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眼角的余光瞥不見崔凜的身影之後,鏡海棠才慢慢從衛池均的懷抱里撤離出來。
“池均,你應該知道的,我和你,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你懂我的意思嗎?”
她心里的人……其實她早有了分數,只是沒有辦法在口頭上表達出來罷了。
“小海棠,無論如何,我只想守護你。”
衛池均溫柔地撫著鏡海棠的頭發,低聲訴說。
“池均,謝謝你……呃,我不是要給你發好人卡的意思,我真的很想謝謝你,高一的這幾個月,都是你陪在我的身邊,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了。可是我真正想說的是,你不要浪費太多的時間和心思在我身上,這不值得……你應該多留心觀察一下身邊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鏡海棠豁然地笑了笑,她的笑容很好看,治愈又甜美,可衛池均看起來,心里一陣發酸。
鏡海棠找了個借口告別了衛池均之後,就往自己的家走去,她剛才看見了崔凜,就證明崔凜回來了,那麼她也沒有辦法再住在他的家了吧,他們的關系已經出現裂痕了,而且她似乎也無權再管他的事了。
畢竟她不是宮以純,她不是和崔凜一起長大的那個人,也不夠了解崔凜,她和崔凜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崔凜有幸在這里生活,以她現在的成績,也是沒有辦法考上曼光明星學院,又怎麼談和他一起念書,一起為聲優夢奮斗呢?
倒不如在這個時候,讓一切回到原點,讓一切戛然而止。
早點結束,就沒有那麼痛了。
她哭過了那陣子,現在不是好很多了嗎?
昨天才好不容易聯系上鏡織雪,才知道鏡織雪旅居在日本,但是鏡海棠沒有辦法去日本找鏡織雪,以鏡織雪的個性,也不一定會回國看鏡海棠。
鏡海棠初中的時候,叛逆期,堯岳和鏡織雪都沒有管她,更不知道她在學校和一群小太妹不良少年混過一段時間的事情,不過鏡海棠還慶幸,她沒有成長成一個叛逆少女,反倒是對某些場景並不害怕。
比如,之前的酒吧街。
但是家里空落落的,回去了以後,心也是空落落的吧?
鏡海棠不由覺得失落。
她都不想回家了。
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真可怕。
手機的電筒投射出燈光照亮黑暗中的路,頭頂上下著一片毛毛細雨,在燈光中出現得格外明顯,鏡海棠不打傘,借著燈光摸索著往前走,很快,看到一街的西府海棠,就知道離自己的家近了。
令她深感詫異的是,她的家里燈火通明,似乎是有人回來了。
是萬更阿姨嗎?還是鏡織雪或者堯岳回來,要給她一個驚喜。
鏡海棠加快了腳步,沖到門口,沖進屋內。
“你們回來了?”
一瞬驚喜,一瞬失落。
哪里有人啊,說出的話,在偌大空曠的房子里,換來的都是回音。
說不定是鏡海棠之前出來的時候,忘了關燈呢。
鏡海棠的眼眶驀然濕潤了,她胡亂把臉龐上的淚水抹去,靠著一面牆,雙手攥著兩邊的校服褲腿。
房子里只有她低低的啜泣聲,還有腳步聲。
鏡海棠眼前一黑,一只大手輕輕擋在了她的眼前,緊接著,她被擁入一個檸檬草香的懷抱。
鏡海棠的眼淚很快就打濕了崔凜的手。
崔凜俯身在鏡海棠耳邊輕輕吹了口氣︰“小笨……”
听見鏡海棠的哭聲。
崔凜最先示弱︰“小笨,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鏡海棠的淚水透過崔凜的指縫,流淌、一直往下流淌。
崔凜繞到了鏡海棠的跟前,粗糲的手指細心地替她擦掉一顆顆眼淚。
他小麥色的手,她牛奶白的皮膚。
仿佛組合成了兩種口味的巧克力。
“你給我走開!”
鏡海棠用力推開他,生氣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怪力,把崔凜推開之後,她自己還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幾步,摔開家門,沖了出去。
“鏡海棠,外面下雨!你回來!”
方才回家的時候,是毛毛細雨,現在已經變成了中雨,鏡海棠那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雨絲淹沒,在昏暗的燈光下,她一個勁兒地跑,崔凜在後頭不斷加快速度地追。
這場矯情的雨應景似的,在兩個人的追逐戰之中越下越大,幾乎要把他們的身影覆蓋在雨中,鏡海棠實在是跑不動了,拐進了一條熟悉的巷子,躲在一盆富貴竹後,坐在台階上就是放聲地哭。
校服沾水就變得笨重,仿佛是一套枷鎖套在身上,緊緊地貼著,緊緊地把人收緊,非常難受。
富貴竹葉子上的水,不停地打在鏡海棠的一側肩膀,這會兒還入秋了,不一會兒鏡海棠就打冷顫了。
鏡海棠咬著唇瓣,為的是不再讓自己的哭聲被這場雨給放大。
心好像被誰人掌握在手里的面團,一下一下地撕扯,一下一下地蹂躪。
雨沒有同情心,越下越大,爾後還打了個響雷,把鏡海棠驚得渾身一震。
鏡海棠,不要害怕,打雷有什麼害怕的,不準害怕打雷,也不準害怕黑暗。她警告自己。
可是這周圍黑漆漆的,她什麼也看不見,對未知環境的恐懼,才是最為可怕的。
安靜了……
鏡海棠沒有听見崔凜的腳步聲,他找不到她,應該就走了吧?
她想慢慢坐起來,往自己家走回去,可是坐久了,腿麻了,一起身就咧咧切切,一雙手扶住了她,順帶把她抱了起來。
崔凜也是渾身濕透,鏡海棠在他懷里死命掙扎,仿佛是陷入漁夫漁網中的一條小魚,越是掙扎,他的雙臂收得越是緊,她逃不掉的。
被豆大的雨點砸得鏡海棠沒了力氣,她放棄了掙扎,極其不情願地棲息在崔凜懷里,雙手的指尖往掌心里掐,很快破皮了。
崔凜感覺到胸前有一片溫熱在擴散,估計那是鏡海棠的眼淚。
“小笨,你鬧夠了沒?”
鏡海棠不搭理他,他抱著她在雨里一直走,一直走,有種就這樣把她抱回到靜峰山莊的沖動。
反正她很輕,本就不重,這麼幾天一折騰,更加瘦了,像一片羽毛似的,完全不耗費他的力氣,輕得他心疼。
爾後感覺到懷里的小東西越發滾燙,崔凜覺得情況不妙,立馬叫司機送他們回到靜峰山莊。
鏡海棠發燒了。
背後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長期熬夜,可能是讀書用腦過度,可能是早就受了寒,而外頭的這場雨,只不過是掐準了某個點,在這一刻爆發。
崔凜三下五除二地把鏡海棠身上濕透了的衣服給扒了下來,把她扔進了浴缸里,然後自己去隔壁的淋雨室里迅速沖個身。
不一會兒就听見浴缸里傳來微弱的“救命”聲,他套了件浴袍就走過去,估計鏡海棠是迷糊了,以為自己掉海里溺水了,他趕緊把她撈出來,用浴巾裹好。
給她套上他的睡衣上衣的時候,他都是閉著眼楮的,一是怕被她撩得火起,二也是怕褻瀆了她。
“我不舒服……”她靠著他軟糯囁嚅,意識估計是沒了一大半了,也沒有精力和他鬧。
他摸摸她的額頭,仍然是滾燙的,就貼了一片退燒貼在她的額頭上。
崔凜擦去她眼角的濕潤,在她蒼白的唇上印上一個淺吻,就抱著她睡,等第二天估計就會退燒的。
夜里,鏡海棠像個迷途小孩那樣,喊著︰“媽媽……”
她小時候生病,基本上只有萬更陪伴在她身邊,鏡織雪陪伴在鏡海棠身邊的時間少得可憐,而且是那種一看就不會帶小孩的女子,鏡海棠發燒了,她還敢讓她吃一根冰淇淋的,若不是萬更阻止,鏡海棠估計會吃第二根冰棒。
有一回更嚴重,鏡海棠燒了七天,好在沒有把腦子給燒壞了,後來堯岳請醫生到家給她驗血,不過鏡海棠生病幾乎是讓病自己好的,不喜歡去醫院。
如今鏡海棠回憶起那高燒不退的七天,覺得自己著實命大,但她也懷疑讀書的智商是不是在那個時候被抽走了一點兒。
“媽媽……”她呢喃著世界上最好听的兩個字,眼角又有液體流了出來。
崔凜壓根就沒有睡熟,一直在淺睡眠狀態,便抱了抱懷中的小人兒。
“想媽媽了?”他輕輕撫著她的後背。
她是想念鏡織雪了吧。
可是鏡織雪在日本。
鏡海棠有意無意地往他懷里鑽,想要汲取來源于他的溫暖一般。
她不安,極其缺乏安全感,從她睡覺的時候蜷縮成一只蝦餃一樣的狀態,他就該知道的。
崔凜緊緊地抱住鏡海棠,這份擁抱,仿佛要把她瓖嵌在心底。
凌晨五點半,鏡海棠醒過來,她已經退燒了,但是被折磨了一晚上,有種元氣大傷的感覺,她下意識起身上洗手間,發覺不得動彈。
崔凜的手臂箍得她掙脫不開。
說剛剛在夢里怎麼覺得被一條大蟒蛇纏住了似的。
鏡海棠不悅地推他的手,發覺無論她怎麼用力,都沒有辦法脫困,最後她氣餒地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崔凜睜開了雙眼,把她嚇了一跳。
崔凜一醒,鏡海棠就叫他放開她,崔凜環在她腰間的手一動不動,另一只手幫她把退熱貼撕下來,摸摸她的額頭。
“嗯,退燒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