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袁叔的感謝,齊悅有些發愣,又隱約猜到袁叔的口中感謝應該跟雷軍有關,一時間,心情復雜無比。
“什麼雷首長?”方國良下了拖拉機,清秀的臉上透出一絲警惕,那日在齊悅外婆家踫到的那男人似乎就姓雷。
“你們要感謝,要聊天能不能緩一緩,讓這位女同志先跟我去大隊一趟核實身份,將信件領了。”郵遞員有些不耐地說道。
“對不起,我現在跟你去。”齊悅立馬道歉,既然避不開,那便不要再耽擱郵遞員的時間。
“齊悅,我開車送你去。”方國良熱情地說道。
“不用,就幾步路,我走著去就好。”
齊悅張口拒絕後,便不再理會方國良,領著郵遞員去了大隊公社。
恰巧村長在公社,齊悅很快核實了身份,領了加急信和匯款單。
“我雖然核實了你的身份,但你去郵局領款時我未必在,所以你還得開一封介紹信,盡快將匯款領了。”
出了公社大門,郵遞員跨上自行車後,回頭囑咐了她一句。
齊悅點頭致謝,又愧疚地道歉︰“今天給您添麻煩了。”
“我麻煩不算什麼,不過人大老遠又是給你寄信,又給你匯款,你可莫要辜負。”中年郵遞員忍不住勸了她一句,這才蹬著車輪,搖著車鈴駛向村外。
齊悅握緊了手中的信件和匯款單,神色難明。
“姐,你手里拿的是什麼?”
齊悅醒神,扭頭看到背著書包的齊明明,立馬將信和匯款單塞到褲兜里,臉上扯出一抹笑︰“你下學了?那就回家。”
她岔開話題,招呼齊明明一塊回家。
齊明明抓著她的胳膊,一臉機靈︰“我看到了,你剛剛拿的是信,誰寄來的?”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齊悅撥開她的小腦袋。
“我都十一歲了,不是小孩了!”齊明明不服氣地挺胸直背。
“嗯,等你上完小學就不是小孩。”齊悅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抬腳往家走。
“我明年就上完小學,到時我就是大人了,那我是不是能看你的信?”
“等明年再說。”
“姐,你是怎麼了,這大半個月都不愛搭理人。”齊明明從背後抓住她的胳膊,“是不是因為姐夫回部隊了,你不開心?”
齊悅愣了一下︰“我有嗎?”
“當然有,你現在就是。”齊明明瞪著眼楮,氣鼓鼓地說道。
齊悅有些恍惚,這半個月她極力不去想他,極力忘掉他,卻原來不過是欲蓋擬彰。
“以後不會了。”齊悅扯起唇角,揉了揉齊明明的發頂,“咱回家。”
齊明明這才高興了,牽著她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家走。
走到院門口,就听到一陣歡聲笑語。
“是有什麼好事嗎?”齊明明滿臉好奇,拉著她跑進院子。
院子里停著拖拉機,方國良正站在車斗上,光著膀子,幫著袁老實一家,卸下從彭家村帶回的糧食,以及一些鍋碗瓢盆。
听到門口動靜,扭頭看到齊悅進門,方國良雙眼一亮,又猛地想起自己還光著的膀子,忙把邊上的灰綠工服外套穿上,跳下車斗與她招呼︰“你回來了,剛剛去大隊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齊悅笑了笑,“多謝你幫袁叔運東西回來,今天方琴姐也在,你留下吃飯。”
听到她的邀請,方國良臉上頓時放光,又擺手謙虛道︰“我沒幫什麼忙,就是在資江鎮外踫上剛下班車的袁叔,順路捎了他一程。”
“若是沒有你的順路,我今天可能就回不來了。”袁老實滿臉感激,拉著方國良道,“今天你一定要留下吃飯,不然老叔這心里過不去。”
袁嬸子也開口留他吃飯,方國良盛情難卻,便開口應了下來,轉頭去尋齊悅,卻發現齊悅已經進了東廂房了。
方琴從灶房出來,看到他的眼楮盯著東廂房,過去拍了他一下︰“你看什麼呢?”
方國良被驚了一下,扭頭看到拍他的人是方琴,頓松了一口氣︰“沒看什麼。”而後又問道,“姐,你今天真留在齊家吃飯?”
方琴哪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不過如今她已經沒有了撮合他與齊悅的心思,于是點了他一句︰“不是在齊家,是在袁家,只不過袁家借用了齊家灶台。”
“都一樣。”方國良摸著後腦勺傻笑。
方琴白了眼自己的傻弟弟,轉身進了灶房繼續做飯。
房內,齊悅坐在靠近窗台的床邊,一點點撕開了信封,抽出信紙,展開,力透紙背的文字一個個跳入眼底,恍惚間,如同雷軍站在她身前,帶給她無盡的壓力。
她想要將信紙反扣,但最後還是壓下這個念頭,逼著自己一個個字看下去——
“齊悅,你現在或許不想看我的信,甚至不想听到我的消息,而我卻在千里之外期盼你的回音,期盼你告訴我你不後悔答應嫁給我……”
齊悅惱得直捶床,口中罵道︰“騙子,你就是個大騙子,誰要嫁給你?我後悔了,悔死了!”
“姐,你怎麼了?”
齊明明走進房里,將書包放到桌上。
齊悅在她進屋的前一瞬將信紙折起放在身後,盡量平和地回道︰“沒事。”
“你在看信?姐夫的信?”齊明明眼楮轉動,滿臉好奇,“姐夫信上說什麼了,你臉都紅了。”
“我有臉紅嗎?”齊悅摸臉,確實有些燙,“我是氣的,你快出去,我要換衣服。”
“你要換就換唄,我又不看。”
“你出去,明天我給你煮一個葷香蛋。”齊悅許諾。
齊明明眼楮一亮,伸出兩根手指︰“兩個。”
“行,半小時內不能進來。”齊悅痛快答應,一把將她推出去,栓了門。
被推出門的齊明明,頓時覺得自己剛剛要少了,隔著門喊道︰“我要三個。”
“一天最多吃兩個雞蛋,不許再鬧。”齊悅訓了她一句,重新坐回窗台邊上,展開信紙——
“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在罵我騙子,我原也打算辯解,辯解我不曾騙過你,只是你不曾問起,我便沒有告訴你我家里的情況。
但是,我寫廢了十數張信紙,還是無法騙過自己,更不能騙你。
是的,我是有意隱瞞,有意隱瞞我一團糟的家庭,隱瞞我向你求婚當日雷青山將我準備好的禮金偷走,也偷走了我準備給叔嬸送去的三頭小野豬。
我不敢說出這一切,因為我怕我說出來後,你會後悔答應嫁給我,叔嬸也會拒絕將你嫁給我。
你要說我是騙婚,那便是。
就算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依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我不能讓我的求婚出現一絲偏差,我不能給你一絲拒絕的機會……”
“什麼叫做重來一次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你個大騙子!”齊悅氣紅了眼,伸手要撕掉信紙,目光卻忽然定住下一段文字上——
“齊悅,我愛你。
我從沒有愛過別人,也不知道如何愛人,但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叫囂著要把你困在身邊,要把你揉進懷里,你不知道分別時,我費了多大的氣力才克制自己沒把你拽上火車。
我想,你也不會想知道,當初衛生所里你奶奶逼你退婚時我在想什麼,你也不會想知道,我問你是不是也想離開我,你卻沒有回應時,我在想什麼。
回想我當時的瘋狂念頭,我自己都在懼怕,我懼怕會傷害你,更懼怕你離開我。
那天早上,我的母親在我與妹妹之間,選擇了妹妹。
若你再離開我,我將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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