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青還沒睜開眼,就發現嘴角有點濕濕的, 卷起舌頭舔了舔, 還有點咸咸的味道, 他輕輕嘟噥一聲︰
“系統別鬧!”
他正在做夢呢,夢見自己現在都是“文武”雙狀元了, 他終于可以回到現代去了,那笨死了的臭系統高興壞了,不停的流眼淚呢。
然而讓他不爽的是,這淚水還沒完沒了了,就像汨汨不斷的小溪似的,由嘴角入咽喉再淌到心間, 一陣苦澀就若有似無的劃過。
“咳!”他輕咳一聲就睜開了眼。
“謝天謝地,兒啊,你終于醒了。”一個綰著婦人發髻三十多歲的女子, 穿著富貴榮華的纏枝花紋的褙子, 一下子就將葉長青摟進了懷里, 洶涌的哭泣道。
葉長青眨眨眼,看著這古色古香的房間,跟他前幾世經歷的差多,這分明還是在古代, 壓根就不是現代風格。
難道他還是沒能逃脫輪回的宿命, 即使中了雙狀元, 他還是不能回到現代, 這一瞬間他有一種罵娘的沖動, 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
“娘,別擔心,我好了!”隨著這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這個身體主人原本的記憶也一一在腦海里飄散開來。
原來這一世他穿到了一個書香鼎禮的簪纓世家,葉家,他的名字還是叫葉長青,葉家祖祖輩輩的都是清流文人,祖上曾出過帝師和狀元及第,他爺爺、太爺爺、曾爺爺都是進士出身,當然還有他叔叔也是進士出身,現在授的是工部尚書的缺,雖然跟祖上的那些豐功偉績大官比起來差遠了,但在京城也算是有些臉面的,畢竟能做到一部之尚書在京城世家里面也是不多見的。
因為葉家一向以清流文人自居,家風也是相當嚴格的,男子一般沒有納妾的習慣,所以人丁一直不興,到了他爹這一代,就一共只有兩房了,大房也就是葉長青這一房了,育有兩子,二房也就是他二叔一家了,育有一子二女。
然而大房的兩子,除了葉長青這個嫡子外,還有一子卻不是嫡子而是庶子,那麼問題就來了,葉家不是沒有納妾的風俗嗎?怎麼還會有庶子冒出來?
這就要從他這個不爭氣的爹說起了,同樣是作為葉家的嫡子,他二叔能以嫡幼子的身份考中進士,入職翰林院,一步步的升為一部之首,而他爹呢,作為嫡長子卻從小就只會游手好閑、走雞斗狗,成日跟著京城里的一些紈褲之弟混在一起,雖然也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但是也沒有多少心思放在學問上,過了二十歲卻連個秀才都沒有考上,葉老太爺見這樣不行,也沒有再期望他在科舉上有所建樹了,就給他娶了一精明能干的妻子,也就是葉長青他娘張氏了。
然而他爹這個脾氣已經成形了,改不過來了,她娘剛娶進來那幾年還好點,新婚燕爾的也恩愛過一段時間,然而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彼此的性格習慣也都暴露了出來,張氏要強,葉大爺自由散漫,自然受不得每日被張氏逼迫著看書考科舉了,漸漸的就不怎麼愛回家了,等張氏發現不對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葉大爺在外面收的“豆腐西施”已經懷有身孕了。
彼時張氏正頂著八個月的大肚子,親自去將“豆腐西施”接回了府邸,還在葉老爺和葉夫人的門前跪了兩個時辰,才將“豆腐西施”抬成了小妾,也就是後來的柳姨娘了。
葉大爺剛開始還很高興,和柳姨娘膩歪了幾年,等到後來年齡漸長明白了一些事後,看見府里的人看他的眼光再沒有那麼敬重了,誰讓他敗壞了葉家上百年來的門風呢,就連柳姨娘生的庶子也是在府里很不受待見,還被柳姨娘教的很沒有教養,比他年輕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就連丫鬟婆子都私下里以野種稱呼,他也漸漸明白了自己以前干的荒唐事了,想要改邪歸正,好好做人。
然而這個時候,張氏卻早已不相信他了,一心一意的都撲在兒子身上,由于在懷孕期間受到的打擊太大導致早產,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生下了葉長青後,卻是個早產兒自小就體弱,讀書寫字只要一會兒就會乏了,但是葉長青卻完全繼承了他母親好強的性子,一心一意的都放在學習上,就想著不要像他爹這樣庸庸碌碌一生,超過二叔家的孩子,將來功成名就好重振大房的雄風。
就這樣小小的葉長青硬是把自己逼成了書呆子和病秧子,每日藥罐不離身的,這次更好,才參加完院試的考試,出了考場還能勉強支撐,然而不過幾步就硬生生的一頭栽倒了,不醒人世了。
“好孩子,是為娘錯了,再也不逼著你去考試了,只要你好好的,身體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重要,咱們再也不妄想著中進士當大官了。”張氏見兒子終于醒了過來,激動的痛哭不止。
葉長青眼楮一亮︰“再也不用去考科舉嗎?”,語氣明顯透露著興奮之情。
“真的,為娘答應你,你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自己喜歡就好。”
“好啊,多謝娘。”
呵呵,既然都三輩子了,文武狀元都考過了卻還是不能回到現代,說明這個系統根本就是騙人的,那他又何必汲汲營營的去考科舉呢,把自己累個半死了,本來這身體就是這個鬼樣子了,再考下去,他怕他會早早的就交待在了考場里。
他看了看他房間里的一應擺設,看價值比他上輩子當鎮國公時也不差,說明葉家根本不窮,更何況這幾年自從葉老太爺死去時,將葉家的庶務都交在了張氏的手中,他們大房雖然官位沒有二房大,地位沒有二房高,但是錢卻比他們多多了。
既然錢多得幾輩子都花不完,那他還要奮斗干嘛?干嘛不混吃等死?
葉長青決定了,這輩子他就當個米蟲得了,自自在在、舒舒服服的,豈不美哉。
“太太,老太太傳大少爺過去一趟。”一個穿玫紅比甲的小丫鬟進來稟報道。
張氏的眼神就是一凜,長青才醒了這麼一會兒,那邊怎麼就得了消息,這幾年老太太嫌柳姨娘的事給葉家抹黑了,對大房一直不冷不熱的,再加上老太爺死前將葉家的庶務交到了她的手中,所以老太太心里也很是不滿,一直偏心著如日中天的二房。
“你去回稟老太太,就說少爺剛醒,身體還弱著,下不得床來。”張氏可不是個軟性子,任人揉搓,接過大丫鬟手中的藥罐,一口一口的給葉長青喂藥呢 。
葉長青很是有點不習慣,然而此刻正身體虛弱著,手上還使不得勁,只能由著張氏了。
“太太這不好吧?听說二老爺也在。”小丫鬟戰戰兢兢的道。
“二老爺也在?”張氏沉吟了片刻,他們家這個二老爺一心撲在官場上,從來都是在前院,除了初一 、十五陪老太太吃飯,基本是沒有來過後院的,今日怎麼奇跡般的進了後院,還要見長青。
葉長青見張氏猶豫,不忍她為難,于是開口道︰
“娘,我沒關系的,既然老太太讓我過去,我理應去一躺的。”
“好吧,那娘跟你一起去。”張氏終于松了口道。
葉長青剛一下床,腳還沒沾地,就感覺一陣眩暈差點又倒了下來,幸虧身旁的小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少爺,要不叫個滑竿吧?”小廝去病建議道。
“好啊!”這個老太太一向不喜歡他,以前的葉長青固執倔強,一心想討老太太的歡心,即使病得再厲害都不願坐滑竿,怕讓他們小瞧了他的身體,而要堅持自己走過去,然而此刻的葉長青早已不是原身那個書呆子了,既然有代步工具可以依靠,那又為什麼要為難自己的腿呢。
更何況這個老太太此時叫他過去,肯定不是安的好心,也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正好坐滑竿過去,也可以裝裝虛弱,待會兒他們若是耍什麼花招的話,多少還得顧忌著他的身體承受不承受的住。
出了門就踫到了張氏,張氏今日難得的見了葉長青竟然坐了滑竿,竟然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頭道︰“傻兒子,你變聰明了。”
葉長青听到這話差點嚇了一跳,這個精明的張氏不會發現了什麼吧,好在張氏只隨口這麼一說,並沒有別的舉動了,看來只不過是一句簡單的感慨罷了。
葉長青才放下心來,看來以後他的言行舉止還要再小心點了。
下了滑竿,葉長青就和張氏進了壽安堂,花廳上首坐著的老太太,一副冗長馬臉,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色嚴肅,兩側坐著二老爺和妻子陳氏,對面還坐著他的嫡子葉長源,加上他們娘倆,那麼葉家的人基本到齊了,除了他爹大老爺了,也不知道什麼要緊事,要來那麼多人?葉長青雖然納悶還是上前行禮道︰
“給老太太請安。”
然而葉長青的話還沒說完,老太太的臉就落了下來,開頭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你闖禍了?”
葉長青有點懵圈,他才剛來這身體一會兒啊,難道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然而他把這身體的記憶都回憶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的。
“老太太,你這話我就不明白了,長青病了這些時日,安安靜靜的,能闖什麼禍?”張氏性格強,見不得有人冤枉長青的。
“老大媳婦你這脾氣是越來越大了,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擔心兒子,不理解的還覺得是缺少教養呢。”老太太刺道。
“媳婦再怎麼說都是你當初親自選的?有沒有教養你豈會不知?”張氏還怪她當初挑了她,導致她嫁了這麼個夫君,心里的怨氣積郁很深。
葉長青默默在心里給張氏點了個贊,這輩子的娘親戰斗力不錯,簡直太給力了。
坐在下首的陳氏見這談話越扯越遠了,焦急的扯了扯帕子道︰
“娘,您先消消氣,還是先說長青的事?”她是老太太的表佷女,所以喊娘也是喊的很親熱。
葉長青不著痕跡的就打量了她一眼,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心里似乎憋著大招在等他呢。
“好好好,我不跟她不一般見識。”老太太溫和道,不過很快就轉變成一副怒氣沉沉的樣子。
“長青,你可知道你害得李大人家的公子落水了,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葉長青一陣莫名,什麼李大人,跟他又有何關系,不會隨便哪個人落水都怪在他的身上吧。
“哪個李大人?”葉長青納悶道。
“能有哪個李大人?還不就是次輔李閣老嗎?你不知道你二叔這次能不能人閣就靠他了。”
“呃。”葉長青想起來了,京城是有這麼號人物,如今當朝首輔馬上就要致仕了,他是首輔的熱門人選,所以在京城的名聲很響。
“老太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連他家公子是誰都不認識,又怎麼會害他落水呢?”葉長青真是翻遍了腦海,也不記得曾經見過這麼厲害的人物,要知道原身平時就是個書呆子,身邊除了小廝,連個好朋友都沒有,可以說是赤條條來、赤條條的去,跟別人站在一起的機會都少。
老太太也是有點懵圈,她也只是听了老二媳婦說了一耳朵,具體的什麼情況還沒有弄清楚呢,于是抬眼向陳氏看了過去。
“雖說你不認識,但此事還是因你而起,不過這落水的不是李公子,而是雲公子。”陳氏就接了口道,她語調輕柔讓人听不出一絲惡意。
“二弟媳,你這是要放迷魂彈嗎?一會兒李公子一會兒雲公子的,不要說雲公子了,就連李公子我們長青都不認識,那個雲公子又是什麼人?”
“既然認都不認識,還怎麼因我們長青而起,長青什麼性格你不知道嗎?平時風兒吹落了花都要傷心半天,你說他害人落水就更是無稽之談了。”李閣老的兒子可不是簡單的人,又牽扯出一個雲公子的,張氏是怎麼都不願意葉長青跟這件事扯上關系的。
葉長青本來也想出聲的,這個陳氏說話太不干脆了,繞來繞去的,心思也太深了吧,但是想了想,女人之間的爭斗還是交給他這個彪悍的娘親吧。
“怎麼就不能了,你可知道那日李公子和承恩侯府的雲公子剛出了院試考場,正在覆水橋為本次考試的難易程度打賭。”
“李公子覺得本次考試的難度太大了,他當時在考場的時候有一道題答不出來,差點急出病來了,而雲公子卻說本次考試的題目十分簡單,他都提前半個多時辰就做完了。”陳氏接著道。
“二人就為這事爭執起來了,李公子就說,如果這次考試沒有人出來就被折磨暈了的,那他就從這橋上跳下去;而雲公子就說若是這次考試有人出來就被折磨暈了的,那他就從這橋上跳下去。”
“兩人本來只是隨意開個玩笑的,哪里知道長青就在這時候出現了,還正好剛走到橋上就好巧不巧的暈倒了,你說這讓打賭輸掉的雲公子怎麼辦?他又不是個傻的,覆水橋水深湍急,他自然不願意跳了,哪里知道這個李閣老家的小兒子是在京城里霸慣了,見雲公子不願履行承諾,一腳就將雲公子踹下了水。”
“所以這事本不是你的錯,但是也是因你而起,李家不敢得罪承恩侯府,就把這事推到了你的身上,說是因為你雲公子才會落水的,你說這時候正是你二叔要入閣的關鍵時刻,咱家可千萬不能得罪了李家。”
“所以呢?二嬸你的意思呢?”听著陳氏 里啪啦的說了這麼一大堆,葉長青終于反問道。
“所以,我們想著你代替李公子去承恩侯府道歉,將這事給攬在身上了,李大人必定會記掛著葉家的恩情,那麼你二叔這次入閣也有把握些。”
葉長青的心里一萬頭“草泥馬”翻過,什麼玩意兒,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事兒跟他有什麼關系,敢情他這個病秧子以後要暈倒的時候還得先選好地址了。
更不可思議的還是陳氏的態度,這本來不關葉家什麼事的,承恩侯府雖然是雲貴妃的娘家,這些年來雲貴妃寵冠後宮,承恩侯府也跟著水漲船高,但是雲家到底還顧著皇後的臉面,也不敢太得意了,所以在京城雖然有點張狂,但也並不是不講理的,他們再怎麼琢磨,都不會將這事怪到葉家身上的。
然而這個陳氏就這樣急不可耐的,將才從生死一線撿回一條命的葉長青傳到壽安堂,以長輩的身份命令他代替李家去雲家道歉,想的也太“深遠”了吧。
若不是他是穿過來的葉長青,心里承受能力還可以,要是換成以前沒有經歷世事的葉長青,恐怕早已氣得當場暈倒了吧。
他憑什麼去道歉?好處都在二房,對他們大房有什麼好處?
他看了看一直坐在陳氏身邊,不發一言的二叔,他只是端著茶杯悠閑的喝茶,就有一種作為上位者的氣度。
“二叔,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葉長青盯著葉二老爺問道。
葉二老爺只是眼瞼微垂,看著茶杯里的一汪碧綠的茶水道︰
“二叔也是沒有辦法,死馬當活馬醫了,葉家已再無當年的顯赫了,自你太爺爺那一輩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閣老了,我也是為了葉家,只能委屈你了。”
也不知道是真情流露,還是將官場的那一套用到了家里,葉長青竟然從葉二老爺的眼里看見了一絲羞愧,要知道在原身葉長青的眼里,他二叔這樣的正二品大官,是令人膜拜的聖人,是不應該有一絲情緒泄漏的高官。
不管他此時的表情是真是假,但是作為同一個葉家人,總歸是同氣連枝的,他也沒有必要巴望著他們二房不好,畢竟二房這幾年風光還是給他們大房帶來了很多方便的,就說張氏打理庶務時掛上禮部尚書的牌子,很多事情處理起來還是會簡單很多的。
只是這也太掉價了吧,堂堂葉家如今也要這樣放下身段討好人了,終究是令京里的清流文人不恥的。
“我們這樣的人家是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嗎?”葉長青微微緩和了語氣問道。
“是啊,我們這樣的人家….”說到這里葉二老爺就微微擺了擺頭,眼里也閃過一絲不甘。
“二叔既然也不確定,不如回屋再好好想想,若到時候還要佷兒做什麼的,佷兒必不會推脫。”
“好,好。”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葉二老爺雖然還有一絲的猶豫,但還是听了葉長青的意見,放下茶杯就踏著沉重的步子就出了壽安堂。
陳氏見狀就趕快跟了上去,只是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剜了葉長青一眼。
葉長青︰呵呵,果然女人不可貌相,這個陳氏可遠比她看上去的要尖酸有害。
“不好意思,大哥。”葉長源走過來,為他娘向葉長青道歉道。
“沒事!”葉長青孱弱的笑了笑道。
葉長源看出他身體的虛弱,關心道︰“大哥身體還沒好全,不宜久站,還是早日回去休息吧。”
葉長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點了點頭,就和張氏一起出了壽安堂。
“還好長源不像他那個娘,不然得成什麼樣子?”張氏明顯對陳氏不滿。
葉長源為人不錯,像他二叔有大局,讀書也很聰明靈光,這些年也沒少幫他,他對他還是很有好感的。
“反正我這個身體是靠不住了,說不定葉家以後就在他身上了。”葉長青走幾步就要喘口大氣,虛弱的說道。
“也是!雖說咱們兩房是同根生,但是關上門過日子,還是各過各的,你要是不想幫你二叔,也千萬別委屈了自己,畢竟身體才最重要。”張氏勸道。
“娘,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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