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蓮其實沒有太多主意,看葉英梅臉色不好就開口勸說齊悅找接生婆,但齊悅態度堅決要請黃醫生接生,她又改了立場。
畢竟,她是齊悅的親娘,自然是希望有個技藝更好的人給她接生。
因為這事,第二天遇到葉英梅時,余秀蓮目光就有些躲閃。
葉英梅是個聰明人,一看她這神色就隱約猜到什麼,笑呵呵地拉著余秀蓮的手道︰“秀蓮妹子躲我做什麼?是不是我不小心得罪你了?”
“沒有沒有,是我,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余秀蓮一臉糾結。
“那我先說。”葉英梅笑容不改,徑自說道,“我這大半輩子都在農村呆著,農村的老舊思想我也有,所以昨天悅悅說到接生的事,我這腦殼難免有些轉不過彎來。不過經過一晚上的思考,我也想明白了,什麼都是虛的,健康才是關鍵,所以悅悅說請她師父接生,我是贊同的。”
听到她這一番剖白,余秀蓮大松一口氣,眼眶也有些熱,緊緊握著葉英梅的手道︰“親家,悅悅有你這個婆婆是她的福氣,我這個做親娘都不如你。”
“秀蓮妹子快別說這話了,我和曉雪能有這安生之處全是悅悅的功勞,我怎麼對她好都是應該的。”葉英梅一臉真誠地說道。
話說開了,兩人相處又親密了幾分,有說有笑地商談著齊悅生產時的分工,之後又一起做寶寶穿的小衣服,仔細洗過,然後放到太陽底下晾曬。
茅坪村。
橘子林里,年輕力壯的社員們揮動鋤頭和鐵鍬給樹根翻土挖坑,女人們和年老者耙拉枯草和落葉入坑里作肥力。
齊老太太干了不多久就站起身,抹著汗水沖齊傳宗抱怨︰“你那婆娘都在鎮上待了四五天了還不回來,是準備在鎮上過年嗎?”
齊傳宗干的自然是翻土的重活,他略直了直腰,偏過頭朝她陪笑︰“娘,秀蓮是去陪悅悅,等悅悅生完了,她就回來了。她現在沒回來,大概是悅悅還沒生。”
齊老太太當然知道這事,她就是看不慣大兒子和大兒媳將齊悅當著寶一樣看著護著,撇嘴道︰“誰家嫁出去的女兒要生孩子,也沒有要親娘上趕著陪著的,就算要陪,等她要生的時候再叫人就行。”
齊傳宗知道他娘的性子,也不接話,只陪了笑,低頭繼續翻土。
倒是邊上的人跟齊老太太搭話︰“老嬸,听說你家大孫女當年學習不錯,她現在孩子還沒生,高考怕是去不了吧?”
“她都嫁了人了,又要生孩子了,去考什麼?”齊老太太沒好氣地道,在她眼里女娃子就不該讀書,就算讀書也只是抬高身價的手段。
“老嬸,你這話就錯了,齊悅要是考上了,那就是大學生了,畢業後一工作工資得有這個數。”搭話的是個皮膚黝黑的婦女,她朝齊老太太伸出一個大巴掌,滿臉興奮地道,“原本我不準備讓我家ど兒是上學,但現在高考恢復了,等下學期開學我就送他去學校,再過兩年就能參加高考,我啊,就等他考個大學,以後掙了錢孝敬我。”
婦女的話讓干活的女人不由得心動,紛紛討論起這次高考來,也琢磨著將自家的小子趕去上學,說不定就是村子里頭一個大學生呢。
齊老太太撇了撇嘴︰“大學生就那麼好考?別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費了錢最後還得回村里刨食。”
“老嬸,你不能因為你家大孫女不能參加高考就在這說風涼話。”黑臉婦女不高興地道。
齊老太太是個要強的人,听到婦女這話就瞪眼︰“我說什麼風涼話了,我說的是實話!再說,我大孫女怎麼就不能參加高考,這離高考還有兩三天,她把娃生下,立馬就能去考場,以她的成績,考個大學生還不是輕易的事?”
齊悅不知道齊老太太在橘子林給她吹了牛,就算知道也顧不上理會,因為她的肚子發動了。
中午時分,她端起碗剛吃了一口飯,忽然覺得肚子動了一下,然後開始陣疼,她放下碗,鎮定地跟余秀蓮道︰“娘,你去雜院叫我師父來,我要生了。”
“什麼,你要生了?!”
余秀蓮和葉英梅同時跳起來,又驚又喜,沖過來攙扶她,齊悅卻搖頭︰“你們先不忙,生產沒那麼快,我再吃些飯,一會才有力氣生。”
“你這會吃什麼飯?我給你煮人參湯,你師父前兩天給我拿了半只人參備著。”
葉英梅吩咐雷曉雪看著齊悅,自己跑去屋里拿人參,余秀蓮則跑去叫黃醫生。
齊悅端著碗,鎮定地繼續吃飯,反正人參湯一時也煮不出來。
被交付了重任的雷曉雪卻很是擔心︰“嫂子,你要不去床上躺著?”
將一口魚肉送入嘴里嚼碎咽下後,齊悅才放下碗,將手遞給她︰“行,你送我去房里。”
她剛進了屋子,余秀蓮就帶著黃醫生連同楊素麗一並跑回來。
“現在怎樣?疼得厲害嗎?”
黃醫生急沖到她跟前,一邊給她把脈,一邊問她。
“還行,不是很疼。”齊悅回道。
黃醫生點頭,放開她的手腕,交代楊素麗攙扶住她,就帶著余秀蓮先進房間收拾產床。
因為衛生所里人來人往,就算時常消毒也不如家里干淨,所以齊悅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在家里生。
當然,她不會像齊老太太那般用稻草做墊,而是專門買了油氈布墊了床,又鋪了清洗後曬干的床單,消毒的器械和毛巾也一應準備齊全。
產床鋪好時,人參湯也被葉英梅送來了,煮得匆忙,她喝了湯後,碗底的人參片也被要求吃到嘴里,用牙齒咬著汲取其中的養分。
親娘、婆婆、師娘伺候著,還有黃醫生接生,這樣的條件怕是方圓十里獨一份了,再沒有比這更齊全的了。
只是再齊全,生產的疼痛都不能減輕半分,她躺在床上滿頭大汗。
“齊悅,先忍著。”黃醫生將一塊毛巾塞到她嘴里,“等我讓你喊時你再喊。”
齊悅咬著毛巾艱難點頭。
陣疼一陣接著一陣,汗水一層又疊著一層,嘴里的毛巾快要咬碎了,她努力分散注意力,想著今天是7號,她在縣里定的房子是八號入住。
劉梅上午來看過她,說要等她生了再一道去縣里,她沒同意,趕她今天就去縣里,她在縣里有親戚,今天去了可以在親戚家住一晚……
七想八想,思緒時斷時續,疼痛讓她終于忍受不住,她張口吐出毛巾,沖師父大聲喊道︰“師父,我忍不住了……啊!”
這喊叫驚得三個“娘”都差點跳起來,齊齊轉頭看向黃醫生,黃醫生查看她的骨盆開口,點頭︰“可以開始了,齊悅你听我的口令用力。”
齊悅的眼楮被汗水打濕了,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就連師父的聲音听著也有些遙遠,但她知道自己要用力,要費勁全力地要將孩子生下來……
慘叫聲不是從房間里傳出來,房門關得緊緊的。
劉梅跑過來,想要推開門,但被雷曉雪攔住︰“梅子姐,黃醫生不讓開門,說他不叫人就不讓人進去。”
劉梅心急如焚,抓住雷曉雪問道︰“你嫂子生了多久了?”
雷曉雪的臉也是白的,她抬頭望了眼西邊快要墜落的太陽︰“嫂子是中午吃飯時進房間,現在太陽要下山了,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
這其實是個簡單數學問題,但雷曉雪听著里面的慘叫太緊張了,她這會算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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