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哪里特別疼?”
被抱上了救護車,耳邊響起一聲不知道是誰的詢問,隨車的醫生在處理她的傷口,盛知夏迷迷糊糊中覺得今天算是完了——
早上她離開陸慕辰去了劇組,本就做好了應對賀以南的打算,她早上回復了賀以南之後就把手機關機了,半下午的時候再開機,果然發現收件箱里躺著賀以南的短消息︰“電話打不通,聯系不到你,小朋友你是要急死我?再這麼不乖,我要不高興的。”
賀以南短消息里說著不高興,可實質上語氣還算是溫和,用詞也很克制,依舊沒有越界的地方。
盛知夏還在思量如何回復,賀橙橙和寧軒一起走了過來,賀橙橙帶著笑意問道︰“小楚媛,今天寧軒的戲份要殺青了,他傷感著呢,你有沒有什麼禮物打算送給他啊?”
盛知夏一愣︰“什麼禮物?”
再看向寧軒時,他的臉很臭地扭開在一旁︰“算了,橙橙姐,她不懂規矩的,一個小屁孩兒!”
這說著,寧軒頂著一張臭臉走開了,癱在椅子上去背他最後的台詞。
盛知夏還真不太明白什麼意思,劇組殺青要給寧軒準備禮物啊?
她不懂就問賀橙橙︰“橙橙姐,這……”
自從她跟賀以南走得近的事情被賀橙橙知道之後,盛知夏總覺得賀橙橙的反應有點不太一樣了,突出的一點是賀橙橙跟何芝走得很近,明明她從前根本不會去理會何芝。
現在,听見她的問題,賀橙橙笑道︰“你還不明白嗎?不是要給殺青的演員準備禮物,而是寧軒的最後一場戲是領便當啊,劇組會給他大紅包,然後我們也會準備一點驚喜什麼的。”
盛知夏恍然︰“哦,原來是這樣啊……”
寧軒就坐在離她兩步遠的躺椅上背台詞,听見她們的談話,他還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盛知夏面朝他的方向,沒心沒肺道︰“寧師兄,你拿了大紅包,記得請我們吃飯啊!”
“楚媛你……”寧軒本來還在期待著什麼,賀橙橙都暗示到那個份上了,結果盛知夏跟傻子似的,全然辜負了他的期待,寧軒氣得跳腳,再次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甩手走人了。
“笑死我了,楚媛,你可真能折騰他。”賀橙橙在一旁看著熱鬧,隨後問盛知夏︰“真打算什麼禮物都不給他呀?這是你第一部戲,要學會從善如流哦。”
听起來就是個前輩在教育後輩,以防她因為不懂事而斷了自己的演藝生涯。
盛知夏听出了賀橙橙的意思,當下就順水推舟地問道︰“橙橙姐,你打算送什麼禮物啊?我沒有經驗,不是很清楚。”
賀橙橙想了想,道︰“晚上劇組為寧師弟殺青舉辦了一個派對,我們到時候一起送他禮物。”
一起送他禮物?盛知夏還沒答應,賀橙橙卻已經當她默認了,笑道︰“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去準備下一場戲了。你和寧軒的最後一場戲。”
終于到了電影里的男女主角的最後一場戲,整個圍繞著他們的故事好像也贏來了結局——雖然一般電影的拍攝並不是按照劇本的時間順序,有時候劇組的第一場戲拍的就是結局,但是《逐生》這部電影趕了巧,寧軒的最後一場戲,剛好就是他劇本中的結局部分。
“……全體準備,開始!”
隨著章克明導演的一聲“開始”,寧軒扮演的“喬延”躺在了地上,渾身都是血,“竹笙”瘋了般地沖上去,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他摟在了懷里。
為了“竹笙”的舞蹈夢想,為了讓她有機會重回城里,“喬延”做出了巨大的犧牲,甚至包括他的生命,對抗這無法對抗的命運。
寧軒在盛知夏的懷里,他的唇角有血,眼神卻十分溫柔,帶著男孩對女孩最純潔的愛情,他的手緩緩地貼上盛知夏的臉,一邊咳嗽一邊虛弱地說︰“竹笙,你跳舞好看。”
“所以,一定要跳下去……就當是為了我,也要跳下去……”
盛知夏也入了戲,她拍戲時,始終是入戲的狀態,臉上滿是驚恐。
“真好啊,竹笙,我還在想,假如我死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不是你,那該有多遺憾……”寧軒說,他的眼神已經漸漸開始渙散,手已經握不住她的臉。
“不,不要,不要死……阿延,不要……”盛知夏哭了起來,眼淚模糊了她的眼楮,寧軒這句台詞她早就知道的,可是真的讓寧軒演繹出來、說出來,她居然如此觸動。
假如我在臨死之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不是你,那該有多遺憾?
她是死過的,她在臨死前面對的只有仇人,和她一起死的是她的孩子,水里掙扎,完全沒有人來救她,仇人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退路,直到現在還在過著他們美好的日子。
為了愛情而死,為了愛人而死,在最青春的日子里,做出偉大的犧牲,這樣的故事,永遠永遠不會膩。
此情用度千百遍,不生厭倦。
盛知夏抱著懷里的“阿延”,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此刻,寧軒已經不再是寧軒,而是給予了她生命的愛人,好像此刻死去的不是男主角,而是她自己,在她死去的前一刻,有人給了她救贖……
又明明,沒有任何救贖,她在哭自己的絕望。
痛哭失聲,悲痛欲絕,懷里的人漸漸不動,周圍沒有了任何聲音,盛知夏沉在故事里,沉在情緒中,完全與世隔絕。
直到……被人抱住。
直到燈光打過來。
直到嘈雜聲再次擠進耳朵,她听見了有人說話,近在咫尺︰“好了,好了,好了,不哭了,楚媛……”
是寧軒的聲音。
再就是賀橙橙的笑聲︰“章導,今天不僅要給寧軒紅包,還要給我們小楚媛加雞腿啊,入戲太深了,看得我都差點哭了。”
盛知夏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被寧軒抱在了懷里,她的抽搐還沒過去,眼淚還在往下流,長久以來壓抑的情緒在男主角死去的殺青戲份中,爆發了出來。
“還在哭?怎麼了啊?”寧軒溫柔地用手指擦拭著她的眼淚,他臉上還有血,表情卻很驚慌,“第一次看你哭得這麼凶,要是因為我,那我可太有面子了。”
盛知夏抽噎了一下,連話都說不出來,情緒這樣的東西來得太快,突如其來的悲傷深入骨髓,她感覺到了電影里竹笙一無所有的惶恐,更體會到了喬延為愛犧牲的決絕——再鐵石心腸的人,在感同身受時,也會被擊垮。
更何況,她什麼時候是完全剛強的人?
她的前生始終以為自己有人依靠,先是父母,再是陸慕辰,最後是賀以南。
然後,他們一個一個離她而去。
她已經沒有了依靠,也沒有了親愛,只有她自己。
“楚媛,別哭了,嗯?你讓我怎麼辦呢?”寧軒還在溫柔地哄,不停地輕拍著她的後背,全然小心翼翼,充滿著珍視和不知所措。
“緩一緩,緩一緩……”章克明也蹲在一旁,試圖通過轉移話題來分散她的情緒︰“一條過啊楚媛,以後楚媛就叫‘楚一條’,今天寧軒的表現也非常非常精彩,這就是我想看到的表演。”
“章導,新人演員都會有點入戲太深,別擔心,很快就好了。”賀橙橙在一旁道︰“這也是為什麼新人演員最容易墜入愛河了,楚媛,要當心哦。”
賀橙橙的提醒已經分不清是善意還是隨後那麼一說,盛知夏的情緒卻已經徹底緩了過來,她抹了把臉,不動聲色地退開了寧軒的懷抱,重新站起了身,鎮定地說︰“阿延死了,我還活著,要好好活著的,我去洗個臉。”
她轉身就走,彭樂作為助理跟在她身後,寧軒在原地悵然若失,章導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寧總啊,殺青了,要及時抽身哪!好的演員是互相成就的,到了這最後一場戲,我才敢肯定地說,你們是我最好的竹笙和喬延。”
及時抽身……一語雙關。
寧軒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垂著頭道︰“謝謝章導,我也去收拾一下,殺青了。”
章克明笑著阻止他︰“等等,這紅包拿著!辛苦了!”
演一個死人,無論多麼唯美,對演員本身來說都是不太吉利的,而劇組有時候是最迷信的地方,大明星演了死人,自然要用大紅包來壓住。
寧軒也是第一次在劇中“死去”,不知是什麼滋味地接過了章克明的紅包︰“謝謝章導。”
章克明拍了拍他︰“晚上殺青派對見。”
寧軒的最後一場戲結束,可是導演和其他演員的工作還在繼續,章導安撫完了寧軒,便又去忙碌了。
盛知夏洗臉、補妝完畢,還有一場戲,去洗手間時听見有劇組的工作人員在議論︰“看到了嗎?楚媛的哭戲,也太牛了?我現在都懷疑她跟寧軒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要不然怎麼哭成那樣了啊?”
另一個人答道︰“我也覺得。不清楚的人還以為他們真談戀愛呢。”
“嘻嘻,我看有人拿手機拍了……”
盛知夏一愣,心道不好,劇組最是人多眼雜,她卻如此大意,可剛才的情況完全不可控,要怎麼消除這些閑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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