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道凌和公主一前一後醒了過來。
休息過後的道凌恢復不少。雖說不如從前身高三米,體壯如牛,但好歹能擺脫輪椅,獨自行走。
蕾艾娜的情緒非常激動,醒來就叫嚷著“哈維爾的惡魔在哪”,沐痕好不容易才安撫下她。
等見到道凌時,公主徹底淪為了淚人。
“您、您就是哈維爾王國的惡魔嗎?”撲進道凌懷里,蕾艾娜哭喊著。
道凌抿住嘴,眼圈通紅,淚珠在眼中轉出一個光圈,用力點點頭說︰“正是在下,不才道凌正是哈維爾王國的惡魔!”
“太好了……終于見到您了……太好了……”
蕾艾娜已經哭得情緒失控,道凌摟住她的肩膀,不時親吻她的長發,目光漸漸凶狠起來,喉嚨里發出陣陣哽咽聲。
沐痕發現道凌情緒有些失控,但伸過去想要拉開二人的手卻停了下來。
對于道凌來講,眼前的女孩並非單純的哈維爾王國第二公主。
那是——
沐痕心里無比清楚,就像初見涅諾瓦時一樣。
蕾艾娜對于道凌來說,很像涅諾瓦對于沐痕。
這個一頭棕發,被詛咒的可憐女孩本身就是道凌的家人。
而比這更深一層的是,道凌眼中看到的是在戰爭中,不幸殞命的女兒。
看道凌擁抱蕾艾娜,生怕別人搶走公主的樣子,沐痕心中難受又不忍。
但轉念一想,這世上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涅諾瓦不是艾米的替代品,蕾艾娜也不能代替道凌死去的女兒。
他不能讓道凌沉淪下去!
“道凌叔,”沐痕有些粗暴地把蕾艾娜從情緒漸漸失控的老惡魔懷里扯出來,“她不是你的女兒!”
“!”道凌乳白色的眼眸猛然睜大,一瞬間眼球仿佛即將出膛的彈丸,圓圓鼓鼓,掛在眼眶上。
那雙有些干枯蒼白的手臂,就像兩根扭曲的樹枝,狠狠刺向沐痕和蕾艾娜。
眼見自己要被刺中,沐痕身體一沉,體內惡魔之力迅速在面前凝結成一道咖色半透明屏障,架住道凌的攻擊。
道凌的爪子刺中屏障的瞬間,就好像被裹上一層薄膜。那些惡魔之力瞬間化為繩索,把他捆個結實。
“你醒醒,道凌叔!”沐痕把蕾艾娜交給忍研。
忍研把公主攔腰一抱,死死護在身旁。
“嗚……嗚……”道凌愣看著沐痕,又看看綁住自己的惡魔之力,接著哭得像個被搶了糖的孩子。
嚎啕了好一會,才緩緩垂下腦袋。
眼見他雙腿一軟,正要跪下時,還好身旁的女僕們給用力架住,要不他現在這副脆弱的模樣,非摔出個好歹不可。
瀾很快就把輪椅推了過來,大家又是安撫又是哄騙,幾乎快到中午,老惡魔才緩過勁,恢復正常。
“抱歉。”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道凌坐在輪椅上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陽光下,原本就枯瘦的他,似乎更蒼白了。
“老爺……”女僕們又上來安慰他,卻被他支開。
“沐痕大人,謝謝你剛才阻止了我,想必你已經知道這背後的事情了?”道凌瞪了眼蕾艾娜,問道。
“算是。”
“那您難道還打算繼續插手嗎?明知道這背後是森特……”
听道凌這麼說,沐痕一陣揪心。
他廢了多大的勁,母親還有妹妹們的犧牲,只要想起這些,沐痕的心就隱隱作痛。
但是——
“我不能見死不救,道凌叔,森特里你救了我多少次?因為混血、政治的原因,想要殺我的惡魔沒有上萬也有好幾千,我可都記得一清二楚,”說著,沐痕伸出三根手指,“您從刺客手下救了我三次,更別說從那群暴徒手里保護我的次數了。我欠道凌叔你這麼多條命,如果在這里裝作沒看見,媽媽會鄙視我這個兒子的。”
“沐……痕……大人,可是,如果對森特的詛咒出手,那就是與所有森特的惡魔為敵啊!那您之前的一切努力,雪尤大人的犧牲?!”
“那麼道凌叔你就不怕與所有惡魔為敵嗎?”
“我,”道凌頓了下,“我已了無牽掛,反正這條命,自我妻子和女兒——”
“話可不能這麼說,道凌叔!”沐痕大聲打斷了他,“看看你的身邊,道凌叔,你真的了無牽掛嗎?”
道凌回頭望望,身邊的女僕們各個眼巴巴瞪著他,滿是擔憂。瀾和欣兩個女僕更是面色疲憊,眼楮又紅又腫,還有黑眼圈。昨天一定沒休息好。門外,雖然道凌看不到,但那數量眾多的魔力量,一直從房門口,排到樓下門廳,全是那些他帶回來的孩子們,還有其他僕人。
“我……可是我……”
啪。
沐痕拍拍道凌的肩膀。
“你就多信任下年輕人。”
——————
道凌吩咐那些等在外面的僕人們先去忙自己的工作後,讓瀾把他重新推回屋里。
“蕾艾娜殿下,您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我府上,難道王都發生了什麼大事?”一進屋,他就溫柔地問道。
“這……”蕾艾娜欲言又止,目光望向沐痕他們。
道凌馬上解釋道︰“別擔心,沐痕大人是我的好朋友,沒有比他更可靠的人了。”
“嘿嘿。”沐痕輕佻地向蕾艾娜笑笑,卻同時被涅諾瓦和忍研兩面夾擊。一只小手狠狠掐了他的腰一下,一邊劍鞘狠狠捅了他一下。
在兩個人“嗚!”和“色鬼”的嘀咕聲中,沐痕只好收起那份輕佻,端正姿態,老老實實正坐。
蕾艾娜被這一幕逗笑了。褐色長發的大姐姐捂著小嘴咯咯笑了笑,氣氛總算活絡不少。
“能找到這里真是太好了,哈維爾的惡魔殿下,真的太好了……”她笑著,語調卻一轉,又帶上了哭腔。
看著她又要哭,道凌心疼無比。瀾很有眼色地把他推近一些,好讓他能握住蕾艾娜的手。
“公主殿下,叫我道凌就好,別哭,不管是什麼歹人,在這都沒法傷害你!”輕撫蕾艾娜的手,道凌目光瞬間凶狠不少。
蕾艾娜用力點頭,揉了揉眼楮再面對大家時,目光無比堅定。她把手伸進胸口,在沐痕忍不住暗自叫好的驚訝目光中,從那道溝壑中取出一副絲帕。沐痕還來不及從那對豐滿的白鴿中回過神,蕾艾娜已經展開絲帕。
絲帕上是一個古怪的刺繡,繡著一條繞了一圈,長著犄角,頭吞尾的怪蛇。
“道凌大人,王國現在被邪教給霸佔了!”蕾艾娜遞上絲帕。
“邪教?”道凌和沐痕一愣,忍研也猛坐起身。一看忍研,沐痕也立刻反應過來。說到邪教,他們之前進王都時不就踫到暗影族的人了嗎?而且那群暗影族還拿著森特的通緝令。
來到道凌這發生了太多事,沐痕差點把這茬給忘了。他收回盯著蕾艾娜胸口的視線,專心致志听公主說下去。
“是的,道凌大人,您知道詛咒的事?”蕾艾娜向大家展示自己鎖骨間的粉色圓形胎記。
道凌眉頭一皺,點點頭。
公主繼續說︰“我哈維爾王族被這詛咒困擾了百年之久,下個月十五號我就要滿二十五歲了,相信道凌大人一定知道二十五歲,對于一個中了詛咒的人意味著什麼。”
“蕾艾娜……”道凌淚光在眼里打轉,他握緊公主的手以期能讓自己好受一些。那些詛咒全因他而起,現在還要殺了面前這個柔弱女子。道凌心中涌起一股熱流,他不能不管這個女孩!
他看了沐痕一眼,想起當初少年毅然決然拒絕森特時的場景。那時的沐痕遠不如現在這般強大,可還是有勇氣拒絕魔窟。
更何況沐痕獨身一人,他還有這齊心協力的一家人呢?
蕾艾娜繼續說。
“原本我已經打算住進專為詛咒之人準備的莊園等死,可前不久,來了一伙自稱‘唯一神教’的邪教徒,他們說能驅除詛咒!”
“能驅除詛咒?!”道凌激動地差點從輪椅上站起來,“用什麼方法能——”
“道凌大人……”
沖動的道凌嚇到了蕾艾娜,意識到這一點,道凌稍稍移開凝視公主的視線。
“對不起,我只是太激動了,公主殿下,您繼續說……”他胸口起伏不定,就像剛劇烈運動完,有些體力不支地靠到輪椅上。
蕾艾娜微微頷首說︰“父王被他們騙了,他們告訴父王可以將詛咒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可是……可是代價卻是……”
淚水再次涌了上來,蕾艾娜哭著哭著,雙手掩面,泣不成聲。沐痕代替掙扎著想去安慰她的道凌,輕輕拍拍蕾艾娜的肩膀。
眼下蕾艾娜恐怕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他決定窺探一下公主的記憶,好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論是邪教還是詛咒!
他凝視蕾艾娜的頭頂,驅動意識潛入其中,隨著一股暖流由下腹竄向頭頂,沐痕開始檢視蕾艾娜的記憶。
很快就找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原來所謂代價竟然是蕾艾娜的命!
為了詛咒轉移出王族,這伙邪教向國王提議將詛咒轉移到他們的聖女身上,大公主已經有了身孕,而二公主蕾艾娜面臨年滿二十五歲的大限之日。一旦蕾艾娜死去,詛咒很有可能傳到大公主肚子里的孩子。
如今有了解決詛咒的辦法,國王怎麼可能不掂量掂量。
只是讓沐痕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毫不猶豫地認可殺死自己的二女兒的做法。虎毒不食子,顯然這所謂用生命為代價的詛咒轉移背後,肯定有著什麼更見不得人的秘密!
最後沐痕還想窺探一些,可蕾艾娜的記憶有些斷斷續續。或許是驚嚇所致,模糊的記憶流里,沐痕只看見路真文和路真玲,和那伙邪教的聖女對峙的畫面,記憶就戛然而止。
而看到路真文,沐痕想起路真玲之前說的話。她妹妹被人類擄走了,難道就是那邪教聖女擄走了路真文?
隨後沐痕抽回意識,替蕾艾娜安神之後,扶她睡下。他把從蕾艾娜腦海中看到的一切都告訴了道凌。
一旁的路真玲哭著點頭說︰“沒錯!就是那個紅頭發的女人,當時我們響應召喚,剛一出現,就看見她準備對公主不利,為了救公主,我們和他們打了一架,結果不敵被抓,要不是真文把我和公主送出來,我……”
路真玲已經說不出話,旁邊的欣摟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
道凌長吁一口氣,靠在輪椅上說︰“沐痕大人,眼下蕾艾娜殿下的大限之日越來越近,不論是邪教還是詛咒,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詛咒的事我比較在行,但是邪教那邊——”
“交給我!”沐痕胸脯拍得砰砰響。瞟向忍研時,少女已是蓄勢待發,一副隨時都要沖向王都的架勢。
看著忍研那躍躍欲試的樣子,沐痕心里舒服不少。來到道凌這里忍研忍耐了太久,能這樣充滿干勁,多少讓他安心一些。
不過沐痕還是希望這事最好別和菲斯還有暗影族有關。冥冥中,那一頭火紅頭發的少女,給他一種很熟悉又非常危險的感覺。
他總覺得,她像一個曾經很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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