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國慶,浩浩蕩蕩的十輛婚車,不緊不慢的開出了紹玉縣。
瞧著窗外的青山綠水,卓佳知道,很快就要從縣道轉鄉道了,她的大嫂姜小娥是農村人,住在紹玉縣往北的西沖村,跟大哥卓偉認識不到三個月,因為她一直在住校,所以連面都沒見過。
至于閃婚的原因,那就是當下最流行的奉子成婚。
雖是奉子成婚,但卓佳知道,如果夢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這個大嫂,人還是很不錯的,只是娘家人不好相處。
比如說,像夢一般的記憶中,她也是在這一天,陪著大哥來迎親。
然後在婚車到了姜家後,大嫂的媽媽高湘華,當著她的面,又嫌棄又反感的說。
“瞧,她就是卓偉的妹妹卓佳,听說高三了,成績不咋滴,她爸媽也是吃了草,居然跟別人說,他們也就一兒一女,將來老了,家里的房子還要分女兒一半,還說什麼,女兒要是願意,招個郎回來住都行!啊呸!要是這樣,我家小娥嫁過去,算個什麼?還要跟小姑子一塊住嗎?呸,什麼東西。”
高湘華說完,還朝她狠狠的翻了個白眼。
那般市儈又憎惡的表情,頓時就讓卓佳火冒三丈,也終生難忘。
本想甩袖走人,可後來又怕壞了大哥的喜事,便將這事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也因此,酒席一過,她就提前回了學校,從那以後,她就很少回家,直到高考落榜,便在打工路上,一去不回頭。
現在仔細回想當時的心態,卓佳覺得,那時候的她,真的很傻,也很天真。
以為自己委屈求全,便是做了一個好妹妹,好女兒,可實際上,高湘華又算什麼東西?她不過就是嫂子的媽媽,還沒有那個資格替卓爸卓媽來教訓她,更沒有那個資格,替卓家做家產分割的決定。
只是那個時候,她不懂,只以為做一個好女兒,好妹妹,首先要替家里分憂解難,不能無端端的挑起一些是非,讓爸媽難做人,讓大哥和嫂子生心隔閡。
更何況,嫂子的父母,也算是她的長輩,不管說什麼都有她的道理。
後來,等到她懂的時候,已經是一去不回頭了。
“卓偉妹紙,快到了啊,你今天的任務,就是給你嫂子打傘,記得,從出門到上車,傘都要打好啊。”
說話的是嚴老四,人長的很出老,濃眉大眼的,是大哥卓偉初中同學,以前大哥念書那會,他就經常來家里玩,在大哥的一堆朋友里,卓佳也就跟他能說得上話。
“知道了,放心。”卓佳笑了笑,將心思收了回來,然後仔細握著紅傘。
不知不覺中,指關節都有些發白。
嚴老四從後視鏡瞥了她一眼,就調侃的道︰“嘿,女大十八變啊,這才幾年功夫,你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看你這皮膚,還真不像卓偉的親妹紙,你跟我說實話,你哥是不是揀來的?”
卓佳知道,這是又亂開玩笑了,意指大哥的皮膚黑,而她的皮膚白,所以看起來不像親兄妹。
“這話你應該問我哥啊,是不是揀來的,我哥最清楚了。”
看她笑不露齒,嘴邊還溢出兩酒窩,嚴老四就覺得更賞心悅目,笑哈哈哈的敲了兩下方向盤︰“鬼妹紙,這話要當著你哥面前問,你哥那還不把我打死啊。”
卓佳輕笑︰“那你就不怕,我去告訴我哥啊。”
嚴老四笑的更歡實了,然後一板正經的又道︰“妹紙,你跟我說實話嘛,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卓佳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
這玩笑他們開了好多年,先從黑白配,再到揀來的,時不時就要拿出來調侃。
而且還是人來瘋,你越搭理,他們越來勁。
嚴老四看她不理會,裝了會正經,就不再提這個舊梗了,畢竟有些玩笑,偶爾開下可以,說多了就屬于過份。
“到了到了,我今天的任務是放鞭炮,一會你自己進去啊。”
卓佳嗯了一聲,調整了些情緒,就拿著傘往姜家走。
婚車一共十輛,做婚車的是卓家自己的車,一台二手奇瑞,買的時候花了五萬多,談不上好車,放在2010年的大城市,都算淘汰車型,但放在紹玉縣這個小地方,洗干淨了開出來,還不算埋汰。
剩下的九輛,有別克奧迪還有神車桑塔納,听卓媽說,都是大哥朋友開來撐場面的,沒怎麼花錢,只是欠了人情。
而大嫂的家,在西沖村的半山腰上,鄉路只通到村口,所以想上去接新娘,還得走一段小路,雖蜿蜒但風景極美,正所謂綠水青山出美女,窮山惡水出刁民。
沒一會,鞭炮就開始震耳欲聾的響了起來。
在紹玉縣的風俗,結婚迎親,放的鞭炮越多,就代表男方家里越重視,所以來之前,卓媽讓大哥拉了近三輛車的鞭炮。
這會一瘋狂的放起來,那真真是地動山搖。
做為今天的新郎倌,卓偉捧著花率先就往姜家走,卓佳在後面遠遠的跟著,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像是重疊在了一起,又夢幻,又不可思議。
直到進了姜家的門,整個西沖村的人都來了後,才有人喊她的名字。
“卓佳卓佳,人來了嗎?”
卓佳醒了醒神,趕緊回應了一聲,就見喊她的是嫂子的大姑。
所有一切,都跟她夢里的一樣,絲毫不差。
姜大姑瞥了她一眼,板著臉沖她招了招手︰“你到屋里來,先陪你嫂子坐著,一會出門,記得打好傘。”
卓佳笑了笑了,規規矩矩的應了下來,就進了大嫂的房間。
抬頭就見大嫂姜小娥,穿著婚紗坐在木桌前面清點紅包,卓佳掃了眼,也就七個,看那厚度估計里面也沒多少貨。
看到她進來,姜小娥靦腆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後親親熱熱地拉住她的手︰“你就是佳佳,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呢,你長的可真像媽。”
這個媽指的是卓媽。
卓佳笑了笑,她知道大嫂和大哥是熟人做的介紹,自打兩人看對眼後,大哥就沒再出去打工,而是在縣里找了份事做,然後兩人不到半個月就同了居,打那之後,姜小娥就改口叫爸媽了。
“大嫂也長的好漂亮,怪不得大哥要急著結婚把你娶回家。”
姜小娥看卓佳嘴這麼甜,也是很開心,眼底那絲局促和緊張,也慢慢松馳了下來,十分直爽的道︰“沒看到你之前,我還怕你不喜歡我呢,現在好了,見著你我就放心了。”
卓佳微笑,這兩句話對話,跟夢里的一模一樣呢。
當時她不懂大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現在她知道,無非就是大嫂擔心會跟她相處不來,所以心懷忐忑,但在見到她人之後,就覺得她面相和善,應該是好相處的,所以才放下心。
如果不出意外,緊跟著,高湘華就要來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高湘華就推門進來了,冷冷的掃了她一眼,就對姜小娥道︰“小娥,你快去奶奶那里一趟,你姨奶奶們都在那邊,要給你壓箱錢呢,快去。”
姜小娥听見還有壓箱錢,眼楮都亮了亮,立馬應了一聲就走。
卓佳挑眉,慢慢地將頭低了下來,因為她知道,等一下高湘華會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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