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租的房子？”老太太一時沒反應過來，“咱怎麼不回家啊？你不是住南竹嗎？跑這租房子干什麼啊？你跟熙熙分居了？”
米樂剛要解釋，這時候正好電話響，他一邊接著電話，一邊示意母親跟他上樓。老太太不知怎麼回事，只能跟著走。
“喂，熙熙啊？什麼？周末爸爸媽媽要來家里吃飯啊？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老太太听到熙熙兩個字，知道電話是兒媳婦打來的，只是那爸爸媽媽叫的那麼干脆，也不知道老太太听了心里是什麼滋味。
“我的廚藝你還不放心嗎？媽媽想吃香辣蟹啊？對哦，正好是螃蟹最肥的時候，咱媽吃上癮了吧！我看上次她就贊不絕口！這次我弄個醬牛肉，你瞧好吧！對，就是為了再露一手！”
上了兩層樓，米樂打著電話，走得不算快，老太太扶著欄桿，倒也跟得上。到三樓，米樂用肩膀架著電話，兜里掏出鑰匙，打開房門，示意母親先進屋，他則繼續在外面通話。
老太太不明所以，就進了屋，這是個小獨單，算上廚房廁所應該也就不到三十平，進屋就是臥室，廚房廁所在一側，采光倒是還可以。屋里鋪著地板，老太太也沒換鞋，干脆就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等著。
一門之隔，而且門也沒完全關上，坐在門口仍然可以清楚的听到兒子打電話。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還有一天嗎？海鮮提前買就不新鮮了！牛肉沒關系，一會兒我就帶回去！嗯，好的，愛你哦！乖啦，我一會兒就回家，這里還有點事需要處理一下，很快呢！寶寶不急哦！”
老太太想進屋不听，可是屋里鋪著地板，不知道拖鞋在哪，正猶豫著，兒子掛斷電話進來了，老太太本能的站了起來。
“媽，進屋吧，不用換鞋。”
米樂也沒換鞋，踩著地板就直接進了房間。老太太跟在後面，忍不住追問道︰“滿倉，好好的上這來干什麼啊？你多租個房子不還得花錢嗎？”
接了媳婦電話，米樂又有些不耐煩，“不租房子你住哪啊？”
“啊？那家里呢？”
“媽，現在這就是家！”
“我是說，胭粉街那里。”
“胭粉街拆遷了。”
一句話，老太太腦袋嗡得一下，險些再犯病。她老，可是不傻，一瞬間，什麼事情她都明白了。
“媽，為了租這房子我跑了好些地方，你看這采光多好？樓層不高，可是顯得豁亮！您一個人住，兩個屋也多余，收拾也累得慌，你看看這，廚房廁所，什麼都是齊的，關鍵里原來的地方也近，您去哪遛彎，買菜也都認識！”
兒子說什麼，老太太完全都沒听進去，腦袋嗡嗡直響。
被扔在醫院的急診部觀察室里兩個多月！到今天才把自己接回來，原以為是兒子得到了消息，知道自己沒事，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天還沒涼的時候，自己就已經完全恢復了，他等到現在才來……
拆遷……
老太太強壓著心中的怒火，緩緩問道︰“拆遷不是得簽合同嗎？”
語氣態度的轉變，米樂立時就感覺到了，所以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也露出了些許不自然來。
“是啊，咱明天就去把合同領來。”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非得我去嗎？”
這時候米樂更不自然了，“可不嘛，房子是您的名，您不去辦不了啊！”
本來只有九成的把握，現在這麼一問，老太太最後一成的希望也破滅了。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米樂尷尬地笑了一聲，“媽，瞧您這話說的，拆遷這玩意還管你同意不同意，你攔得住政府嗎？”
老太太捋了捋頭發，看了看身處的這間屋子，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滿倉啊，你替我租了這個房子，是替我同意了？”
米樂解釋道︰“不是說我替你同意，拆遷，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咱沒得選啊！”
老太太強忍著悲痛，兩只眼直勾勾的抽著兒子，“我不信。”
米樂目光閃躲，道︰“這事還有假的不成？”
老太太搖頭，“我不信就非得同意！自打我和你爸結婚，就一直住那間房，就是在那里有的你，你爸也是在那走的！那是我家！這里不是！”
老太太說著，站起身就往外走。米樂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老太太都走到門口了。
“哎？媽！你干嘛去啊？”
“回家！”
米樂上前兩步，一把把老太太拉了回來，“媽，您鬧什麼啊？踏實在這住這就得了，胭粉街拆得破破爛爛的，你還回哪去啊？”
“你放開我！”老太太真急了，玩了命的要掙開兒子的手。兒子被鬧的心煩意亂，愣是從門口把老太太給抱了回來。
大病初愈，在醫院里饑一頓飽一頓的，兩個多月能瘦了20多斤！老太太今年還不到70歲，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有怎麼能掙得過身強力壯的兒子？
“媽！你冷靜冷靜！”
老太太被按在床頭，氣呼呼地看著兒子，看這逆子到底要說什麼。
“拆遷那是國家的決定，那是你一個人能攔得了的嗎？你不同意那叫反對政府決議，不顧公共利益，人說你是釘子戶，好听嗎？你這不是給我上眼藥嗎？你知不知道你兒子是國家公務員？”
老太太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楮的時候，眼圈已經紅了。
“滿倉，我一個人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月，連吃飯的錢都沒有，沒人知道我有個公務員的兒子！我在醫院里，去垃圾桶里撿剩飯吃，被人當做乞丐我都不怕，我害怕被人叫釘子戶嗎？”
老太太受過的委屈，從來沒向兒子說過！這次終于忍不住了。
一番話，說得米樂面紅耳赤，這小子也是惱羞成怒，瞪著眼道︰“說好話你怎麼不听呢！和政府作對能有好下場嗎？你看哪個釘子戶得好了？”
老太太怒極反笑，“我都在垃圾桶里撿吃的了，還能壞到哪里去？”
米樂喘著粗氣，猶豫半天，還是忍住了，聲音緩和下來，勸道︰“媽！和他們對抗沒咱們的好果子吃，真的，您別鑽牛角尖，趕緊把合同簽了吧，我在里面有哥們兒，還能多拿點錢，繼續耗著也沒有什麼意義了，不會多給的！”
老太太也不拐彎抹角了，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絕望，道︰“你著急讓我簽約，就是為了那筆拆遷費吧？”
米樂一時語塞。
不過話既然都點破了，他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沒錯！媽，咱簽約不就是為了錢嗎？我的情況你也知道，結婚，人家彩禮一分錢沒要，酒席人家拿的，旅游人家出的，我現在住著人家的房子，開著人家的車，我手里沒點錢我腰桿都挺不起來啊！媽！你忍心看你兒子那樣嗎？你知道人家說我什麼嗎？都說我吃軟飯！”
老太太索性閉上了眼楮。
吃軟飯，或許她這個有志氣的兒子還沒意識到，今天到現在，自己的老娘還沒吃上飯呢！中午人家好心給買來的飯，她都沒來得及吃上兩口，直到現在，老太太還餓著！
你說吃軟飯！
米樂絲毫不覺得，反而覺得自己很委屈︰“媽，今天咱就有話直說，你是要兒子還是要房子！”
一個選擇，扔在了老太太面前，不過米老太知道，兒子的選擇已經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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