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叫眾人有些許失望的是,王詩韻雖然彈奏技法也很不錯,與齊坤的大氣磅礡相,王詩韻的琴音更顯得細膩深邃。
每一次彈撥,從指尖琴弦透露出來的情感十分深邃,莫名間引起眾人心思緒萬千翻涌。
只是,王詩韻彈得雖然也非常好,和齊坤也可以說是各有千秋,不相下,絕不能說誰完全壓過了誰的風頭。
但是呢,因著剛才那副江山圖太過驚艷,眾人對王詩韻的期待實在是太高,以至于心頭莫名覺得有些失落。
齊坤看在眼里,胸口莫名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一般,很不是滋味。
要知道在過去的任何時候,這樣的試,旁人只會對他才會流露出這樣的期待之色!
可是今日!
齊坤微微轉頭看向王詩韻,看到她臉一點得意的笑都沒有,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如菊之高雅氣質,愈發叫他心不好受了……
齊坤不知不覺地,放在案桌的兩只手緊緊地攥緊成拳。
一雙眼楮死死地盯著她的臉頰,心底的好勝之心更是如熊熊烈火一般,要將他齊坤整個人都點燃了一般!
作了畫,奏了曲,還剩最後一輪試。
同之前一樣,吏部尚書隨意選了一個人到前面來,從那透明的琉璃寶瓶里最後抽出一個紙團。
眾人都拉長了脖子想要好好瞧瞧,這一次,他們會什麼!
實在是期待!
可是當那人將紙團展開之後,大家皆是一愣。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題目麼?還是是出題之時搞錯了?”
哪有紙團一個字都沒寫,只在紙團的正間畫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圓圈。
還真是看不懂,這究竟是個什麼意思了。
吏部尚書瞧了瞧,眯縫著眼楮笑了笑:“哦,這題不再考各種技法,而是考策論。王姑娘和齊公子便以這圖案為題,一炷香的時間為限,寫一篇策論好了。”
吏部尚書的話一說完,眾人的臉色又是一變。
這竟然是策論題!
策論本是春闈考試最叫考生頭疼的題目。往往策論的選題都較刁鑽,用晦澀尖酸的字眼,寥寥數語,要你寫出長篇大論來。
而吏部尚書準備的這道題更刁鑽了!
只是一個圓圈。
誰知道這究竟是要考什麼啊!
眾人心都忍不住替場的兩個人擔心,一炷香的時間又這樣短,真是難為人了。
厲玄墨也是眸光里滿是擔憂。
他坐在安排好的椅子,只覺得雙手手心不知何時蒙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心里沉了沉,只盼她能應對才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等到一炷香燃盡,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經過三輪試,別說是在面的兩個人了,便是觀看的他們都覺得有些累了。畢竟他們都是才剛剛考了三天三夜,又這樣用腦動心思的,自然也是累的。
王詩韻目光閃閃地掃了一眼自己所寫的答卷,倒是頗為滿意,長長舒一口氣,才慢慢地擱下了筆。
那頭齊坤也寫好了。
策論的好與不好,妙與不妙,有很大的主觀性,為了最大程度的公平,吏部尚書沒有自己來做裁斷,而是命人去請了南麓書院的秦院士前來。
雖說南麓書院好像名聲並沒有江南的青山書院名氣大,但南麓書院畢竟在京城城郊,天子腳下,來南麓書院讀書之人多是名門望族之後。
故而,南麓書院里的夫子們,自然也個個都是大有本事之輩,而且,其實若是細細一看,南麓書院里好幾個夫子也早是大周頗負盛名的人雅士。
再說起南麓書院的秦院士,也是頗有來頭之人。
秦院士本是朝太傅太師,歷經三朝,教導過的皇子王孫可以說數不勝數,只是後來他年紀大了,加之朝局變動,他便退了下來,在京郊開了這樣一所書院。
雖然平時里,他自己只是偶爾興之所至之時,才到書院里教教學生,但書院里的夫子,教什麼,讀什麼,悟什麼,也都是秦院士先擬定的。
所以,今日這最後一道策論題究竟王詩韻和齊坤兩個人誰優誰劣,由秦院士來裁奪是最好不過的了。
秦院士年前剛剛過了自己八十歲的生辰,吏部尚書相邀之後,他才由書院里的學生攙扶著,一步一步地由內院走了出來。
“是秦院士!”
“秦院士來了!”
讀書之ren da多都是尊師重道,見到這樣位份又高,名聲又盛,又是一身才情的大夫子,自然不用人提醒,大家便全都站了起來。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秦院士早不在乎這些虛禮了,擺擺手,直接讓他們坐下。
秦院士伸手指了指王詩韻他們所在的地方,示意學生扶他過去。
王詩韻過去一直都是由自己的父親王阜齡教導的,沒有進過書院,更沒有認識幾個夫子。
第一次見到秦院士,她心里還是有些許的緊張的。
王詩韻見到秦院士往他們這邊來,自己趕忙往前幾步,像是要迎一般。
秦院士瞧見了,已然布滿了皺紋的雙眼,眸光卻如同孩童一般清澈透亮,沒有絲毫的城府心計,有的只是大智若愚的坦蕩。
“王姑娘。”秦院士沒有架子,朝王詩韻點了點頭,“舜之的事,節哀。”
王詩韻聞言整個人一僵,臉掛著的笑意也頓時愣住。
舜之。
是她的父親王阜齡的表字。
王阜齡成為輔政大臣之後,沒有多少人知道了,大家不是叫他“王大人”,便是尊稱一聲“輔政大臣”。
她已經不知有多久多久,都沒有听到過其他人叫過父親的表字了。
今日再次听見,還是從秦院士口說出來,王詩韻怎麼能不一驚。
秦院士臉的和煦神情倒是一點也沒有減少,他走向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像是關懷的長輩一般,沒有絲毫的陌生阻隔,倒像是十分熟稔一般︰
“你出生的時候,舜之還告訴我,說他想要一個男孩子,將來好替他繼續為這天下百姓蒼生謀劃。我當即便告訴了他,心懷蒼生,不關乎男子女子,只關乎——”
“只關乎你有心無心。”
王詩韻幾乎是下意識地接了這句話,看向秦院士的眼神不住地閃動。
這些話……這句話,過去父親時時和她說,她听得多了,便記在了心。
沒想到,這……
王詩韻有些不敢相信心頭冒出來的那個念頭,覺得有些不大可能。
“對,是這句話。不關乎男女,只關乎有心無心。”
秦院士眼楮里似乎亮著光,經過歲月雕刻的臉綻開一個淡淡的笑來,有著說不出的情緒慢慢地流淌開來。
但周圍的人倒是很快反應過來,“秦院士是不是和這個王姑娘認識啊?”
“應該是吧。我听他們的語氣,好像那個什麼舜之的,應該是王姑娘的父親吧?”
“是吧!還有那個什麼無關男女的,不正是王詩韻之前提出想要參加春闈考試時說出的理由麼!”
“對對對!是這樣的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才將事情的前後串聯了起來。
他們只當王詩韻說出這樣的請求,是腦子發熱,是莫名其妙地想要打破原有既定的規矩,都是她一個人的想法。
原來……
眾人目光都聚焦在了秦院士的身。
原來,這個念頭最開始,竟然是秦院士說與輔政大臣王阜齡听的。
他們當真是想不到啊!
要知道,王詩韻提出了那樣的請求之後,最為反對的,是那些一把年紀,刻板不知變通的老臣了。
而秦院士在眾人心,其實也正是這樣的人。
所以,當時在出了這事之後,還有好些南麓書院的學生跑去問過秦院士,這事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但秦院士那時候,只是用一句“與你何干”,將所有來問的人都打發回去了。
現在一想,只怕是當時秦院士在得知之後,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吧。
他當年這樣和王阜齡說了一句,王阜齡便認真地記在了心。
過後,在王詩韻的成長過程,王阜齡也是一點也沒有將她當做是那些嬌弱的女子,教給她的,不是如何循規蹈矩,如何安分守己地做一個後宅女子。
而是教給她天下大義,教給她民如水、君如舟。
然後,便有了後來的漢陽貪污案被查,才有了王詩韻這樣“大不違”的請求。
只怕,這世間再沒有什麼,能得做學生的,這樣將老師的話記在心,還堅持以行來得讓人感慨和欣慰吧!
“我瞧你雙目清明,眼神堅定,同舜之何其相似,舜之在九泉之下知道你這樣出息,他必然是高興的。”秦院士說得很誠懇,是發自內心的對王詩韻和王阜齡的肯定。
不知為何,過去也有許多人和她說過差不多的寬慰之言。
竟是秦院士這個,只剛剛才見面的人,說出的話,卻是說到了她心底深處,叫她的心頭莫名一酸,眼眶有些微微發紅了。
旁邊的人瞧見了他們這樣子,忍不住小聲議論著說︰“看樣子,這秦院士和王詩韻關系很好啊,雖然只是才見,可那情誼多深啊!你說,這秦院士會不會看著王詩韻父親的份,這策論的試,可以偏袒王詩韻了啊?”
“誰知道啊,估計會吧……”
畢竟,吏部尚書都說了,策論本是主觀性非常大的一種題目。
同樣一份答卷,不同的人看,或許一個人還覺得不錯,下一個人覺得平平了。
而且,這樣的判斷,旁人也還不好說個一二三來。
大家心里忍不住覺得這一次,說不定王詩韻還真是會佔了個大便宜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