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翎墨先一步出了房間,不願回想之前都看到了什麼。林氏趕忙上前,眼巴巴含著熱淚,就想知道兒子怎麼樣了。
“金嘯現在沒事。”他安撫金夫人,“只是他需要驅除身上……的邪物。”
“那是不是有危險?兒啊!”林氏邊呼喊邊要進去。
胡瀅這時也從書房出來,示意他們都往前湊“別,你們別過來湊熱鬧,萬一再把你們著上,剛好了兒子又瘋了爹和娘就熱鬧了。”
“這位是?”金士力端量胡瀅,不知她與秦翎墨是什麼關系。
宰相大人反應快,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她是玄心正宗宗主的秘傳弟子,旁人不知道的,宗主不在時,她就可以幫忙處理些事情。”
玄心正宗就是瓖金的招牌,尤其還是宗主秘傳弟子,一听就很高大上。
“那犬子現在?”
“放心,過會兒就好了,現在別去打擾,那畫面……呃,就是親娘也得嫌棄。”胡瀅撇了撇嘴,事情沒消停前,她是不會再進去了。
林氏一听這話鋒明顯不對勁啊,她便嚷嚷著要進去。
要不說女人柔弱,為母則剛。金士力愣是拉不住她,秦翎墨一外人男性總不好上前拉拉扯扯,胡瀅叉腰吼了一嗓子“喊什麼喊啊!老實在這等著什麼事都沒有,進去你是嫌那些蟲子正沒新食糧繼續圖謀造反是吧?我告訴你,這叫殺人滅口!”
林氏愣住了,眼角還淌著一顆半的淚珠。她也是讀過幾年書的,所以知道這圖謀造反,殺人滅口不是什麼好詞,怎麼兒子中了次邪還造反了?難道這是暗示自己去……大義滅親?
她這剛緩過來點心氣差點又涼透了。旁邊的金士力也是面色一變,瞬間就已經聯想到滿門抄斬,兒女賣身葬父的場景。
胡瀅對他們突然安靜下來深表滿意,剛想再說兩句就被秦翎墨攔住了“你再說下去,金府就要沒人了。”
他不等胡瀅疑問,轉臉對金士力他們繼續一本正經說胡話“她意思是說現在金嘯沒危險,可外人進入會很危險,反而會讓事情不可收拾。秘傳弟子平常都不跟人打交道,遠離塵世,這樣心才能純粹,法力高深。所以她不會說人話,見諒。”
“原來是這樣……”
金家兩口子皆松了口氣,差點以為闔府上下都要掛點翹辮子了呢。
旁邊的嬌桃沒眼力見,許是見秦翎墨生得俊就忘了關于他的傳言“可是剛才她說的話听懂了啊。”
宰相大人斜瞥了她一眼“現學,還要向你報備嗎?”
丫鬟立即不吱聲了,金士力劈頭蓋臉訓斥一通,讓她退下去了。
前前後後也一盞茶的時間過去,胡瀅率先推門進去,金嘯正敞著衣襟坐在椅子上,手撐額頭有些沒緩過勁來。
地上的火焰已經熄滅,半點灰燼都沒有。落了層金黃色的碎屑,踩在上面沙沙作響。
胡瀅從衣襟里摸出來幾張小紙片,吹了口氣就落在地上化作兩寸多長的小童子,拿著掃帚簸箕開始四處收集拿著金黃碎屑。
金嘯的皮膚已經恢復原狀,除了還有點發紅外,完全看不出剛才那些密密麻麻的水泡,在狐火焚燒了它們的大本營後,水泡內擠出一只只酒蟲,飛蛾撲火。
“對他們來說,也算是種自救的手段吧。只不過這不是一般的火,靠犧牲是沒法熄滅的。”胡瀅洋洋得意,走到金嘯面前晃了晃手“金公子?”
“…小胡姑娘?”金嘯抬頭眯著眼,剛才那一番折騰渾身酸脹疲憊,連眼皮都仿佛千金重。
“你可算認人啦。”
“……這是怎麼回事?”金公子聲音沙啞,如同吞了全白芍城的咸鹽, 得呼吸都發顫。
“說來話長啊。”
這正說話間,秦翎墨就走到近前。
“認得我了嗎?”
“當然,你是翎墨……”
金嘯話沒說完就見自己好友揚手給了他一巴掌。頓時臉頰發疼,心里發懵,捂著臉目瞪口呆。
這當口上,金士力也過來了,話不多說,啪!又是一巴掌。
這下對稱了,挺有美感。
“你個混蛋玩意!沒事了整什麼邪乎東西,把你娘嚇得差點歸天!還打秦大人的臉,這張臉多重要呢,關乎北唐興衰你懂不懂啊?!”
金士力一頓吼听起來內容豐富,層次頗多,不僅表達了父母關切之情,還不失嚴父的威嚴,更突顯了關心同僚以及心懷天下的臣子忠心。
只不過秦翎墨听了一點也不開心。
金嘯愣了愣,他之前的記憶斷斷續續,听父親這麼一說好像真有這回事。
他示意好友靠近些,之前被扇的指印還有殘留。金嘯抬手稍稍比了比,嘿嘿訕笑“好像真是……”
“哼。”
“我錯了,我錯了……”金嘯起身致歉,剛說兩句就被秦翎墨一把抱住。
金公子心中感動,知道好友擔心他,如果情景倒置,他也絕對會為對方拼命。
此情無需多言,僅一擁抱足矣。
只是宰相大人久久沒松手,金嘯不免有點面紅“好啦,對不起,這次讓你擔心……”
“呵呵,金嘯,賞雪宴。”秦翎墨松開手,挑眉輕笑“等著瞧。”
金大公子頓時覺得天塌地陷,冷汗直流。真想給自己一拳暈過去算了。
他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老爹金士力,後者已經哼著小曲兒往旁邊溜達了。
兒砸,自己作的孽自己哭著也作完吧!
三日後,賞雪宴如期舉行,聲勢浩大。普通民眾雖然無緣參與,卻也得到朝廷賞賜御制熱湯糕點,歡歡喜喜。
胡瀅窩在後院里,桌上放著之前金嘯送的酒寵。她舉起銀壺,金黃的液體徐徐澆落在金蟾上。
小金蟾沐浴其中,顏色更加深邃潤澤,眼珠輕輕一轉,鮮活得幾乎要活過來。
胡瀅邊慢慢澆邊念叨“別著急,知道你喜歡這酒蟲釀的酒水,可一下也不能吃成個胖子。”
她頓了下,不禁捂嘴一笑“也不知今天賞雪宴金公子怎麼樣,絕對被秦翎墨整得焦頭爛額!”
桌上的金蟾似乎回應了一聲,細小的呱呱散在春風里。
胡瀅輕嘆一聲,放下銀壺,坐在石桌前托腮抱怨“怎麼還不回來?好無聊啊!”
無聊的小胡姑娘只好去算一算黑心宰相還欠她多少錢,心情終于歡快起來。
此時距白芍城十多里外的乾陽觀里,肖洛正在將滑落的衣衫穿好,細膩的肌膚一閃而過。
寒冰床前,檀木椅上,坐著個身穿青灰色道袍的男人,頭戴法冠,腰際垂著碧玉雕的葫蘆。他差不多五十上下,滿臉褶皺,每條溝壑都凝成肅穆嚴厲的姿態。
“之前就跟你說過,你總是當耳邊風。如今你也是一宗之主,凡事讓那些弟子們去做,你能不用功法就不用,多說少做事!”
肖洛聞言低頭一笑“老友啊,這可不似你為人啊。”
道長粗眉一瞪“講原則的前提是人沒事!就你的情況,給我先保命!”說完他口氣又緩了緩“也不是要你當廢物,只不過是少作法。當然你要是成廢人,我求之不得。”
听著老友口是心非,肖洛揚起他慣常的和煦笑容,眼底卻慢慢沉澱幾許孤寂。
他望向窗外,青松蒙著皚皚白雪,驚鳥縱飛,落下簌簌雪沙。“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去巫山不是雲。”
屋內,道長負手,搖頭離去。片刻拎著酒壺回來,沖肖洛一舉“與爾同銷萬古愁。”
“奉陪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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