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我老伴兒也帶走吧！我不忍留她一個人在世上孤苦伶仃……”
老白心里發堵，這樣要求的背後，有著怎樣的悲哀？
“不是還有女兒女婿嗎？是把老太太接過去還是送到養老院，總有個解決辦法，老太太陽壽未盡，我不能這麼做啊。”
向老爺子的魂魄看著在屋里念念叨叨，忙忙碌碌的陳奶奶，滿臉都是憐憫，口中喃喃自語，道︰“她這樣，已經三年了，許是老年痴呆了吧？我以前打听過，說是什麼海默癥，到後期六親不認，不是罵人就是打人，我不怕，我壯，她打不動我！可是別人不行啊，我女兒女婿……”
老人心中淒苦，話不說不快。
“倒不是說我閨女就不孝順，可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孩子都挺忙，人家都有自己的事情，這麼個瘋老婆子……現在還好，就是健忘，有時候不認識人，可是要真是到了後期，又是作又是鬧，和孩子這點親情怕也要淡了……”
“死就死了，活到這個歲數，我們早就把這事想開了，可是我們怕拖累子女啊，一輩子就這麼幾個親人，再成了仇，人心經不起試探，早點死了，讓她們哭一場就得了，別到最後死了死了，還遭人記恨……”
這就是人老了之後的悲哀。
“我還想著，這麼多年的夫妻，再有幾年，把她伺候走了，我最好是一頓大酒，把自己喝死就完了，沒想到，我沒熬過她！看她病病歪歪的樣子，還挺有精神……”
老白理解老人的為難之處，可是事情卻不能這麼做。
正說著，家里的電話鈴響了，老太太放下手里的正在洗的米，擦了擦手過去接電話，是女兒從國外打回來的。
“小靜啊？我們這都挺好，沒啥事！你爸啊，你爸睡著呢，他你還不知道，吃完了就睡，看著電視也能來一覺，現在又胖了！渺渺怎麼樣？放假也不說回來看看，人不回來打電話有啥用？啥視頻啊？我和你爸哪會用那個？手機早就沒電了，我也沒充，行，我得空找個人問問。”
電話掛斷，老太太臉上多了絲喜色，嘴里嘟囔著，“手機在哪呢？還得找充電器，家用電器，電視就是家用電器……”走到電視旁邊，卯足勁兒把電視抱了起來，之後疑惑，我抱它干什麼？于是老太太放下電視繼續去淘米。
電話里有來電顯示，老白過去看到了號碼，然後魂魄歸體，用自己手機把電話撥了過去。
“您好，是向女士嗎？陳奶奶托我幫她弄一下微信，要不你加我一下？”
加上向文靜的微信，老白進樓，敲響了102的大門，屋里傳來陳奶奶的聲音︰“來了，誰啊？”
門打開，老白自我介紹︰“陳奶奶吧？您女兒向文靜讓我來的，您不是要和她視頻嗎？”
“視頻，視頻！對對對！”老太太剛剛接了電話，還沒忘這回事，趕緊把老白讓進了屋。
白長生連通視頻，並沒有著急讓老太太和女兒通話，而是直接走進了臥室，把鏡頭對準了床上向老爺子的遺體。
死人和活人，還是很好區分的，尤其是已經死了接近72小時，尸體已經呈一定程度的腐敗，腹部由于腐敗氣體而膨脹，顯得肚子特別大，表皮已經出現了綠色斑塊，甚至有了水泡。
往臉上看更是明顯，因為體內產生的腐敗氣體，導致面部腫脹，眼球突出，嘴唇外翻，容貌已經難以辨認。
難以想象，老太太就躺在這具尸體的旁邊，睡了三個晚上。
視頻那邊，傳來“啊”的一聲驚呼！
……
警察來勘探現場，當然也少不了向老白詢問情況，有視頻的事情，也比較容易解釋，說是被老太太拉來幫忙和女兒視頻，感覺屋里味道不對，發現了老人的尸體。
陳奶奶神志不清，也說不清楚老白是怎麼進來的，不過她女兒可以為老白證明。
尸體被人用被單卷了出去，喪事還得等向文靜回來才能夠處理，閨女不忍心讓老太太住在剛剛死人的房子里，委托警方把老人送到附近的酒店，她訂了晚上的機票，應該會在第二天回來。
現場忙忙碌碌好多人，老太太茫然地問︰“這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沒有人忍心告訴她。
警察接受了向文靜的委托，要帶老太太去酒店，老太太的倔脾氣上來了，大吵大鬧，說什麼也不走，視頻里閨女已經哭成了淚人，可是誰都勸不了。沒辦法，最後只能留老太太一個人在家，大門關上沒多久，又傳來老太太念念叨叨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和誰說話。
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老白也上了自己的那輛猛禽，剛發動汽車，就看小區門口，陳奶奶拿著小板凳，坐在了牆根底下的陰涼處，笑眯眯地看著過往的行人。
老白心中一動，下車過去，問道︰“陳奶奶，您坐著干嘛呢？”
“我家老頭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我在這等他。”
一句話，說的老白鼻子發酸。
老太太看不見，向易豐的魂魄其實就在她面前，老頭蹲著，兩眼已經哭的通紅。
“尊使，你給她個痛快吧，讓她跟我走，在我身邊也有個照應，你看她一個人……”
老白心里也不是滋味，皺眉道︰“老爺子，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老太太沒病沒災，現在我要是勾了她的魂魄，不是等于殺人嗎？不如這樣……”
……
又是一天清晨，天剛亮，陳奶奶就醒了，翻身起床，拿起衣服要去客廳，就听身後向老爺子的聲音︰“醒了，就在這穿吧。”
老爺子胖，套頭的圓領衫套不進去，喊老太太︰“你幫我一把！”
兩人穿好衣服，一個人在廚房，一個人在洗手間，把臉洗了。老太太說︰“你等著，我給你買早點去。”
老頭刷完牙，把東西放好，道︰“得了，一塊去吧，讓你一個人去回頭你又不給人錢！”
還是四根油條，兩碗豆腐腦，兩人面對面，呼嚕呼嚕地吃完，老太太去刷碗。
老頭道︰“明天開始，我要給人去講課，一早走，到晚上回來也晚，你就不用等我了！你自己吃飯。”
“你一個廚子還給人講課？”
“那咋地？廚子不也得學嗎？你不用管了，我隔一天去一次，一覺醒了看不見我別慌，啊！”
“那行，我明天早點給你弄口飯吃。”
“不用，我走的早。”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睜開眼，往左邊一看，床鋪是空的。老太太喃喃道︰“這老頭子，還真早，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