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齊了，來，我們開會！”
停電了，偌大一間會議室里，只有一個打火機上的火苗，散發出昏黃、微弱的光。
火光搖曳，人影影影綽綽，因為是逆光的關系，只能看到從門口走進來一個人影，雖然看不清臉，但是那身形，那動作，分明就是老葛！
黃鵬浩大拇指按著打火機的開關，手在不停的發抖，導致火光晃動，更加看不清了。能看到的，只有會議桌前，小哥幾個蒼白的臉。
葛鳳山的聲音並沒有多麼恐怖，進來，關門，似乎和以前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如果不是知道他死了，或許這只是個平常的加班會而已，只是……
“弟兄們久等了。”葛鳳山把手里的夾包放在了桌子上，坐上了主位。說著話，使勁晃了晃頭，隨口道︰“這幾天可能是沒睡好，半邊頭特別疼！”
早上的時候，孫希亮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看了，葛鳳山的腦袋，正好被挖掘機的大機械臂砸中，腦袋都砸扁了，半邊頭都碎了，能不疼嗎？
他坐在老葛的旁邊，幾次想扭頭過去，可是生怕看到那個被砸扁的腦袋，最後他鼓起勇氣，眼楮往旁邊掃了一下，可是還沒等看到，會議室里那最後一點火光滅了！
打火機不是蠟燭，不能長時間燃燒。黃鵬浩因為緊張也沒注意，手里打火機越來越熱，他感覺到燙的時候，已經晚了，一下子沒拿住，打火機掉在地上，屋里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這次是徹底黑了，因為門被關了起來。
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屋里七個大男人連大氣都不敢出，這時候地上掉一根針都听得見。
好在，一直沒有什麼恐怖的事情發生。
可是這時候，什麼事情都沒有，或許才是最恐怖的。
孫希亮感覺自己的頭發都要立起來了，黑暗中，就在自己的座位旁邊，不足一米的地方，坐著個死人，誰能受得了？他手忙腳亂的在桌上摸，總算摸到了自己剛才用過的那個打火機，哆哆嗦嗦的打著，一片微光再次出現。
面前，黃鵬浩、陸明展、尤小剛等一眾兄弟，一個個都被嚇得面色蒼白，眼神都看著自己右側的那個位置。孫希亮哆哆嗦嗦的轉過身子，就見一張蒼白的臉湊了過來！
“借個火。”
那張臉正是葛鳳山的，嘴里叼著香煙，對著自己手里的打火機就來了。看起來似乎和平時沒什麼不同，只是臉色略顯得蒼白而已。
點完煙，老葛吸了一口，然後隨意地捂了一下腦袋，面露痛苦的表情，嘴里嘟囔道︰“草，真特麼疼！”
孫希亮發現，他捂的位置，正好是被挖掘機砸扁的那一側！
難道說……他並不知道自己死了？
還召集大家開會？
“今天開會，其實不是工作上的事，就是有點心事，想和哥幾個聊聊！”葛鳳山很自然的彈了彈煙灰，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在座七個人面面相覷，都不敢接茬，生怕他想起來自己已經死了這回事。
老葛自顧自道，“這兩天睡得不好，老做夢，我夢到……拆遷的時候，小六開的挖掘機翻了，把我砸在下面，你們說可笑不可笑？”
呵呵……
有個膽小的，已經被嚇得暈了過去，清醒的這六個，臉色也是一個比一個難看。
“做完那個夢啊，我就開始頭疼，有時候我就琢磨，這是不是報應啊？“
孫希亮、陸明展還有黃鵬浩幾個人當時都沒在現場，可是听黃皮子等人回來說了早上的情況，白長生一個人鎮住了他們四十幾個，指著牆上的“拆”字，說念“報”，還寫了個應字讓老葛讀，老葛臨死的時候嘴里還喊著報應！
報應……
他們幾個不敢接茬，老葛繼續說︰
“想到這，我就琢磨，咱們哥幾個干拆遷，說實話，缺德事沒少做，我想，我要是這樣了，那……你們幾個呢？”
這句話出口，這幾人齊齊打了個冷戰！
報應……
老葛的報應，是被挖掘機砸死，那自己呢？
他做的那些缺德事，哥幾個也都做過啊！
老葛說完，眼楮盯著陸明展。
陸明展差點嚇得暈過去，見狀趕緊搖頭，“葛主任，我……我沒干什麼啊！”
葛鳳山冷笑一聲，陰沉沉道︰“半夜砸玻璃，堵人家鎖眼，從樓上放水沖人家，你哪樣沒干過？你……不該遭報應嗎？”
陸明展都要嚇尿了，連聲分辯︰“那……那都是領導讓我干的啊！領導讓我干啥我干啥，我就是個跑腿的……你應該找他們啊！”
葛鳳山抽了口煙，沉聲道︰“你說的也沒錯，不過，有位大神告訴我，不能找領導報仇，哪怕是副科級都不行！我得听那位大神的，所以，這筆賬，只能算到你頭上！”
陸明展已經哆嗦成一個了，不知道這筆賬會怎麼算。
葛鳳山沒理他，扭頭看孫希亮。
想起那個被砸扁的腦袋，一只眼楮幾乎要被擠出眼眶，臉上還淌著血，孫希亮的魂都要飛了，尸體他都見過，可是這人又完好如初的坐在了自己身邊，這誰受得了？
葛鳳山目光掃視幾人，搖頭嘆氣道︰“兄弟們，真得琢磨琢磨了，咱們打著政府的旗號，干那些事，對嗎？會遭報應的！”
“砸玻璃、灌水、堵鎖眼，斷水斷電斷煤氣，給人家門上涂大便，往人院子里扔蛇，毒死人家狗……然後說，這是為了公共利益，為了經濟發展……”
“兄弟們，不能這麼干啊，會遭報應的！不得好死啊！”
在座的，就數黃鵬浩算是比較膽大，他哆哆嗦嗦道︰“老大，你說的對……這個活咱以後不能干了！我……我明天就辭職……我要當好人！”
葛鳳山微微點頭，“不錯……不錯，辭職了，以後就不造孽了……可是，之前造的孽呢？”
這麼說，黃鵬浩更害怕了，這是要算賬拉清單的節奏啊！
葛鳳山幽幽道︰“弟兄們，你們知道，我最大的罪過是什麼嗎？”
黃鵬浩木然搖頭。
“我最大的罪過，就是沒有罪啊！”葛鳳山聲音淒苦，“因為我們替公家辦事，就有恃無恐，這才是我們最大的罪過，你們明白嗎？法律不懲罰你，報應就會找上門！”
“我，就是前車之鑒啊！”葛鳳山說著，一張臉開始扭曲，頭部似乎受到了重物的擠壓，左側的顱骨碎裂，一點點向下凹陷，在重壓之下，一側的眼珠往外突起，幾乎要被擠出眼眶，同時，鼻子、嘴和眼楮里往下流出鮮血，一張臉變得猙獰恐怖，和他死的時候一樣……
“這就是我的報應，你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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