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道腳步聲徹底消失,齊悅猛轉過身,只來得及捕捉他最後一片衣角,只一瞬就沒入拐彎通道,再也看不到,她的心驟然空了一個大洞,跌坐在長椅上,雙手捂住臉。
拐彎通道忽然轉出一道高大身影,貪婪望著長椅上那道縮成一團的身影,看著她捂著臉雙肩顫動,有一瞬間他差點想要奔回去,檢票員卻朝他揮手︰“都檢完票了還杵這干什麼?趕緊下通道上車,火車可不會等你。”
售票員的聲音隔著一段距離傳入耳中,齊悅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感覺,她猛的抬起頭朝檢票口看去,有一名帶著帽子穿著軍大衣看不清面目的旅客匆匆趕去檢票,卻沒有她期盼的那道身影。
眼底的失望遮掩不住,眼前忽然遞過來一塊手帕,她驚愕轉過頭,手的主人是齊悅意想不到的人,宋晉原。
齊悅只與宋晉原見過兩三面,他給她的感覺,沉默又冷厲,她呆呆看著他忘了反應。
宋晉原對上小姑娘濕潤的杏眼很有些不自在,他輕咳一聲,又將手帕遞近了一分︰“干淨的,擦擦臉。”
齊悅這才察覺自己臉上滿是淚水,她連忙接過他的手帕,一邊擦臉一邊慌張地解釋︰“我沒有嫌棄,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不知道他這麼冷厲的人會體貼的遞手帕。
齊悅有些說不下去,宋晉原也沒在意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齊悅將臉都擦干淨,而後折成方塊遞還給他︰“謝謝。”至于洗干淨後再還他……實在不適用她與他之間的關系。
宋晉原也很自然地接過,隨意塞入口袋里,他的眉頭夾著,神色嚴厲得齊悅恨不得立馬起身就走,只是她還沒想好如何告辭,他卻忽然開口︰“作為軍人的妻子,你得習慣離別。”
齊悅怔了一瞬,側頭看向宋晉原,那與雷軍相近的輪廓讓她忽然覺得有些親切,只他剛剛的話讓她心底發澀,她張開口聲音發啞︰“我記住了,宋首長。”
宋晉原听她回應,繃緊的神色也松了一分,只他不是一個善言的人,干巴巴地道︰“听說你們的結婚證要下來了,你要是不習慣叫我爸,就叫伯父吧。”
齊悅被驚得差點跳起來,及至听到他讓她叫他伯父,驚跳的心髒才平穩下來,張口喊了聲︰“宋伯父。”
喊得極快,好似怕他反悔一般。
宋晉原張了張嘴,最終也沒要求她將姓氏去掉直接喊伯父,反正等雷軍認他後,這小姑娘也會跟著喊爸。
再次陷入沉默,宋晉原搜腸刮肚也找不到合適的話題跟這只見了兩三面的小姑娘聊,邊上的小姑娘面對他似乎還有些緊張,宋晉原眉頭夾了一下,低頭看了眼手表,起身道︰“時間不早了,我讓司機將你送回大院。”
齊悅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起身婉拒︰“多謝宋伯父,不過您工作要緊,還是讓司機送您,我坐公交車回去就行。”
或許是看到他們起身,不遠處的宋明和剛趕過來的司機忙走了過來,司機開口提醒︰“師長,您十一點有個會議要主持。”
宋晉原那句“我不忙”就被咽了回去,轉頭看到磨蹭過來的宋明,張口吩咐︰“你送你嫂子回大院。”
“知道了,爸。”宋明立馬答應,快步走到齊悅身邊,見齊悅滿臉疑惑地看著他手中干癟的行軍包,他摸著後鬧事不好意思地解釋︰“我是明天的火車,怕我哥不讓我送他才說的慌。”
齊悅只笑了笑,不能說什麼,四個人一道出了火車站。
宋晉原的步伐又大又快,很快就帶著司機轉去停車處,听到身側的宋明大松一口氣的聲音,她轉頭看他,宋明拍了拍胸口解釋︰“我爸氣場大,尤其這兩天……”他忽然打住,避開家事,“不怕嫂子笑話,我從小怕他,他走了我覺得空氣都順暢了。”
齊悅有些忍俊不禁,但剛剛親身經歷了宋師長的強大的氣場,她點頭贊同︰“你爸是我見過氣場最大的軍人。”
其實,不管劉部長還是劉團長,抑或者雷軍,身上都有著軍人強大的氣勢,但他們在面對齊悅時都有意收斂,所以感受不強烈。
但宋晉原似乎習慣繃著一張臉,嘴角也微往下撇,一看就嚴厲,氣場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身邊的人難免覺得壓力大。
況且宋晉原是雷軍的親生父親,雖然雷軍不認,但這份血緣關系無法抹掉,所以面對宋晉原時,齊悅又多了一份丑媳婦見公婆的緊張感,壓力也就在無形中增加了。
當然這番心理齊悅沒跟宋明說,而宋明只听她同意他的觀點就高興得如同找到了知音,叭叭跟她說他小時候苦日子。
“嫂子,我跟你說,你都不知道我小時候過得有多苦。我爸只要在家,就把我和我姐當他手下的士兵訓練。”
“那年我才五歲,正是睡不醒的年紀,我爸四點半就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拉著我去跑步,我困得直接栽倒在地,又被我爸提起來接著跑,到了最後,我能跑著步睡著,你說我厲害不厲害?”
他微彎著腰,滿眼期待地等著齊悅的回答,好似在等待主人表揚的小狗,齊悅忍俊不禁,沖他豎起大拇指︰“厲害,你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五歲小孩。”
得了表揚的宋明高興得嘴裂到後腦勺,渾然不覺齊悅這是把他當五歲小孩來哄,又叭叭說起他小時候旁的趣事。
當了孩子頭,帶著大院里的孩子們調皮搗蛋,大禍不惹小事不斷,被他爸拿皮帶抽也死不悔改;到了少年稍稍懂事後,開始嫌棄同齡的孩子,一頭扎進訓練場,射擊打靶,翻牆越障,騎馬學車,一天天樂此不彼。最後被她爸直接丟入部隊,從小兵做起,一樣混得風生水起,還得了槍王的稱號。
不過說到槍王這個稱號,宋明罕見地有些羞恥,呵呵笑道︰“我這槍王是假的,跟我哥比差遠了。”
又跟齊悅說起軍校開學不久他與雷軍比試槍法的事,說得眉飛色舞,好似贏的人是他一般。
齊悅听完這些,有些明白了︰“你很敬佩雷軍?”
宋明點頭又搖頭︰“不僅僅是敬佩,他就是我偶像,後來得知他是我親哥,我一開始有些糾結,但更高興我能跟我哥更親近,比侯寶他們幾個都親近!”
宋明滿臉得意,齊悅嘴角也不由得揚起來︰“我想他也高興你親近他。”
“真的嗎?”宋明眼底一下子放出光,又有些不敢相信,“我哥現在連話都很少跟我說。”
“那你就給他寫信,看他回不回你。就算他可能一開始不回你,你寫得多了,他總會回一兩次。”齊悅笑著出主意,她希望有更多人親近雷軍,但性別只能是男,女的一個不許!
宋明不知道她心里的小算盤,只得了這主意便喜不自禁,對齊悅連聲感謝,深覺自己嫂子路線走對了。
又恨不得立刻回去就給他哥寫信。
火車轟隆隆前行,雷軍拉開行軍包,手往里一探,就覺察出異常,很快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布袋,還有兩個牛皮紙信封。
長方形小布袋,針腳細密,沒有花紋,雷軍一看就知道是齊悅親手做的,她不會繡花,但連點紋路都沒繡,想來是這兩天倉促做好的。
布袋口上有抽繩,但不用打開,只一摸他便知道里面放了錢,她這是擔心他沒錢花啊。
雷軍心里又暖又澀︰“傻丫頭。”拉開軍大衣,將小布袋放入里衣口袋中。
至于那多出來兩個牛皮信封,他猜到是何人所放,他沒有打開,也不準備收下,等到了站,直接寫明地址郵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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