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郝老爺子佇立在窗前,眼眸微沉,如同幽深的古井,一片晦澀不明。
他闔上雙眼,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幕幕,心中依舊未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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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看吧。”
郝歡顏將早就準備好的資料遞給郝老爺子,他接過,仔細閱覽著一字一行,心髒仿佛縛上了一塊巨石,漸漸跌落谷底。
“這是郝明忱這些年與金家的來往交易記錄。”郝歡顏沉聲道,“金家給他提供金錢支持,他成為金家的□□,真是有來有往的好買賣啊。”
隨後,她頓了頓,又添了一句,“這僅僅只是我現階段能查到的一部分,隱藏的也許還有更多。”可只是冰山一角就暴露出了這麼多問題,若是全部查出來,恐怕毀掉的不止是郝明忱一人,甚至還要賠上整個郝家。
這話郝歡顏沒有說出口,不過郝老爺子卻心照不宣的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糊涂啊!他真是糊涂啊!金家這灘渾水是他能淌的麼?”郝老爺子仰天長嘆,痛心疾首道。
金家發家不干淨,有黑道背景,傷天害理的事情做過不少,而至如今,雖然已經洗白了大半,卻也未能完全上岸。所以但凡愛惜羽毛的大家族都不會與金家走得太近,唯一與其有幾分瓜葛的就屬凌家了。
早年金家老家主對凌家老太爺有過救命之恩,凌家老太爺銘感于心,與他結為莫逆之交,感情十分深厚,直到金家老家主過世,新家主又過于不著調,這才與之慢慢疏遠了。可兩家偶爾還是會有走動的,譬如上次金潤集團周年慶宴會時,凌亦淼就作為代表出席了。
金家富貴,若是循規蹈矩,低調發展,並非不能改頭換面。無奈新家主也就是金于越和金悠涵的父親好高騖遠,偏又能力不足,一番折騰下來弄得金家不進反退。為了圈錢,病急亂投醫的金父居然重操舊業,干起了從前的老買賣,讓金老家主生前為了洗白所做的全部努力一朝白費,險些被上面人查了水表,讓金家徹底毀于一旦。好在關鍵時候,金于越從國外讀書歸來,力挽狂瀾,這才堪堪保住金家的根基,而他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金家新任掌權人。
後又不知他用了什麼手段,竟讓金家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元氣,甚至迎頭趕上,坐上了行業龍頭的位置。可早些年的事情終究讓金于越多了幾分忌憚,不敢北上在首都拓展生意圈,只得蜷縮在華南一角,面上倒也算是安分。
“金家只是一顆棄子,當年就該覆滅的。若非正值大選,幾方勢力博弈不休,讓金于越鑽了空子,豈能給他們保有苟延殘喘的機會?好在金于越也算是個聰明人,主動把大半家財上繳,上頭那位這才松了口,讓金家人多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可到底是掛了名的,一旦連最後的利用價值都壓榨完了必定會被毫不吝惜的丟一邊去,誰還能保住他們?甚至連凌老頭都不敢出面,只能悄默默的讓亦淼那孩子去看幾眼,也算是成全了最後的情面。他郝明忱又算得了什麼啊?別人唯恐不及的禍事他還劈頭擔子一頭熱的往上湊,真嫌自己死得不夠快是不是!”郝老爺子捂著胸口,怒聲罵道。
郝歡顏連忙為他倒了一杯茶,又拍拍他的背脊讓他順氣,沉聲道,“恐怕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而是自以為能突破迷障,看透真相,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罷了。”
郝歡顏嘴角溢出一抹輕蔑的笑意,“一來是由于我這個好大伯自作聰明,以為金家既然能夠平安度過那年的危機,大抵也是有幾分能耐的,這才錯把炮灰當做寶,與金家攪和在一起的。二來則是因為金家出手闊綽,錢帛動人心,郝明忱自然也不例外。三來怕是受人挑撥……”郝歡顏頓了頓,翻出手機的那張照片,指著畫面中的那個男人冷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里面應該有趙家人的手筆。”
“趙陸生?趙家!”郝老爺子瞪大眼楮。
郝歡顏施施然道,“听說大伯有一個相好的,曾經就是趙家人所掌控的鼎升集團旗下的一名小員工。”
“混賬東西!”郝老爺子直接摔了茶杯,顯然是氣得不輕。他老人家思想保守,始終認為男人應該注重家庭,絕不可以跟外面的那些女人胡來。郝明懷就是受他影響,當年哪怕和葉秋瀾鬧成那樣,也沒動過出軌的念頭。直到兩人離婚多年,與何淑香情投意合後,才再婚開始新生活。
郝家自認家風清正,誰知竟養出郝明忱這個不成器的玩意,做事沒幾分能耐,花花腸子倒是一堆,真是氣煞他也!
郝歡顏冷笑,這才哪到哪兒,郝明忱做過的蠢事,可遠遠超出了郝老爺子的認知。
“三年前,金潤集團惡意打壓收購振業電子科技有限公司,並且通過黑方勢力對振業老總的家屬進行暴力威脅,逼得這一家老小無路可退。最後振業老總跳樓自殺,其妻兒被迫四處漂泊,至今連個安身之所都沒能找到。而負責為金潤集團遮掩擦屁股的人,正是郝明忱。”
聞言,郝老爺子不覺皺緊了眉頭,臉上多了幾分肅然之色。
郝歡顏繼續道,“前年,金潤集團旗下的一家地產公司為了拆掉一片舊居改蓋商業大樓,威逼利誘讓那里的居民搬出去。其中有一戶人家不肯,他們就讓幾個小混混去人家家里打砸搶掠,甚至還不小心打死了那戶人家里的一個老太太。金潤集團靠著郝明忱的關系,買通了當地警局,簡單賠了點錢就把這事給揭了過去,還趁機奪了人家的房,把那一家人害得苦不堪言。”
郝老爺子捏緊了座椅的扶手,眼中染上一片戾氣。
“還有去年,金家小姐金悠涵出于嫉妒之心,設計讓人用硫酸潑了一個新晉女星,那女孩當場就被毀容了,甚至連一只眼楮都瞎了。她的父母多次想要追查真凶結果被阻,試圖上網發帖討個說法也被人壓了下去……”
“這也是,明忱做的?”郝老爺子聲音嘶啞道。雖然是疑問句,可語氣卻已然肯定。
郝歡顏嘆了口氣,終究點了點頭。
“這些年,郝明忱和金家狼狽為奸,為了那點錢喪盡了良心。若非我那日起了疑心,讓人去查了查,我實在難以想象他居然會做出這麼多助紂為虐的惡事。而趙家,明明對這一切了若指掌卻故意按捺不發,究其根本,其一怕是沒能掌握關鍵證據,只得暫時隱忍。其二,就是想要打我們個措手不及。一旦這些事情被曝了出來,不止是郝明忱,甚至我們郝家也會受此牽連,危在旦夕。到那時,哪怕是爺爺您舍了這把老骨頭,估計都護不住我們。”
郝老爺子如枯樹皮般蒼老的雙手不停地顫抖著,“歡顏,你的意思是……”
“君子棄瑕以拔才,壯士斷腕以全質。郝明忱作惡多端,罪無可恕,若想保住郝家,為今之計,只能舍棄他了。”
郝老爺子猛然一震,隨後背脊一垮,如同被抽去了全部的氣力,整個人都看起來蒼老了許多。
“作惡多端,罪無可恕……”郝老爺子低喃,聲音也多了些許哽咽,“是啊,事已至此,不舍棄他還能如何呢,還能如何呢……”
看著哀慟不已的老爺子,郝歡顏心中泛起陣陣不落忍,可這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尋死路。
郝老爺子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兀自傷感了一會兒,終是下了狠心,“我知道了。歡顏,去告訴你爸爸,讓他千萬不要再插手這件事請。”
郝歡顏心念一動,不安道,“爺爺您……”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教好兒子。”郝老爺子老淚縱橫,“我愧對郝家列祖列宗,此等不肖子孫,就讓我親自動手吧。別再連累了明懷,讓他沾染上舍棄兄長的罪孽。”
“爺爺……”郝歡顏還想再勸,可郝老爺子已經不想再听了。他揮了揮手,示意郝歡顏出去,郝歡顏滿腹的話只得哽在喉間,隨著那聲長嘆,徹底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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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歡顏剛下樓,就看見迎面而來的郝歡虞。
她見著郝歡顏,似乎有些心虛,可依舊極力保持著那股屬于世家女的高貴範,挑眉冷聲道,“郝歡顏,好端端的,你來這兒做什麼?”
“這里是郝家,是我爺爺住的地方,我是爺爺的親孫女,難不成我來還要向別人匯報?”對著郝歡虞,郝歡顏徹底沒了好臉色,嗤笑道。
感受到郝歡顏對自己的輕蔑,郝歡虞心中一怒,說話也就失了分寸,“爺爺的親孫女?你也配!誰知道你那個小門小戶出身的媽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要臉的勾當,為了攀附我們郝家,硬是將別人的種往我二叔頭上賴,我可不……”
“啪。”
一陣清脆的巴掌聲驟然響起。
郝歡虞捂住吃痛的臉頰,瞪大眼楮,看向滿面寒霜的郝歡顏,不可置信道,“郝,郝歡顏,你瘋了,你居然敢打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