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國濤松開妻子，擦了擦眼淚，轉身打開了貨箱。跳上車，他並沒有著急去取藥，而是站在貨箱里，對外面排隊的病友，開口說話。聲音並不是特別大，不過全場鴉雀無聲，倒是每個人都听得見。
“諸位，我就是群里的老哨兵，咱們在網上已經說明白了，借藥還藥，我不要利息，也不在乎以後這藥會不會降價，今天從我這拿走一盒，到時間的時候，甭管是兩年後還是二十年後，你得還！”孫國濤說著，眼圈再次紅了。
“不用我說，大家想必已經猜到這一車藥是怎麼來的了？也清楚我為了這一車藥將要付出什麼代價！大家家里都有病人，最能理解病人的心情，藥就是命，我女兒今年剛剛九歲……今天你把藥拿走了，到時候不還，我女兒就沒藥吃！我……我不多說了，大家做事憑良心！”
幾句話說的，下面不少人的眼圈也開始泛紅。
“你放心吧，我們心里都清楚，你對得起我們，我們肯定對得起你閨女的！”
“我和我兒子交代過了，哪怕我沒活到那個時候，也有人還你這份藥！”
“老哨兵，甭說了，我們領情！”
“肯定還！誰不還誰下輩子還得這個病！”
“對，下輩子還得這個病！”
其實，所謂的借藥協議並沒有多少法律效力，今天藥拿走了，幾年後人家會不會還，甚至人還在不在都很難說，憑的就是一個良心。
听大家這麼說，孫國濤點了點頭，轉身進入了箱貨的內部。
伊馬替尼的包裝箱，化成灰他都認識，可是……
貨箱里面不小，幾乎可以讓一個成年人在里面直立行走，不過里面拉的貨物並不太多，只有最深處堆放了十幾個泡沫包裝箱。
紙箱的外包裝上的確全都是英文字母，但並不是伊馬替尼。
這是一批進口疫苗，有流腦疫苗，有水痘疫苗，卡介苗、百白破……一排排一行行，整齊的放在保溫箱里，唯獨沒有女兒的救命藥！衛生防疫站不單單為慢粒患者發藥，還負責為適齡兒童注射疫苗！
孫國濤愣在當場，大腦一片空白。
藥呢？藥呢！
上禮拜他親眼看見蔣本茂抱著十二箱伊馬替尼進了防疫站的庫房！為什麼這周改成了疫苗？
孫國濤血都涼了。
外面，離車廂最近的許佳最先發現了異樣，柔聲問道︰“怎麼了？”
“藥沒了……”孫國濤心如死灰！
三個字，聲音並不大，可是外面所有人都听見了，頓時一片混亂。
“怎麼會這樣？”
“今天，這輛車並沒有運伊馬替尼，車里是幾箱疫苗……我搞錯了。”
孫國濤低著頭，從車廂里走了出來，心如死灰，面如死灰。
籌劃了一個多月，多次往返津州踩點，準備多套方案，甚至還和妻子離了婚，一切都非常順利，車也劫到了，而且沒傷人命，結果，車里並沒有藥！
他已經做好了舍身炸碉堡的準備，他奮不顧身，他披荊斬棘，終于拉響了手里的炸藥包，可是人已經灰飛煙滅，碉堡卻紋絲不動……
“對不起……”孫國濤看著妻子，淚成兩行。
因為這件事，可能要面對五年以上的刑期，而這五年，高昂的藥費得靠妻子一個人去面對……
五年後，露露應該14歲了吧，算是大姑娘了。
可是，她活得過五年嗎？自己從監獄中出來，還能不能再見到她？
孫國濤一想到這，感覺心都要被撕裂了。
車外，其他病友看老孫的表情也都猜出了個七八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大家伙亂成一鍋粥。
……
正在這時，遠處，又一輛廂式貨車開進了咸水灘，車的樣式型號和孫國濤開來的這輛幾乎完全一樣，立時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第二輛箱貨避開人群，停在了二十米開外，車上跳下一人，年紀大概20歲左右，一身白色風衣。那人目光掃視了一下人群，然後轉到車尾，打開了貨箱。
站排這些位病友或者家屬一個個都是面面相覷，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又一輛一樣的藥品專用車？什麼情況？老哨兵劫的是車隊？團伙作案？
就看這白衣人跳上了貨箱，手里擺弄著一款廉價的擴音器，不一會兒，大喇叭的聲音傳了出來︰
“廠家直銷，伊馬替尼，吐血大放送，虧本大酬賓，原價一盒兩萬多，現價只要九塊九！九塊九你買不了吃虧，九塊九你買不了上當！誰買誰合適，誰買誰便宜！”
“天陽市最大制藥廠，諾則制藥廠倒閉了！老板錢誠吃喝嫖賭，欠下了3.5個億，帶著他的小姨子跑了。我們沒有辦法，賣藥抵工資。原價都是一萬多，兩萬多的進口藥，現在通通只要九塊九，通通九塊九！你不用問價，也不用講價！通通九塊九！錢誠你不是人，我們辛辛苦苦給你干了大半年，你不發工資，還我血汗錢！”
這一通廣告打的，排隊那些位全都懵了，有人懷疑自己听錯了，等著喇叭又循環一遍，這才確認，說的是伊馬替尼——治療慢粒白血病的特效藥。
原價兩萬多，現價九塊九……
這特麼要是真的就見了鬼了！
不過，大家轉念一想，哪怕就是賣假藥的，也沒必要把假藥賣的這麼便宜吧？哪怕是用面粉做的，加上包裝這價格都下不來吧？賣假藥就圖九塊九？這位是腦子不好還是腦子不好？
不用說，腦子不好這位就是白長生。
老白見沒人過來，也不著急，拿了個小板凳就坐在貨箱里面，隨手拖過一箱藥來，刺啦刺啦就往下撕包裝，外面的箱子打開，里面一小盒一小盒拿出來，金字塔形碼在旁邊，算是當個招牌。
這下大家都不淡定了，成箱的藥，很多人都沒見過，只是覺得包裝上的logo有些眼熟罷了，可是里面的藥盒，在場的每個人都研究過無數遍，那是伊馬替尼，原廠的，沒錯！
眼楮盯著那一盒盒救命的藥，不少人的心眼都開始活動了，假的無非也就是十塊錢而已，萬一是真的呢？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脫離了隊伍，走到了老白的車前，身後頓時跟了一群人過來。有人掏出十塊錢來拿了一個，拆開包裝，看到里面的小盒以及黃色的藥粒，又用舌頭舔了舔，然後激動的點頭！
沒錯，是真藥！
這種藥他們都太熟悉了，形狀，味道甚至包裝上的每一個圖案、字母，更何況進口的原廠藥有著非常先進的防偽手段，一般很難仿制。
“我要一盒，不兩盒，不……”排在第一的人想多買，又回頭看了看後面的人，為難道︰“還是兩盒吧。”
老白蹲坐在車上微微一笑︰“放心，貨源充足，每人限購一箱！”
一箱12盒，正好能吃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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