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拿的報告錯了?”
我不敢去相信事實。
就算我和黃家赫都不用死了,就算是黃家赫不會被我感染了。我也還是,不希望這是真的。
對于一個深信得了絕癥認為自己馬上要瀕臨死亡的人來講,告訴他快死了,和告訴他實際上是沒病的……這兩點,到底哪個要更殘忍些?
我想,是後者。
北鎮的日子,出院後的半年,死亡的陰影一直籠罩在我的腦頂揮散不去。長此久久,等死已經成了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環節。什麼時候死,死在哪兒,無論老天給我什麼樣的安排和結局,我都完全可以接受。
因為知道要死,我在最短時間內想最快速消耗掉自己殘存的人生。仇恨也好,愛情也罷。不管結果如何,我都拼盡全力去嘗試去珍惜,我不想讓自己的人生在滿是悔恨後又變的滿是遺憾。
像是一個得了絕癥的老人,他揮霍自己攢了一輩子的錢財無牽無掛等待死亡時,醫生卻通知他誤診了。
我覺得,這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但是我的情況,又稍有不同。我的艾滋病確診病例不是一個人開的,在北鎮時有確診,在五院時也有確診。
就當做我姨媽和那個蒙古大夫路博文做過手腳好了,但也不可能這麼巧合。北鎮呢?北鎮是公立的精神病醫院,所以每次體檢都是找外院權威的團隊來給病患做……
我想起來了,查出我有艾滋病的那次體檢,正是路博文所在的五院醫療團隊做的。
如果我不是以為得了艾滋病的話,我可能還在默默的忍受北鎮的生活,致死都不會出來。姨媽這麼處心積慮的,到底是想做什麼?嗯?想讓我報仇?想讓我死?
我腦海中的念頭漸漸變得清晰明確,不管做什麼,姨媽想讓我死就對了。她對我好,親近我,說要幫我報仇。她維護我,呵護我,處處都表現的為我好……她所做的一切一切,不都是為了我的遺產麼!
以前,我也不是沒懷疑過。在陵園那次,我就已經發覺姨媽不對了。她喜歡說一些為我著想的話,但卻並不是真心實意的想要對我好。她說我不要錯過黃家赫,但我真和黃家赫在一起時她卻是反對最激烈的。
姨媽一步步,一次次,她都在加重我的怨恨,唆使我去報仇。
我深信至今的原因不是因為她表演好裝的像,而是我真的全心全意相信她。我沒有親人了,爸媽死後,我真的是一個親人都沒有。雖然我的過錯嚴重,但我依舊是個小孩兒。我想要大人的關心,我想要親人的諒解……在最無助最彷徨時候出現的姨媽,我對她是百分百的感恩和信任。
她說幫我報仇,她說要照顧我,她說是為了我的病好。
呵,這些最親近的暖話,卻是世間上最殘忍的謊話。
從小到大,我花錢從來都不太在意。家里有錢,也慣著我花費。和盧生產生隔閡最多的原因,也是因為我的錢。當時我還太小,還不明白。我好多次都哭著問黃家赫,盧生為什麼這麼對待我?不就是因為錢嗎?
黃家赫回答我的答案,今時今日我算是徹底明白了個通透。黃家赫對我說,確實是因為錢。有錢並不一定能買來一切,但你相信我,錢很多時候都能改變一切。
從盧生身上我領悟了這一點,從姨媽身上我更加的大徹大悟。他們所做的,不是因為深仇大恨也沒有太多的虐戀情深。簡單而又直白,直白的你不得不去相信。
他們出賣了所為,為的,就是錢。
我想起李清河臨死前和我說的,盧志和姨媽非同一般的關系……我不禁懷疑︰“黃家赫,你說,我爸爸的死,會不會是姨媽做的?”
沒等黃家赫說話,我情緒激動的判斷︰“你還記得我們問盧生我爸爸死的事兒嗎?我爸爸既然不是自殺的,總不會是意外身亡吧?姨媽做了這麼多,不就是因為她知道我手里還有錢嗎?要是為錢,她和盧志殺了我爸爸,那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爸媽都死了,我還在牢里,誰會知道我家少了哪些古董錢財呢!問盧生是誰殺了我爸爸時,他那麼激動……就是因為這事兒和他爸有關系吧!”
“你冷靜點!”
黃家赫用力的抱著我,他嗓門有點大。隔壁號子里的犯人被吵醒,不耐煩的大力翻了個身。黃家赫低聲安慰我︰“這都是我們的猜測,不一定……”
“怎麼會不一定?怎麼會不一定!”我甩著腦袋,哭笑著說︰“錢到底有什麼好?為了錢,這些人都不是人了麼?我給他們!我都給他們!還不行嗎!”
我趴在黃家赫的懷里,哭的是泣不成聲。
半個小時的時間到了,送黃家赫的警察也過來了。黃家赫抹掉我臉上的眼淚,不舍的親了親我的額頭。他低聲說︰“老天會給這些人教訓的,我听警察說,倪菲因為死胎停留在身體里的時間太長,她的子宮嚴重穿孔發炎,已經被摘除了……我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爸媽已經在籌劃了。等我們一出去,我就帶你去美國。到時候,我們去加州……”
“黃家赫。”警察在外面催促著叫了一聲︰“該回去了。”
為了不繼續惹麻煩,黃家赫只得起身離開。
黃家赫走後,我更是睡意全無。我坐在牢里的拐角處,一動不動盯著地面的坑洞出神。我一遍又一遍的默背聖經里的章節,卻完全找不到真實的情緒。
這樣的人生,就算是有黃家赫,我還有活下去的必要麼?
但一想到我要是死了,黃家赫會自己孤獨的活在這個世界上,我又覺得不忍心。加州……他要帶我去加州呢!他說要娶我,他說要我信他。
我信他。
警察來時天已經大亮,他通知我有訪客,我也仍舊蹲在拐角沒站起來。
訪客?我唯一相見的只有黃家赫,但他還是跟我一起住在牢里。
警察見我沒反應,也只好作罷。可來看我的訪客並不甘心,我沒出去,她倒是自己進來了。
來的人,是鄭亞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