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的路上,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中。
手腳稍微有點顫抖哆嗦,進入鐺亮的浮法玻璃病房內,媽媽插著吸管,並不清醒,醫生低頭徐徐介紹著病情。
他說的仔細,也簡潔。媽媽犯了腦溢血,經過救治已經脫離了危險,現在打了麻醉針,只需要再靜養幾天,便可以出院。
我蹲在床邊哽咽著喊“媽媽”,她的眼睫一團一團垂下陰影,沒有應我。
她還不到四十五歲,唇色蒼白,額間已有白發。她年紀輕輕,已經患了腦溢血,但她從未向我說起。她本來,也是一個被雙親、丈夫寵愛的美麗姑娘,我看過她以前的照片,站在熙陽夏風中,巧笑倩兮,明眸皓齒。可生活,可我,給了她太多挫折磨礪。
紀言澤摟過我的肩膀,他說︰“還好是在早期,並不算嚴重,我們先出去,讓伯母好好休息一下。”
我的肩膀避了避,看看媽媽,跟著他走出病房。
這是他的醫院,他有專屬的休息室。黑白基調,赫梵紫檀木的酒櫃,景德瓷改裝的壁燈,robert cavalli新款的真皮沙發,環繞的巨大落地窗俯瞰著波光粼粼的維多利亞港。
他給自己倒了杯酒,卻給了我一杯果汁,說︰“la腦科最頂尖的adrian醫生這幾天會來新港,到時候再讓他為伯母瞧瞧,應該並無大礙。”
我看著他,問他︰“我媽是怎麼犯病的?”
他垂了眼睫,落地窗外一圈一圈的光霧彌進來,斑駁不清。他說︰“我今天去拜訪伯母的時候,正巧踫上她身體不適。”
面前幾案上玉盞內的數枝海棠開得正盛,我望著那一簇一簇跳躍觸目的紅,拿手碾著它︰“你對她說什麼了?”
他頓了頓,驚詫一般看著我,仿似冷笑出聲一般︰“何子顏,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在質問我麼?”
我抬頭看著他,亦是冷笑起來︰“我便是賣身丫鬟、包衣奴才,也只是我自己的事情。如果有人拿這些事牽扯傷害到我家人,我便是再沒有本事,撐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的蠻勇,總還是有七分的。”
他走近我,俯瞰我,伸手撫我的臉頰︰“你急糊涂了是不是?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什麼?今天當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計較。。”
我別過臉,窗外的雨還一簌一簌的,水霧映在窗玻璃上,凜冽,冰冷,蜿蜒連綿。前塵新怨,一起泛泛涌上心頭。我突然是如此的厭惡與不願忍耐。
我拿手揮開他撫我臉頰的手,瞪著他,一字一頓︰“紀言澤,如果你敢動我媽媽,我殺了你。你信不信?”
他應是從未見過我這種眼神。我在他面前,從來是溫順的、乖巧的、俯首奉迎的,他看著我一時變了眸色。但轉瞬,他已回復平日神色,眼角微翹,似笑非笑,仿似對著無理取鬧的李太白︰“殺了我,是要與我做亡命鴛鴦麼?何子顏,你今天大概累了,如果我是你,會先冷靜下來再說話。”
我掐著手指頭︰“紀先生,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做過些什麼事情,你自己心里當清楚。我只希望,不管我們之間發生什麼事情,不要波及到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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