芙蓉的手帕，秦峰他們到東市大街去找了，卻沒有絲毫關于母親的線索，反倒是查到了葉言秋的消息。
又過了這麼久，她都以為一時半會兒間不會再有關于母親的消息了。
卻沒想到，她一時興起到寶華寺香拜佛，竟然誤打誤撞地又有了關于母親的線索。
顧青蘿看著那片已經開始慢慢有些枯萎的紅葉，說︰“根據這葉片如今的狀況，算算時間，最多最多，應該是兩天之前才落在寶華寺里的。爺爺……”
“爺爺知道！”不用顧青蘿多說，顧泰清一下子便知道了她心的打算。
這兩天去寶華寺的人並不多，認真地找起來應該不會太難。
而且，寶華寺附近也沒有可以容身的地方，若要留宿，便只有京城和京城西邊的榮縣兩地可以歇腳。
“爺爺這便派人去京城和榮縣的各個客棧打探消息。”
顧青蘿點點頭，心里只盼著，這一次能夠順著線索將母親找到才好。
不過……
一想到，他們如今得來的線索，全是柳氏不小心留下的。
也是說，若不是他們一直再尋找，只怕是連柳氏的一點消息也不會知道。
可是，究竟為什麼呢？
母親究竟為何，在她活了這樣十幾年里，竟是一面也沒有出現過，一次也沒有來瞧過她呢？
顧青蘿眼神有些微微發暗，一時間竟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讓爺爺幫著她去找母親了……
如果……
顧青蘿眸光又是稍稍暗了暗。
如果，到時候真的找到母親了，她又該和她說些什麼呢？
是該問問她這些年都發生什麼了？
還是該問問她，為何一直都沒有來見她一眼呢？
她當真是一丁點都不想知道，自己的女兒這十幾年來，到底是過得好還是不好麼？
到時候，母親又會如何回答呢？
顧青蘿看著窗外，不知究竟該如何想才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