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沉默不語，就連之前一直默默流淚的吸血鬼大小姐，也停止哭泣。
涅諾瓦他們面前，沐痕被關在一個類似地下室的房間。
房間中央是一張鐵床，正上方是某種燈具，一張大大的圓盤有好多小燈。床的旁邊還有一輛三層小推車，最上層的鐵盤子里，堆滿了染血的紗布，刀子還有剪子。
“大哥哥……”涅諾瓦想摸摸沐痕的臉，但就像把手伸進水里，白皙的小手穿透沐痕的身體，在他臉頰上蕩起漣漪。
“啊……”大小姐用力嘆口氣，感覺很釋然一般，走回桌旁。
妮可斯快步走向她，問道︰“不舒服嗎，大小姐？”
雙馬尾吸血鬼搖搖頭。
“稍稍有點羨慕姐姐能被這樣愛著，”再轉向沐痕時，吸血鬼少女的目光已經溫柔許多，“現在想來我們追尋姐姐的目的，更多的還是想要找到身為真祖的她，而真正把姐姐當女孩愛的——”
“只有他……”妮可斯補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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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響起時，艾米利亞興奮地直奔而去。
沐痕離開時滿臉心事，只說要回家一趟。
但無論怎麼想，他那心事重重離開的樣子，都讓艾米利亞不放心。
現在听到敲門聲，那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艾米利亞邊跑向房門，邊整理頭發，現在的她不希望再以之前那邋遢的模樣與沐痕相見，他們已經是“血誓”過的伴侶，必須以最好的面貌與對方相見。
至少要讓他開門時說一句“好可愛”呀。
“來、來了！”少女高興地沖到門口，又確認一下自己的頭發和衣著後才打開房門。
公寓門無聲地開啟，少女忍不住心中期盼少年那聲親昵的“艾米”。
然而——
“又見面咯，小平胸。”語氣惡毒的女聲。
以及——
黑色的長發，黑色的裙子還有與黑色相反的小圍裙。
定楮一看，艾米利亞發現敲門的並不是沐痕，而是上次離開沐痕“家”時見過的女僕。
“你……沐痕呢？”越過女僕的肩膀，艾米利亞想要尋找金發藍瞳的身影，然而走廊里只有慘白的燈光，自動清理機器人——
以及面前——
“你的手！”艾米利亞猛地後退兩步，險些滑到。
她的面前，女僕整條右臂化作利刃，映在走廊燈下好似森森獠牙。
“至于這麼見怪嗎，吸血鬼，”女僕舉起右臂，靈巧的小鼻子嗅嗅利刃，“上次分別是我可是有好好自我介紹，就這麼忘了我——”
噗呲！
感覺就像不小心吞下一整塊冰，只不過過程相反，艾米利亞感到一股寒冷的感觸從腹部傳到喉嚨。
“沐……沐痕……”艾米利亞的視線突然模糊，淚水噴涌而下。兩只小手摸向腹部，女僕化為利刃的右臂貫穿了她。
鮮血就像煮沸的鍋，不斷外冒時還伴隨著一些小氣泡。
然而讓艾米利亞膽寒的是，吸血鬼引以為傲的自愈並沒有運作，甚至自己連魔力都無法驅動。
“——我可會傷心的喲”女僕的聲音越來越遠，艾米利亞的意識似乎也越來越遠，“記住咯，我的名字叫霧由真理。”
艾米利亞就這樣被霧由真理叉在右臂上，如同剛獵到一只大雁，女僕自豪地扛起插著吸血鬼少女的右臂。
——————
“他爹是個人類！”“怪胎！”“快逃！沐痕！千萬不能被他抓到！”“哥哥！”
無數熟悉的聲音海浪般拍打沐痕的大腦，男聲、女聲、孩子聲，仿佛大腦要被擠破，一陣強烈的刺痛後，沐痕蹙眉，低吼著醒來。
脖子和右臉頰火辣辣疼，他想起自己是被沐影給打暈過去的。
稍作休息，沐痕微微睜開眼。看清正上方的大無影燈的瞬間，他意識到自己被關進了實驗室。
能感受到許多視線在注視自己，沐痕這才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圍了許多畸形的怪物……
“哥哥？難道是哥哥嗎？”一個看上去只有十歲左右的女孩滿臉欣喜，走出陰影。看到她的瞬間，沐痕清醒了大半。
女孩雖然有著可愛的臉龐，但是身體——
萎縮的左臂就像叉在稻草人身上的枯枝；右臂雖沒有萎縮，卻嚴重變形，連帶右手也只能歪歪扭扭地擺在胸前；雙腿不是人腿，反向生長的膝蓋下，是一雙類似桎梏的毛爪子。
“你們是？”沐痕緩緩起身，一邊和女孩搭話一邊細心檢查自己的身體。
沒有什麼顯著傷痕，除了脖子和臉疼，其他地方一切正常。
“我們是爸爸的孩子！”女孩高興地仰起小臉，隨後轉身呼喊，“大家不要害怕，是哥哥，是哥哥！”
沐痕想要出聲制止。
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畸形女孩兒會叫自己哥哥，但看到伴隨著女孩呼聲出現的其他孩子時，話語就像蒸發的水汽，蕩然無存。
“哥哥？”“爸爸真正的兒子嗎？”“哥哥你的手為什麼那麼小？”
沒有一個正常孩子。他們不是四肢畸形，就是不成人形，年紀最大的不過十二歲，最小的好像還是個嬰兒，被藏在最里面。
沐痕只能隱約看見籃子里伸出一只小手。
這時響起一陣拉扯金屬的刺耳聲，隨之輕快的女聲喊道︰“我回來啦！”
孩子們立刻忘了沐痕一般，跑向樓梯口。
隨著一陣腳步聲，最先映入眼瞼的是一雙套著白色褲襪和黑色小皮鞋的腳，隨後是沐痕熟悉的黑裙子和白色小圍裙，等到霧由真理真的出現在他面前時，少年差點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真理姐姐！”孩子們圍在霧由真理身邊，而她也毫不介意那些畸形，挨個擁抱他們。
老實說有些畸形會讓沐痕很不舒服，比如有個孩子的胳膊上一個坑挨著一個坑，好像手臂上長著蜂房。
沐痕是絕不會抱那個孩子的，但霧由真理卻毫不猶豫，抱了他。
自認識這女僕以來，沐痕這還是第一次對她心生佩服。
“真理姐！哥哥也在哦！”這時有孩子指著沐痕。
和料想中一樣，原本掛滿笑容的霧由真理看到他的瞬間，又變回常見的一假笑。
“你怎麼在這。”她問，同時小聲對孩子們說︰“你們先去里面，姐姐和他有話要說。”
“被你摯愛的老爺給干進來的唄。”沐痕等孩子們都離開後跳下床，摸摸脖子揉揉臉。
“被揍了嗎？真是活該！”
“勸你說話注意點，我可不像沐影老爺一樣寵你。”
原以為這樣嗆一下能起到些惹霧由真理的效果，卻沒想到霧由真理不僅不生氣，還一臉自豪地仰起下巴蔑視沐痕。
“已經不是沐影老爺了！”她無比自豪地舉起右手，下一瞬間，一道銀光閃過。
銀白色的利刃取代了女僕縴細的手臂，霧由真理笑著說︰“現在是沐影爸爸！”
沐痕心中一震，猛然想起剛才孩子們口中的“爸爸”。
早先他知道沐影做人體實驗，卻沒想到——
仿佛很欣賞沐痕震驚的臉龐，真理展示著她的右臂靠過來。
“大家都是爸爸創造出來的孩子，為了實現爸爸崇高的願望，我們每個人都在努力。”
其實沐影做什麼沐痕本不關心，可一想到剛才看到的畫面，霧由真理抱著孩子們的畫面，那股惡心感仿佛又要回來，胃里一抽一抽。
“這樣啊，”他最後瞪了霧由真理一眼，就像眼里進了沙，仿佛從女僕身上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又好像看到了別的什麼東西移開視線。
“那你們就好好努力。”沐痕最後說道，起身準備離開地下室，
但霧由真理卻伸出化為利刃的右臂擋住了他。
女僕顫抖的聲音好像已經忍耐到極限。
沐痕回頭再看她時，霧由真理瞪大眼楮。原本漂亮的黑眸蒙上一層慍色，瞳孔縮到極致死死凝視著他。
“你這是什麼意思！”不僅僅聲音，霧由真理的身體都開始發抖。
沐痕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會生氣，不過想到對方本身就是個喜怒無常的家伙，伸手推開利刃說︰“沒什麼意思，怎麼做都是你們的選擇，和我沒關系——”
“閉嘴！”霧由真理打斷沐痕，憤怒的黑眸滲出撲簌的眼淚，“你知道什麼？你什麼也不知道！”
“……”沐痕一陣無語。原本想不管不顧掉頭就走，可霧由真理那氣勢竟讓他駐足不前。
就像暴怒的熊孩子，霧由真理又拽住沐痕的衣領。
“大家都渴望得到爸爸的愛，但是他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啊，王八蛋！”她哭得更凶了。
沐痕想甩開女僕，嘗試幾次都沒能成功。最後他抓住霧由真理的手吼道︰“讓開！老子現在沒時間和你糾纏！我又沒攔著沐影，你們愛他麼怎麼愛怎麼愛，關老子什麼事！”
“你太過分了！”霧由真理想打沐痕，這次少年一點余地都沒留，扼住她的手腕，打算徹底擰斷她的胳膊。然而下手的瞬間，霧由真理卻突然踮起腳尖。
嘴唇有些甘甜，黑色的劉海蓋住沐痕的眼楮，劃過睫毛，隨後離開。
前後不到十秒鐘的時間，沐痕卻覺得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
他摸著被霧由真理含過的嘴唇，一臉愕然。霧由真理卻露出安詳的笑容。那不似少女的溫柔感讓沐痕脊背發涼，混身僵硬的感覺讓他誤以為她的嘴唇是不是有什麼劇毒。
少女又依偎進他懷里，手指在他心髒的位置畫圈。
“我都知道，”女僕的小臉蹭著沐痕胸口，“你和爸爸的事我都知道。”
“……”
“你的親生父親和爸爸是兄弟對，正因為如此——”女僕用力掐沐痕的胸口，如果不是隔著衣服，指甲可能已經刺進肉里，“——一心想要超越哥哥的爸爸才會從你身上尋找過去的影子，你好過分啊沐痕，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束縛住爸爸……”
“閉嘴！”沐痕揪住少女的長發，把她從懷里拉出來，“我既不是過去的影子，也不是什麼替代品，你想要得到沐影的愛？”
他想要諷刺一番，卻對上黑發少女脈脈含情的黑眸。
“沒錯！我要爸爸抱著我！我要他腦子里只想著我！如果他想……”少女稍稍掀起女僕裙裙擺，“探入我的身體我也不會反對！”
瘋了！瘋了！這個女人徹底瘋了！沐痕仿佛踫到了令人膽寒的恐怖生物用力甩開霧由真理。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女僕踉蹌幾步，挺直身體，“我才是爸爸最好的孩子，我是被選中的那一個，不是你！沐痕！”
她架起化為利刃的右臂。
“這就是被選中的證據，啊對了，沐痕啊，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沐痕吞口口水，他覺得再糾纏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昏迷了多久他不清楚，現在的他只想著快點回到艾米身邊。
“艾米——”而霧由真理的聲音就像一顆釘子，死死釘住沐痕的心髒。
“那個平胸吸血鬼叫什麼名字來著？啊，對了，叫艾米利亞，我想起來了！”
（那個吸血鬼我已經交給魔法師協會了）
沐痕想起昏迷前沐影說的話。
——
他捏緊拳頭。
“艾米！她怎麼了？！”
“真是親昵啊，你問那個平胸吸血鬼怎麼了？”霧由真理晃動化為利刃的右臂，無影燈下，它散發著亮眼白光。
“刺穿——”
砰！
女僕的話還沒說完，沐影的拳頭已經砸在她臉上。
可以看見她嘴里飛出幾顆帶血的白色，沐痕從另一邊又是一拳！
可愛的女僕臉被打腫了，然而沐痕心中沒有一丁點憐香惜玉的打算！
艾米！艾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個臭婊子！你把艾米怎麼了！”
砰！
捏住霧由真理縴細的脖子，沐痕一拳打中她的鼻子。鼻血瞬間噴出，染紅已經腫起的臉頰。
“咕…”女僕眼中沒有一絲恐懼，哪怕自己快被沐痕掐死都還繼續保持微笑，“刺、刺穿了！”她吃力地抬起右臂，大概因為被打得意識模糊，無法保持利刃形態，變回了普通手臂。
“我要殺了你！”
想到艾米受到傷害，沐痕雙手青筋暴起，最後連握拳的右手也掐住霧由真理的脖子。
硬硬的氣管，躍動的血管，沐痕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切，但現在他只想擰斷這些。
“咕……嗚……咕！！！”最後的掙扎，或許出于生存本能，霧由真理兩只手死死扣住沐痕的手，身體不停扭動，兩條細腿也開始一個勁踢打。
沐痕沒有松手的打算，隨著加大力道，手中嬌小的少女已經不怎麼反抗了。
現在的霧由真理雙頰紅得發紫，半截粉嫩的舌頭掛在嘴邊，口水和鼻血混在一起粘濕了黑發。
她的氣息已經聊勝于無，原本還踢蹬的細腿平攤在地上，套著白褲襪的小腳踢掉了一只女僕鞋，無力地組成一個有些歪斜的“外八字”，仔細看的話，腳跟部位因為掙扎磨出許多細小的口子，讓沐痕想起自己用刀在粉嫩的桃子上割了許多刀。
只要再用力一下，這個女人就會死。她死不足惜！
傷害艾米的人都死不足惜，但是——
“姐姐……”“真理姐姐……”先前進里屋的孩子們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倆身旁。
望著那些含淚的大眼楮，沐痕的手指突然失去了力量。
“……”他瞪瞪孩子們，看看自己雙手里的少女，愣住了。
“哥哥……你為什麼要欺負姐姐！”一個小女孩摁住沐痕的左臂，小手冰冰涼涼。
“請原諒姐姐，”另一個小男孩含著淚摁住沐痕的右臂，他的右眼掛著眼罩，邊緣還滲著血，顯然剛經歷過改造沒多久，“如果要出氣的話，就打我們……”
“我……“
“哥哥！”“哥哥！”
孩子們徹底圍了上來，原本沐痕可以無視這群畸形兒立刻掐死霧由真理，但現在他的手指一點力氣也用不出來。
松開手的瞬間，十幾個孩子就像畫本里抬著公主的小矮人一樣，把霧由真理抬走了。
失禁的緣故，女僕裙濕噠噠的。但孩子們沒有嫌棄，哪怕就罩在自己頭頂上。
眼前的情景讓沐痕覺得仇恨似乎毫無意義，他突然心疼霧由真理對沐影是那麼痴情。
不敢想象有一天霧由真理發現沐影的內心根本沒有感情時，她會怎麼樣。
但——
“即便是這樣的你，對他們來講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沒有安慰，沐痕凶惡地推開還圍在身邊的孩子離開了實驗室。
沐影已經不在家了，距離他昏迷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二個小時。
出門時他最後望了一眼這個家，他知道已經無法回頭。但如果是為了艾米，這個家不要也罷。
隱約中，他好像听到了淒慘的哭聲。
不知道那是幻听還是來自地下室里的痴情女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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