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手捧起黃沙鄭重的放在了一堆高起的黃沙上，指尖泛著紅色，一絲絲鮮血從指尖流出，滴落在黃沙之上，又迅速地消失不見。
玄月雙膝跪在一堆黃沙之前，腦袋耷拉著，兩只手死死地攥著黃沙，肩膀劇烈的顫抖著。嗚咽的聲音從玄月的喉嚨底溢出，碩大的淚珠一滴接著一滴打在砂礫上，浸濕了玄月身前的一片沙地。
“謝謝你救了我……”玄月哽咽著說話，根本就不在乎她的指尖已經被粗糙的黃沙給磨破。在她的記憶中，她在離篝火還有幾步的時候昏倒了，然後之後的事情，就超出了他的記憶。
她今天醒來的時候，身邊就沒有了踏雪鶴的影子。而她回想起來，才意識到，昨天踏雪鶴似乎在鬼影出現的時候就不見了。
“不是我救的。”同樣帶著一些哽咽的男聲從玄月的身邊傳來，姜水脊背挺直，雙膝跪在了那堆黃沙之前，眼眶通紅。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活下來的，又怎麼去救別人。
兩人面前的那堆黃沙被堆得足足有一人高，一塊方形的木牌被穩穩地立在了沙堆的前方。
整個木牌都是空蕩蕩的，唯有木牌的右下角有著兩行豎著書寫的小字。
正氣一身昭日月，道義兩字世長存。
字跡還沒有被狂風風干，依舊能夠清楚的看清，上面沾染著的血跡。
姜水的指尖受損的比玄月更加嚴重，但是他也像沒有任何的痛感一般，兩只手靜靜地垂落在身體的兩邊。
“你說，他們會不會恨我？”
在玄月略顯呆滯的目光中，姜水不急不慢的問出了這句話。
玄月的身體僵了僵，身體坐正，順著姜水的目光看向那堆黃沙。
過了許久，玄月才用她那已經干澀的喉嚨開口︰“不會的。”
“有些人，他們在乎的從不是生死。”
玄月的腦海中回放著昨天經歷的一幕幕，“他們堅持的，是心中的信仰。”腦袋微微的移了移，堅毅的看著姜水，“你就是他們心中的信仰！”
姜水似乎被玄月的一段話所打動，垂頭笑了起來。
他怎麼敢配稱為他們的信仰，他們是那麼勇敢，那麼的無所畏懼。他清晰的記得，他們一個又一個的圍在他的身邊，一個倒下又有另一個圍上來。
“是他們救了我們。”姜水站起身，雙手舉過頭頂，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身體前傾伏下。
玄月站在姜水的身後，學著姜水的樣子，鄭重的行了一個大禮。心里默念著謝謝。
“我會跟你在一塊兒，一直到你找到秋老說的那些人為止。”
玄月醒過來的時候，秋老躺在姜水的懷里，渾身都是血跡，拐杖早已不知所蹤。秋老的身體就想縮水一半，皮膚沒有了半點的光澤。
一見到玄月，秋老就費力的抬手招呼她過去。等到玄月到了他的身邊，卻瞥見了姜水眼中噙著淚水。
秋老沒跟她說句話就停止了呼吸，但是玄月看著那滿地的尸體，已經大概猜到了她昏迷之後發生的事情。
老者臨終讓她保護姜水找到一批人，玄月本來要趕去虛妄海，卻因為這是老者最後的請求，玄月不忍心讓他最後走的都不放心，果斷的點頭答應了。
按理來說，姜水的修為以及見識都比她高上許多，玄月也不理解秋老的這一個決定。但是，既然人家都開口了，必定有他的理由，她也只需要完成就好。
“麻煩你了。”姜水的目光有些復雜，站起身，看著沙堆之後的黃沙地，原先的血跡已經被風沙給覆蓋了。現在只有一具渾身都是黑色的尸體孤零零的躺在那里。
尸體也被風沙給遮蓋了一些，但是這並不妨礙禿鷲找到它們的食物。天空中已經盤旋了好幾只禿鷲，目標就是那具孤零零的尸體。
“他怎麼辦？”指著那具黑色的尸體，玄月的眼中突然乍現出強烈的火光。
姜水走到了尸體的旁邊，腳尖踢了踢尸體的腦袋，尸體輕而易舉就被姜水的腳尖給踢翻了過來。露出的臉龐，正是之前的鬼影。
身子蹲下，目光中沒有半點的情感，姜水就那樣直愣愣的看著鬼影那雙還來不及合上的眼楮。“你說你，怎麼就死的這麼快！”
“要是你只是重傷逃走該多好，那樣，你就能夠嘗到被人追殺的滋味了，也能體會到，什麼叫做絕望，什麼是地獄了。”
“怎麼就死的這麼快呢？”姜水口中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原本沒有任何的情緒的目光突然就變成了仇恨。
看著姜水那恨不得撕了鬼影的目光，那種深深的仇恨簡直已經刻進了姜水的骨子里。玄月擔心他一下子控制不住他自己，就將鬼影給分尸了，馬上開口︰“就讓他在這里吧，會有禿鷲，把他一口一口吞進肚子里的。”
雖然她也恨不得手撕了鬼影了，但是，若是姜水真的對一具尸體這樣做了，她也會覺得很可怕……
點了點頭，姜水轉頭就朝著綠洲的方向邁步。而玄月則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還好姜水沒有被昨天的經歷給影響……還好他還能抑制住心中的仇恨！
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一堆黃沙，玄月跟在姜水的身後重新踏上了前往綠洲的道路。
天空回旋著的禿鷲終于等到了兩人的離開，像離弦的箭矢一般，從長空中破風而下。一直沖到了鬼影的身邊，很快，風中便傳來了肉體被撕裂的聲音。
風聲裹挾著肉體被撕裂的聲音，從兩人的身邊回蕩而過。一座孤墳，兩道背影，三四只禿鷲，在日光下竟然顯現出了無限的悲涼。
經過兩日的趕路，兩人終于在地圖的引導下，見到了尋找多時的綠洲。
看著那小小的一點綠色在眼中不斷的放大，出現了草地、樹林、湖泊……越是靠近，視野中的一切就越是清晰，一直到兩人現在站在來往的街道中間。
重新見到這熱鬧的一幕，玄月突然有種重回人世的感覺。眼楮不覺就變得很酸澀，迅速的眨了幾下眼楮，玄月認真的打量起眼前的場景來。
一條黑白相間的巨蛇正朝著玄月吞吐著紅色的蛇信子，又長又粗的蛇身纏繞在一個幼童的身上，幼童渾身上下都涂抹著黑白的顏料。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現那是一個男孩，只會以為那是大蛇的一部分。
幼童的身邊盤腿坐著一個雙眼皆白的老年男子，男子手里拿著一只短笛，有一下沒一下的吹奏著。而男孩則是踩著那不成調的調子，逗弄著身體上纏繞著的大蛇。
偶有路人會在一老一少的面前停下，但大多數的人，只是略略的一瞥，便沒有了其他的反應。
與這一老一少狀況相反的，卻是一名舞女。
玄月站在了人群當中，看著那名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少女梳著緊致的飛天髻，長長的流甦從少女的頭發上垂了下來。金色的眼影，細長的眼線，配著那大紅的唇色，竟是一種特別的嫵媚。
尤其是少女那一身火紅色的印度舞服旋轉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道最美的風景。在繁響鈴聲的伴奏下，少女扭動著她那雪白的腰肢，四肢被她熟練的搖動著。手腳上面綁著的鈴鐺，一下又一下的踫撞著，傳出古老而又神秘的歌謠。
難怪能吸引了那麼多的人駐足，若是忽略了少女臉上已經僵硬的笑容，玄月一定會以為，這是一個熱愛舞蹈的少女。
一直到玄月跟著姜水走遠，身後的人群依舊會傳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等她一轉頭，卻根本看不見舞女的身形。
“你第一次來？”姜水看著玄月對什麼都是一副好奇的模樣，開口問道。
玄月收回她的目光，她從不掩飾對未知事物的興趣。“是，第一次來大荒漠，第一次見到這些。”
“感覺怎麼樣？”
經歷了兩天的行走，姜水已經恢復到了玄月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副模樣，仇恨已經被他很好的埋葬了起來。
“很奇妙。跟我以前住的地方不一樣。”這是實話，荒漠的場景，真是讓她開了一次眼見。
姜水的目光也在周圍掃視了一圈，最後饒有興趣的開口，“你居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山，水。”玄月的大腦不受控制的蹦出了兩個字，看著姜水一副沒有辦法理解的樣子，她又接著開口，“不是漫天的黃沙，而是連綿的青山，還有繚繞的雲霧。四處都能找到小河溪水，還有大江湖泊。”
說到這里，玄月頓了頓，“樹木草地，花朵果實，一片又一片的森林，森林里面住著各式各樣的妖獸以及動物……”
“真好！”姜水停了許久，才發出一聲感嘆，“若是以後我能夠到你住的地方，你願意收留我嗎？”
“當然，”玄月剛點頭，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什麼叫做收留，你若是來了，就是客人。作為主人家，我自然會好好招待你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