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本來今日是遞了假的, 再過兩日就是國師施法的日子了,他得把黃金的事情安排好了, 這段時日他早就敏銳的發現了楊永昌那個老匹夫派人跟蹤他的事情, 所以這個緊要的關頭他更是不能出一絲的紕漏, 讓文帝起了疑心。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 平時從來不管他上衙的文帝, 此時卻一打早的就派人過來傳喚了,他只來得及匆匆寫了一封書信送出去,就被小太監拉著走了。
李延年來到清心閣的時候, 葉長青早就離開了, 文帝正把玩著手中裝有仙丹的錦盒, 這麼好的丹藥他真有點愛不釋手了,忍不住又打開了看了看。
剛剛行完禮的李延年看著文帝手中那枚猩紅的仙丹,不自覺的心髒就跟著跳了下, 神情明顯緊張, 眼光躲閃開來。
不會這麼倒霉吧,又撞到了他吞服仙丹的時候, 隱隱跳動的太陽穴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本來沒打算吞服的文帝, 看著李延年的樣子,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色,忽地就落了一下來, 不過只是一瞬, 腦海一動, 就恢復了一慣溫和的模樣道︰
“愛卿, 看你這樣子不會是想要朕的仙丹吧?”
李延年心神一晃,被嚇得連連後退︰“聖上,臣臣,並無此意。”說得磕磕巴巴的。
誰曾想到文帝原本只是一句簡單的調侃,這麼好的仙丹,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他李延年卻什麼都比他吃得好,還比他有錢,他心里早已恨得牙癢癢了,又怎麼會把這仙丹再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的賞給他呢。
然而作為帝王的權威卻是不允有人拒絕的,他看著臉上明顯寫著抗拒的李延年,卻是玩味的笑了一聲︰“你怕朕?朕是洪水猛獸?”
沒有人比李延年更清楚年輕時候的文帝的手段,此時他臉上的笑竟然跟當年奪嫡時候的笑一模一樣,那些被他干掉的皇子還在陰超地府詛咒著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呢。
他怕,他當然怕了!
“臣不怕,臣只是敬仰聖上而已。”他嘴上這麼說,然而說出的話卻是瑟瑟發抖狀。
“那吃了它?”文帝看著手中的丹藥道。
“臣、臣、臣…..”李延年雙腳打顫的說了好幾個臣,然而身體卻根本沒有行動,他在抗拒、抗拒那猩紅的丹藥。
本來大方送出這枚仙丹的文帝心疼的在割血,結果送出去的人還不領情,可想而知他此時窩火的心情了。
他不想再等明日的大朝會了,撿起桌案上葉長青遞的那個折子就想朝李延年的身上砸過去,問他認不認罪,將他直接下了詔獄再說。
然而這個時候的李延年卻是反應奇快,聖上的臉色已經擺在那里了,顯然到了爆發的邊緣,哪里還有他猶豫的時間,反正這個丹藥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人的,總比這時候聖上翻臉要來得好,更何況他不能讓聖上起了疑心。
他抬腳就襯文帝還沒有砸過來的時候就接過了文帝手中的仙丹,心一橫,眼一閉就吞了下去。
文帝才收回了手,臉色也好看了幾分。
“走,去煉丹房吧,再給朕寫一首青詞。”
終是可惜了,恐怕明日之後他再見不到他作的青詞了,煉丹房擺放的那些他才華橫溢的青詞也要成為絕唱了,想到這里,他看向李延年的目光竟然有一絲憐憫。
“不會吧,還來,還要去煉丹房。”听到文帝的話,李延年的心里暗暗嘀咕一聲,然而接觸到文帝的視線時,脊背卻是陡然一涼,心里也是涼颼颼的。
李延年和文帝在丹藥房待了一日,陪著聖上作青詞,然而心里還一直記掛著,那一批黃金,只是無奈拖不得身。
而楊大人那邊早就盯緊了那一批黃金,而李延年出門時的那封信件寫得匆忙,等到信件送達的時候,運送黃金的那一批人早已被楊大人的人控制住了,那封信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葉長青的手中了。
“呵呵。”葉長青看完手中李延年送來的這封字跡潦草的信件,輕笑了一聲,沒想到這聖上身邊的大太監最得意的弟子原來是李延年的人,這些黃金就是通過他秘密運送進西苑的。
他想了想就將劫下來的黃金都換成了石頭,又派人偽裝成運送黃金的人,拿著李延年的親筆書信,襯著天色剛拉開黑幕的時候,護送著一輛包裹的很嚴實的馬車,悄悄進了西苑。
“黃金”運送到西苑後就由人先放到一處山洞里悄悄保管,留著第二天晚上才來布置現場好方便國師後日的施法。
回到府邸的李延年听說黃金已經順利運送進去了,也是舒了一口氣,今日陪伴文帝一日的疲憊也減少不少,然而只要想到文帝略帶“憐憫”的那一眼,他的眼皮就開始跳,想起幾十年不上朝的文帝,居然奇跡般的明日來了個大朝會,而且並沒有和他這個首輔商量這個事。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似乎正有什麼事在等著他,有人正憋大招等著他呢,好在他已經有所準備了,只是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時間來準備。
不知道是因為那仙丹還是因為心神難安,睡到半夜他忽然驚醒後就一直睡不著了,干脆早早的就起來了,頂著個熊貓眼就早早去上朝了。
金鑾殿上文帝高高坐在上首,已有幾十年沒有上過早朝的他看著底下的長長的兩排滿朝文武大臣,神情竟然有一絲恍惚,眼楮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好在底下的大臣還沒有哪一個敢直視聖顏的,都是低著頭注視著自己的腳尖。
文帝看了看人群之中的楊永昌和葉長青才算找回了感覺,凜了凜身上的氣勢道︰“念!”
身旁大太監的尖尖的聲音就在安靜的金鑾殿里響起︰“兵部侍郎葉長青參首輔李延年三條罪狀,第一……..”
大太監的聲音剛念到第一條的時候,李延年就已經“咚”的一聲跪了下來,哇的一聲高呼道︰“臣冤枉啊,是葉郎中故意污蔑微臣。”
這個時候的大太監可是代聖上念奏折的,內容還沒念完,這個李延年就敢出聲打斷,這是赤|裸|裸的恃寵生嬌,他還以為這是他主持的會議呢。
文帝不悅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他的嚎哭,就冷冷的吩咐道︰“繼續念!”
大太監尖銳、嘹亮的聲音再次響起,直到奏折上面的內容都念完後,才停了下來,而底下的滿朝文武早已訝異一片了,紛紛看向這個年輕的狀元郎,如果他們的記憶沒有出錯的話,這個狀元郎才新任兵部郎中不到兩個月吧,就敢這樣堂而皇之的彈劾一手遮天的首輔大人,本來文帝今兒上朝就已經夠他們震驚了,而此此刻又上來了一個不自量力的愣頭青,也不知他這是還沒睡醒呢,還是有人授意而為?
他們困惑不解,然而文帝接下來的話就更使得他們緊張難安了。
“眾愛卿意下如何?”文帝的聲音听不出起伏。
然而滿朝的文武大臣要不就是李黨,要不就是被曾經彈劾李延年而不得善終的大人們留下了陰影,何況這三條罪狀每一條都是誅九族的大罪,這麼嚴重的彈劾,他們誰敢出聲附和?除非他們不要命了。
“摁?大家不說話,是覺得葉愛卿說的對還是不對?”
他這樣對著眾人說,自然沒有人傻傻的出列了,滿朝文武一個個就跟鵪雀似的,默不作聲。
文帝笑了笑既然沒有人說話,那他就只有點名了。
“禮部尚書你認為呢?”
一向因著跟國師關系好而倍受文帝喜愛的禮部尚書今日卻第一個被點了名,他本來就沒什麼本事,只是因為是國師的同鄉,順帶著慢慢被李延年提到了這個位置,在他心里首輔大人可是無所不能的,此時更不可能倒下來了,更何況他是首輔大人一手提拔的,此時更應該站在他這邊了。
他想都沒想,就跪了下來痛哭了起來︰“臣認為首輔大人冤枉啊,眾人都知道這些年來首輔大人勞心勞力,為聖上辦了多少事,一心為國為民,滿朝文武誰不贊一聲賢明的,真是沒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陷害他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的。”
他雖然沒有什麼本事,然而演戲倒是一流,此刻聲淚俱下的模樣,倒真是有點讓人觸動的,然而他的這番話完全沒有抓到重點就算了,反而還引起了文帝的反感,什麼叫“為聖上勞心勞力”,“滿朝文武贊賢明的”,如果辦事的是他,被贊頌賢明的也是他,那還要他這個皇帝干什麼?
文帝此刻就想扔一個茶杯過去,然而他忍住了,這些人他現在還不想動,等著他以後慢慢收拾吧。
他沒有發話也沒有喊平身,而是指著他前面的戶部尚書又道︰“你認為呢?”
一向精明的戶部尚書,早有意料會被文帝點名,今日的聖上真是太不尋常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候的他殺伐果決的樣子,他不敢有一絲的出錯,因此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臣不知道,臣只相信證據。”
然後他就轉身看向快排到門邊的葉長青,一副公正無私的樣子道︰“既然葉郎中彈劾李大人,可有證據?如果只是空口污蔑,大順朝的律法可不是擺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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