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傳送門，一股又一股聲浪撲面而來。
道凌揉揉眼楮，這才發現，他竟然站在王都大競技場的正上方。
大競技場里坐滿了觀眾，每個人都聲嘶力竭地呼喊，興奮不已。而那群背叛他的惡魔，正披著人類偽裝，坐在國王等王族身旁，享受美酒美食，喜笑顏開。
競技場里刀光劍影，飛沙走石。
表面看上去像混戰，實際上所有人的目標只有一個。
那個站在競技場中央，身穿比基尼鎧甲，手持騎士大劍的紅發少女。
她實在太強了，不論是五大三粗的職業角斗士，還是各路裝備奇葩的參賽勇士，不是被她打飛到看台上，就是被當場斬斷。
饒是如此，一群人還是瘋了一樣，拼命進攻。
“真是愚蠢至極，”沐影出現在道凌身旁，滿眼鄙夷，俯瞰大競技場，“沒想到你我竟會以這種方式再會。”
望著沐影，道凌仿佛回到了萬魔之王遇刺的那一天。
那個有些神經質，總是躲在哥哥身後的青年眼中已無當日的稚氣。
雖然還是同樣的藍色眼瞳，但歲月已經帶走了當初的驚恐與天真，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貪婪與狠毒。
“我也不希望以這種方式再會，”道凌嘆氣道，“原以為你會像你哥哥一樣成為光明磊落的屠魔勇士，卻盡搞些邪門歪道。”
“哼，”沐影冷哼一聲，“我是我，他是他，獨木橋礙不著陽關道。”
之前從沐痕那里听說沐影時，道凌還抱有一絲幻想，但現在看來，是真的沒希望了。
那個活在他記憶里，以哥哥為榜樣的沐影真的徹底死了。
“也是，畢竟每個人面對自己的命運，有各種各樣的選擇。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兜圈子，你請我來，不是來看人類丫頭舞劍的吧。”
道凌閉上眼楮，心如止水。
沐影沉默了一會，卻問道︰“在動手之前我想問問你，老惡魔，你猜你這條命換了些什麼？”
“……換了些什麼？”
“僅僅只是些錢，還有所謂的權利……”
沐影的聲音有些悲涼，道凌睜開眼，望向坐在國王身邊的科普斯一伙，忍不住笑出聲。
多麼可悲的一生啊。
沒能保護好妻子，女兒也被奪走，到頭來竟然還被自己的學生為了點俗物出賣。
笑著笑著，他突然又想哭，但他強忍著失望一點點腐蝕內心，將所有悲戚吞回肚子里。
默默背負傷痛是男人與生俱來的本領，不論人類還是惡魔。
他還不能認輸，尤其輸給沐影，他決不答應。
“是嗎，能讓這群小輩如此開心，我這條老命換了多少金銀財寶啊。”道凌的聲音有些顫。
“拳頭大的鑽石一百五十顆，以及支持他們在哈維爾王國建立一個獨立于森特的惡魔政權。真可悲啊，老惡魔，你竟然因為如此低級的權利斗爭而死，森特的惡魔與地上愚蠢的人類也不過是一丘之貉！”
沐影答道，情緒越來越激動。
“愚蠢！簡直蠢到家！撐死不過百年之壽的人類，佔地不過數千平方公里的國土，我他麼動動手指就能讓它從這世界消失，這群惡魔竟然為了這樣的垃圾出賣你，實在是諷刺……還有難過。”
近乎咆哮出聲，沐影一副總算發泄完了的樣子，深呼吸，收縮肩膀。
道凌內心也認同沐影的話，但有些出乎意料，沐影最後的話……
是在同情他？
誰知道呢。
“謝謝你，沐影。我想你應該不是為了同情一個老惡魔才費這麼大勁吧。”道凌目光望向遠方，想起百年前，哈維爾王國是怎樣從一個部落慢慢統一，成為地上世界一方霸主。
或許沐影可以動動手指就毀滅這個國家，可那改變不了它在道凌心中的價值。
“沐影，你莫非覺得自己追求的才是至高無上，與眾不同？這麼多年，你雖然變得邪惡狡詐，有一點卻始終沒變。”他說。
“……”沐影愣住了。
“你笑話我死得多麼不值一提，那你覺得，為什麼犧牲才值得一提呢？你向往的崇高理想？那也只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
“我……”
“我听沐痕說你總是侮辱他父親，十六年過去了，結果你還是沒能走出他的陰影。”
“閉嘴……“
“所以你不用同情我，我還不需要一個連過去都走不出來，眼前只有陰影的男人可憐同情。”
“閉嘴！！！”
嗡——！
藍色的能量把沐影裹住，暗夜中，他就像一顆藍色的恆星掛在王都上空。
“喔！”“哦！”
大競技場里爆發出陣陣驚呼，接著便是掌聲與各種喝彩聲回應上空爆裂的藍色火焰。
觀眾們把能毀滅整個國家的怪物當成了余興表演。
“老惡魔，你成功激怒了我沐影大人，再看看你腳下的一切吧，很快，他們都將隨你而去。”沐影用力握拳，捏爆出許多藍色的火星。
“你——！”
個人生死道凌看得透徹，但哈維爾王國不行。
那是他妻子與女兒的故土，是他曾活在世上的見證。
道凌想動一動，但一陣刺痛從肌肉，甚至骨頭里傳進大腦。
“吼……竟然還能站起來，雖說我對女神之力的運用有些生疏，但你這老家伙還是有兩下子嘛，怎麼，是想和我在哈維爾王國都城上空廝殺？”
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已無再說什麼的必要。
道凌已經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他決定拼死一搏。
高大的惡魔凝聚全身魔力，王都上空突然被一副巨大的紅色法陣覆蓋。
復雜的紋路就像蛛網一樣錯綜復雜，交織在一起的密文堪比漫天繁星。
“我道凌的一生最後的魔法，好好感受吧，沐影！”
沐影抿著嘴，瞪著老惡魔
蹙眉的樣子像是憤怒，又像是在糾結什麼。
他最後說道。
“原本我很想和你合作，可惜你看不到我站上頂點的那一刻了。”
道凌面無表情，根本不回應沐影。
各人又各人的路要走，大家都要為自己當初的選擇付出代價。
他也好，沐影也好，沒人能逃掉。
沐影身上傳來灼人的氣息，還沒接觸，道凌的喉嚨已經干得發癢。
不過這才好，這樣的實力才配他道凌用盡所有魔力！
即使是聖劍，也不曾體會過他的全力一擊！
“嗚哦！！！！哈維爾王國，萬歲！”
砰——！
起先只是一根小小的光柱沖向沐痕，吞掉了他的胳膊。圍繞他的藍色火焰被一口氣沖散，吞噬。
隨即光柱越來越多，就像雨點般全部涌向藍色的火焰。
積少成多，當一道道紅色光柱匯聚在一起，吞噬沐影時，夜晚重新被照亮。
整個哈維爾王國上空，宛如多出一顆太陽。
不少來不及護眼的人直接被強光刺成瞎子。
痛苦的呼喊聲，伴隨著整個國家都為之一顫的震動，刺向天空。
空氣中彌漫著焦糊味，甚至連空氣都被裹挾著寵上天。
事後據說這道沖破天際的紅光，連遠在數萬公里外的森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
藍色，眼前的一切全被藍色取代。
那感覺就像通紅的熔爐里取出一塊藍色的冰晶，沐影巋然不動，任憑能夠擊穿整個大地的魔力肆虐。
他的殺意越來越近，藍色的冰晶化為利劍，走出紅光。
裹著藍色能量的胳膊——
呲——
穿透了道凌的身體。
最後看一眼當初選擇的國度，果然，道凌一點也不後悔。
能夠娶妻，能夠育女，即使這些全都失去，他也不後悔。
但是他不甘心，這一切，竟都要被沐影毀掉。
“啊……”鮮血順著嘴角淌滿脖頸，道凌抬頭望向天空。
紅色的魔力已經消散，腳下的巨大法陣碎裂，化為紅色的星星點點，隨風而去。
唯有天空皓月亙古不變。
視線越來越模糊，道凌想扯住沐影的胳膊，被沐影用力推開，整個人向地面撞去。
“你就安心地去吧。”
意識越來越模糊，道凌飛速下墜的過程中，身體慢慢結晶化，又粉碎成粉末。
最後映入眼瞼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
那和沐痕極為相似的一頭金發——
涅諾瓦？
她？
來不及疑惑，意識便中斷。
還沒墜地，道凌整個人和法陣一樣煙消雲散。
而沐影手里，多了一顆散發著柔光的乳白色球體。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