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玄墨的聲音越來越小，可是，在這寂靜無聲的梅園里，卻又是那樣響。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撞進了人的心底一般。
跟著厲玄琰一同來梅園等皇後娘娘的蔣德，看著這個青稚的少年，眉頭忍不住就緊緊地蹙在一起。
心底里更是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他也算是看著十三王爺長大的，但他就想不通了，這樣鐘靈毓秀的一個人，老天怎麼就跟他開了那樣大的一個玩笑呢……
提起良妃，便是他這個做奴才的，都忍不住搖頭。
若是十三王爺知道了實情，怕是……
哎……
“十三弟。”
厲玄琰輕輕地喚了一聲，深邃的眸子，直直地就對上了厲玄墨的眼瞳，清楚地看到自己這個十三弟眼底的不解和期望。
“你當真想知道實情？”厲玄琰問。
“當然！”厲玄墨毫不猶豫地回答。
但是，厲玄琰看向他的眸光卻微微一沉，“十三弟，朕想問問你，在你心中，朕還有父皇可曾對你有過半分的假意？”
厲玄琰的問題問得厲玄墨一愣，但，他也立刻就明白皇兄為何忽然間會這樣發問。
厲玄墨雙手死死地攥緊成拳，良久才說︰“皇兄和父皇待我情深意切。可是——”他話音頓了頓，再抬頭時，眼底的決絕和倔強神色不僅沒有減少，反而更重了。
“我還是想知道我母妃的事情。”
“還是想知道？不管知道這件事情的事情會有怎樣的後果，都已然想知道？”
厲玄墨抿了抿嘴唇。
他不傻，皇兄這話其實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關于良妃，他們過去不肯告訴他，肯定是有著很深的緣由的。
而且，若是知曉了那緣由，很有可能會牽連出其他更深的事情來。
可是……
厲玄墨眼底里的光彩，暗了又亮，亮了又暗，閃爍不停，最終，他還是咬了咬牙，用力地朝厲玄琰點了點頭︰“皇兄，臣弟想知道。”
“呵呵呵，好一個想知道！”
厲玄琰輕輕笑著搖搖頭，說不出喜怒，“你想知道，朕可以告訴你。但是，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
厲玄琰雙手負于身後，挺拔欣長的身姿直直而立，慢慢地轉身，目光定定地望向西北的那片天空。
“時機成熟之際。”
“皇兄？”厲玄墨還想問個確切的時間。
但厲玄琰卻沉著聲音說︰“這麼多年你都等過來了，還急于這一時半會的？”
厲玄墨咬了咬牙，既然皇兄都答應將事情告訴他了，向來皇兄答應了他，便一定會做到，所以他現在可以做的並且唯一能做的，也正如皇兄所說的——等。
“臣弟多謝皇兄。”厲玄墨抱拳行禮，心底里五味雜陳，像是有一口氣堵在那里，也不能說多難受，但就是有些不對勁。
“今日除夕，你便留在宮中守歲，朕……朕許你回春熙殿。”
“！”
不僅是厲玄墨，就是蔣德都是整個人一怔。
“皇上，真讓十三王爺住春熙殿麼……”蔣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忍不住就再問了一次。
要知道，春熙殿就是過去良妃的住處。
出了那件事情之後，春熙殿便被鎖起來了，這麼多年來，雖說時常有人打掃除塵，但卻是再無人踏進過一步，讓十三王爺去春熙殿住，蔣德總是有些擔心的。
“無妨。”厲玄琰淡淡開口。
稚子無辜，過去那些事情，不能總是讓十三弟一個人擔下來。
厲玄琰轉過身，走到厲玄墨的身邊，看了看他那張俊美異常的臉，腦海中就浮現出另外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來。
“去，朕知道你早就想去了。”厲玄琰輕輕拍了拍厲玄墨的肩頭。
厲玄墨點點頭，沒有出聲，但他的眼眶里已然氤氳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春熙殿……母妃……兒子總算是能回春熙殿瞧瞧你過去生活的地方了！
這一天，他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
“謝……謝皇兄！”
厲玄墨長舒了好幾口氣，才不叫自己眼底里的淚掉出來。
厲玄琰點點頭，示意蔣德派人帶他過去。
厲玄墨走了幾步，腳步一頓，轉過身又走了回來︰“皇兄，除夕佳節，皇嫂應該在長樂宮里等著你。待會兒皇兄見到皇嫂，還煩皇兄代為致謝。”
畢竟，梅園相遇是皇嫂費了心思為他籌謀的。
皇兄願意答應他，怕是也和皇嫂讓他交給皇兄的那封信有關。
想到皇嫂的一片苦心，厲玄墨心底里是滿滿的感激。
厲玄琰勾了勾嘴角︰“朕知道，你去。”
不用十三弟說，他也是要好好和青蘿說說這事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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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厲玄琰從梅園出來，走到長樂宮已經差不多快到子時了。
他們一行人遠遠的快到長樂宮門口的時候，厲玄琰一下子就看到，站在長樂宮大門口，撐了一把紙傘的顧青蘿。
厲玄琰趕緊幾步走了過去。
伸手接過顧青蘿手中的紙傘，卻不經意間踫到了她的手指，一片冰涼，冷得叫人心頭一顫。
“手怎麼這麼冷？”
厲玄琰眉頭立馬就蹙在一起，神色不悅地朝著顧青蘿身旁照顧的宮人一掃。
他們就是這樣伺候的？
陰測測、冷冰冰的氣息，當真是比這漫天冬雪還有寒冷。
顧青蘿搖搖頭，語氣有些嗔怪︰“我這穿著披風，抱著暖爐呢，你做出這幅駭人的模樣做什麼？這樣的日子，你還要罰人不成？”
厲玄琰卻依舊面色凝重，沒有絲毫的和緩，低頭看著顧青蘿，語氣甚至還更重了幾分︰“你出來做什麼？怎麼不在里面等？”
她還說呢，穿這麼多，還抱了暖爐，手不還是怎麼冷？
他當真是應該讓雲錦好好給她瞧瞧了才行。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段時間，厲玄琰見到青蘿，心里總是有些不踏實，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顧青蘿知道他這是在緊張她，微微低頭笑笑︰“我在里面等了一會兒，覺得悶了，才出來了。對了，十三弟他……”
顧青蘿不知道十三弟和良妃的事情。
她只是方才在太和殿上看出了十三弟像是藏著心思，才讓厲玄琰去問的。
厲玄琰伸手抓住她冰涼的手，語氣莫名一沉︰“朕把十三弟給趕出宮去了。”
他剛一回來，她就忙不迭問其他人的事情？
跟著厲玄琰身旁的蔣德，聞言不由得心底發笑。
皇上啊皇上，皇後娘娘問的人不是別人，可是你的弟弟啊！
也叫你這樣吃味？
但厲玄琰還就是心底有些別扭，板著一張臉，直直拉著她就往長樂宮內殿里面去。
顧青蘿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整個人愣愣的，而且，什麼叫將十三弟給趕出宮去了？
十三弟說了什麼事情惹惱了厲玄琰不成？
顧青蘿心里一緊，趕緊回頭看了蔣德一眼，見蔣德神色正常，並沒有絲毫的緊張和擔憂，心里才覺得放心了一點。
所以，十三弟應該是沒事的？
那好好的，厲玄琰說那話做什麼？
厲玄琰氣鼓鼓地將她拉進長樂宮內殿，又派人點了好幾個火盆，還塞了好幾個暖爐在顧青蘿的身邊。
顧青蘿一直沒出聲，就靜靜地瞧著，等著他冷靜下來，再將事情好好地說給自己听。
厲玄琰看到她那雙大大的眼楮，就那樣眨巴眨巴地看著自己。
心底里那一絲又氣又惱，就忽然間全部消散了。
厲玄琰嘆了口氣，不由得搖了搖頭，他這是怎麼了？
細細一想，他的舉動還真是……
“好了，好了。到底怎麼了？十三弟他到底有什麼事找你？”顧青蘿再問。
厲玄琰幾步走到她身邊坐下，將厲玄墨在梅園里和他說的那些事情，一一告訴了她。
“……那，良妃娘娘她……？”
顧青蘿上輩子的記憶里，並沒有絲毫關于良妃的事情。
所以，其實她也有些好奇。
良妃是先皇的妃子，誕下了皇子。
按理來說，她不應該不知道。
但事實就是，她活了兩輩子，今天還是第一次听說良妃。
顧青蘿一下子就對良妃的事情生出了興趣，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便是顧青蘿問他，厲玄琰的面色還是格外的凝重。
顧青蘿忍不住蹙了蹙眉，瞧著他的這個樣子，這內里怕是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厲玄琰眉頭越蹙越深，心里有些亂。
剛剛他雖答應了十三弟，會將事情找個時機告訴他，但其實，他並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將這件事給說出來。
茲事體大……
厲玄琰一時間還想不好到底該怎麼辦。
心頭千思萬緒，紛繁如亂麻，厲玄琰伸出手，將身旁的顧青蘿攬進了懷中。
她身上好聞的香氣，就順著冰冰涼涼的空氣，竄入了他的鼻尖。
那氣息順著鼻息慢慢向身體蔓延開來，叫他有些煩亂的心緒，莫名舒緩了不少。
顧青蘿見到他這個樣子，心頭便是再好奇，也知道，現在不能說了。
顧青蘿目光四下看了看，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雲錦，只好招呼斐文過來，給厲玄琰倒一杯清茶。
“皇上喝一口茶暖暖心。”
厲玄琰點點頭，端起茶盞，就要品。
可是，他的薄唇才剛剛觸到杯沿，就听得長樂宮外面忽然間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退後！長樂宮這樣的地方也是你可以胡亂闖入的麼？！”
“誒誒誒！你說話給我小心一點！什麼胡亂闖入？！我要見青蘿丫頭，你們都給我閃開！”
“大膽！皇後娘娘的名諱也是你一個糟老頭子可以隨便亂叫的？！”
“糟老頭子？！糟老頭子你說誰呢？！也不睜大你的眼楮看看清楚我是誰？！也敢叫我糟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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