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信任他們嗎?”魔王米恩,涅諾瓦的哥哥,弒殺了父親與兄姐,連年僅六歲的妹妹都不肯放過的男人,現在正面露疑惑,一點也看不出他是個殘忍的凶手。
他面前擺放著被標滿各種標記的魔界地圖,宛如星空一般的各色光點,閃爍其上。
“現階段已經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不是嗎?”米恩對面,一位身著華麗長袍,頭戴純白色頭冠的長者,顫抖著雙唇說道。
“可我還是心有余悸啊,那些其他世界來的人真的能信得過嗎?主教大人您難道忘記世界門開啟時,人類入侵者的所作所為了嗎?”
“陛下,老生怎麼可能忘記那些淒慘的往事,現在閉上眼還能看見勇者屠殺我們族人的一幕幕畫面,只是陛下啊——”
老主教在座位上用拐杖支起身體,手指指向地圖的左下方。
“南部商業聯合已經擺明了要和陛下對著干,那個靠著壟斷掌控魔界經濟命脈的男人始終覬覦著王位。他的兒子和涅諾瓦殿下有婚約,雖然現在還沒有把公主殿下擺上台面,但一旦確認公主還活著,後果可想而知。”
“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奸商!”米恩用力捶桌子,“砰”的一聲,桌角都被砸進了地面。
主教繼續指向地圖的右下方說︰“有傳言那些舊貴族似乎找到了梅爾殿下,最近他們的動作也很大,顯然他們也靠不住。”
“那我——”米恩有些絕望,他掃視著地圖,好一會,放棄般搖搖頭,端起一旁的酒杯一飲而盡,“——那我現在就只能靠這群來歷不明的殺手了嗎?”
“暫且如此,北方的那位殿下連先王的葬禮都沒來參加,實在不理解她是什麼打算。不過她對魔界的忠心絕對可以保證,只要至高之杖在您手里,她還認可那是魔王的象征,那多少也算是我們的一張牌。”
“我那個妹妹?”米恩回憶起王宮里的舊事,那個總是在角落里的女孩的面容,他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希望她真的忠于魔界,哎,就按主教你說的做。我答應他們,只要能確實殺死涅諾瓦,我允許他們建立通往魔界的小型傳送門。”
“明智的判斷,吾王,果然支持你取代先王是非常正確的選擇。”
老主教仿佛突然變年輕了不少,之前還顫顫巍巍,但听米恩同意建立傳送門後,竟然連拐杖也不需要,自己跳下座位對米恩鞠躬行禮。
米恩強忍著想要揮手打發主教的想法,目送老魔族踱出他的密室,而老魔族剛一離開,他就像脫線的風箏,“噗”地陷入座椅里。
“正確的選擇嗎?”米恩不屑地笑了笑,“那不是當然的嗎,眾多皇族里,有哪個比我米恩有本事,可是——”
他重新把目光轉向地圖。
心中卻再想。
父親啊,你會如何處理這樣眾叛親離的境況呢?
良久,米恩捏著鼻梁也離開密室。
離開時,他對手下的親兵說。
“準備一下,我要聯絡安插在異世界的間諜,計劃或許要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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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莎朵蘭,爸爸會不會不喜歡我這身衣服啊……”
梅利安提著長裙擺,自上而下凝視著身上的禮服。小小的紅色禮服套在她身上,讓梅利安就像只灌沐叢里的紅蘑菇,圓圓鼓鼓卻格外水靈可愛。
莎朵蘭笑著給梅利安再整理一下盤好的復雜發型,安慰道︰“梅利安小姐你這麼可愛,和大家一樣,老爺喜歡都來不及,怎麼會不喜歡呢?”
“真、真的嗎?”梅利安仰起小臉,瞪著莎朵蘭。望著那天真而充滿信任的眼楮,莎朵蘭將梅利安鬢角的一縷亞麻色發絲,攬到幼女的耳後。
“你說呢?小傻瓜,快準備準備進去,別讓老爺等太久。而且你不是答應涅諾瓦妹妹,還要給她看你的新衣服嗎?”
“對、對呢!還、還要給……給涅諾瓦看我的新裙子呢。”像是想到了自己珍惜的寶物,梅利安憐惜地晃晃紅色裙擺,露出甜甜的笑容。
隨後,一位著裝相當華麗的中年男子打開了梅利安她們面前的房門。
“老爺招呼小姐過去,”他說,同時沖莎朵蘭微笑,“同樣還有您,莎朵蘭小姐。”
“誒?我?”莎朵蘭驚異地瞪著中年男子,那男子歪著臉頰頷首又重復一遍。
“是的,老爺請您和梅利安小姐一同覲見。”
那個侯爵竟然要見一個小小的女僕?莎朵蘭下意識整理自己的女僕裝,跟著中年男子一起走了進去。
平日里,除了專門負責打掃的僕人,家里沒有任何人能靠近侯爵大人的寢室。如今跟在中年男子身後,莎朵蘭仔細觀察著侯爵寢室的一切。
說不上華麗,準確說,莎朵蘭覺得侯爵的寢室相比于待客廳甚至還要樸素一些;沒有文玩,沒有雕像、金銀裝飾品,在通往寢室這短短十來米的走廊兩側,掛滿了是和梅利安長相非常相似的女子畫像。
想必那就是夫人。
思索之際,中年男子已經打開寢室門,莎朵蘭終于得見這家真正的主人一面。
“爸爸!”梅利安松開莎朵蘭的手,飛似的奔向那個男人。
他比莎朵蘭高許多,頭發和梅利安一樣是亞麻色,但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縷縷白絲摻雜其中;面龐稜角分明,和沐痕一樣帥氣的同時,卻又充斥著少年所不具備的睿智。
“好久不見,梅利安。”他沒有像沐痕一樣抱起女兒,只是輕撫抱著自己的女兒的腦袋,無比寵溺地盯著她。
之後父女二人開始交談,莎朵蘭一直在一旁候命。侯爵給梅利安講各種各樣的旅行奇聞,而不管他說什麼,梅利安都笑得特別開心,最後依偎在父親懷里沉沉睡去。
莎朵蘭想去抱梅利安,但侯爵卻出手制止道︰“謝謝你,溫柔的女孩,今晚就讓她留在我這。”
“……遵命。”莎朵蘭微微頷首,準備轉身離去,但侯爵卻叫住她。
“等一下,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莎朵蘭。”
“你來這里還不到半年。”
“快五個月了。”
“哦——”侯爵像是想到了什麼,目光柔和地盯著牆上的女子畫像,“——似乎是和那小小的異形奴隸同時來的啊……”
“……”
這時侯爵突然轉過身,正對莎朵蘭。少女有些惶恐,慌忙想要欠身,被侯爵出言制止。
“不要怕,我也是普通人而已,”他抱緊梅利安,親吻女兒粉嘟嘟的臉頰,“況且我真的很感謝你照顧梅利安。”
“這是應該的主人。”
“梅利安和我說起許多關于你和那小奴隸的事,她相當喜歡你們啊。”
“感謝大小姐抬愛,還有主人您不需要和我這樣的下人客氣,分內之事還要被感謝的話,會有損我的職業道德。”
“哈哈,還真是個認真的姑娘,”侯爵被莎朵蘭有些強勢的話語給逗笑了,看到侯爵在笑,莎朵蘭突然覺得面頰有些發燙。
那不是認真不認真的問題,莎朵蘭覺得一個人做好分內之事是應該的,況且——
梅利安真的很像自己的妹妹呢。
“我能看得出,你是真的愛這孩子,我啊——”侯爵又出神地望著牆上的畫像,“——自從妻子死後,就喪失了愛上別人的能力,所以大家都覺得我……算了,讓你見笑了。”侯爵重新把目光轉向懷里的梅利安。
“能在我不在的時候,好好愛著這孩子,我真的很感謝你,莎朵蘭。”
說完,侯爵便抱著梅利安走向床鋪。莎朵蘭行過禮後,也退出了侯爵的寢室。
回去的路上,她回想梅利安在自己懷里的感觸,還有侯爵大人那感激的話語。少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這個家的一員,可是她——
“嗚——嗚——不、不要……”一陣女孩的嬌喘聲打斷了莎朵蘭的思緒。
循聲而去,莎朵蘭看到庭院里,有個女僕癱在什麼人懷里。她雙目渾濁,丟了魂一般,癱軟的手臂簾子一樣垂在身旁。
再仔細一看,原來是那個外來客沐痕正抱著那女僕!
他怎麼會在這?莎朵蘭腦袋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一想到都是沐痕!都是沐痕的出現,原本計劃——
莎朵蘭搖搖頭,快步沖向沐痕。
“你在做什麼!”她沖著沐痕大吼的同時,下意識揮起拳頭。
眼見就要打中少年,對方突然摟緊那個女僕,一個轉身閃過莎朵蘭的攻擊。
“嗚哇!原來是莎朵蘭小姐!請听我解釋,我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原因?!
莎朵蘭看見沐痕那緊摟少女腰際的樣子,懷里的少女顯然已經失去了意識。
果然男人都是些下半身思考的動物!
“什麼原因?你們男人不都是這樣,就想著欺負女孩子嗎!給我放開她!”
莎朵蘭又是一拳,但這次沐痕沒有躲開——
砰!
仿佛打到一面牆壁,莎朵蘭的右手疼得連連顫抖,險些向後摔倒,好在沐痕伸手拉住了她。
“沒事,莎朵蘭小姐!”
莎朵蘭睜開眼,看見是沐痕拉著自己,沒有一點想要感激的想法。
甚至有些惡心地抬起另一只手。
“放開我!”又是一拳,“還有這孩子!”
“我擦!”沐痕不得不向後一跳,閃過這一擊。
“行行行,我放下這女孩,你冷靜一下,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你抱著一個意識模糊的女孩,剛才似乎還打算、打算……”
莎朵蘭想起沐痕剛才緊貼女僕少女的面頰,就像看一件精美的藝術品一樣。
那不就是貪圖女孩的身體嗎?!果然男人都是這樣!
“真的有點誤會啊,況且我要是想做點什麼,干嘛要光天化日在大院子里,不會把她帶到房間里嗎?”
“你!”
帶、帶到房間?!
莎朵蘭覺得面頰甚至耳根都開始發燙,連額頭也有些發脹。
真是!真是沒救了!這個男人!
“你還想把她帶到房間?!”
“哎,看樣子沒辦法說清楚了,莎朵蘭小姐,那這女孩就交給你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做。”
說著,沐痕就像把大抱枕交到莎朵蘭手里一樣,把意識模糊的女僕少女塞進她懷里。
“你——!”莎朵蘭想說什麼,可沐痕已經一躍而起,瞬間跳出幾十米遠,消失在莊園里。
抱著女孩不能追,莎朵蘭只好先安頓好女僕後立刻去找托德,報告沐痕的惡行。如果是這樣一個男人,怎麼能——
“涅諾瓦……”輕聲自言自語幼女的名字,莎朵蘭漸漸冷靜下來。
最終,她還是決定去和托德說一聲,計劃歸計劃,那種欺負女孩子的男人,可不能放著不管!
可托德似乎早就和那個沐痕串通一氣,听完莎朵蘭的報告竟然完全不為所動。
“莎朵蘭,你就不要干擾沐痕了,他不是那樣的人,而且我們不是已經打算瞞著老爺刺客的事了嗎?”托德摸著下巴說。
“可是他撲倒了女僕,還、還說要帶回房間什麼的!”
“喔,要是犧牲掉一兩個女孩能夠綁住沐痕,倒是樁不錯的買賣。”
“托德先生!”莎朵蘭責怪地吼道。
“哈哈哈,玩笑,玩笑,不過我真的答應沐痕,不摻和他調查內奸的事。”
“內奸?!!!”
莎朵蘭失聲喊了出來。
“啊!我這嘴,哎,算了你也不是可疑人。是啊,沐痕和我都懷疑家里出了內奸,沐痕似乎會些魔術什麼的,正一個個排查家里的人呢。”
後面的話,莎朵蘭沒有再听。
果然
少女有些混亂。
果然沐痕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
而就在莎朵蘭回到自己的房間時,鏡子里出現了米恩的身影。
“米、米恩殿下!”
“現在要叫我魔王陛下,莎朵蘭,我不追究你透露給那個蠢女人消息的罪責,但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你就在這兩天動手。”
動手……
“你在听嗎,莎朵蘭,還是說你也打算忤逆我?別忘了你的妹妹們在誰手里!听著,如果不提著涅諾瓦的頭來見我,你會在這鏡子里看到另外兩顆你熟悉的人頭!”
啪——!
鏡面伴隨著米恩的消失,龜裂破碎,獨留下莎朵蘭跪在破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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